第3章
我放棄了掙扎，很平靜地說：
「陸樾，你明明知道我最害怕什麼。」
他動作猛地頓住，肩膀顫抖，埋在我頸窩慌張地說：
「對不起老婆，我不該這麼對你…對不起。」
「現在可以松手了嗎？」
他迅速從我身上爬下去。
我整理了下凌亂的衣領，回到房間。
腳步虛浮得好幾次差點倒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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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堪的記憶仿佛又重來一遍，施暴者還是我曾最信任的人。
看來我的生活就不可能好起來。
9
程素懷孕了。
還是陸母打電話告訴我的，以報喜的口吻。
「喬喬，程素懷上啦，你就要當媽媽了！」
當時我正帶著顧星祈外出談項目，掛斷電話後傻笑了很久。
別人懷孕，我當媽媽，把我笑得眼淚都掉下來。
許是我表情太難看，顧星祈又遞了我支煙，點燃後問我：
「難道事業有成的喬姐也有什麼煩惱嗎？」
我搖搖頭。
「煩惱談不上，就是覺得人生很操蛋。
「有時候就在想，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才把日子過得這麼稀巴爛的。」
他抖了抖煙灰，說：
「別把責任都往自己身上推，你一直都是很好的人，隻是遇到了不好的事。」
是啊，錯的是他們。
是畜生都不如的醉漢，是恩將仇報的程素，是出軌的陸樾。
其實我什麼錯都沒有。
我該好起來的，不該因為他們的過錯折磨自己。
於是我決定去看心理醫生。
路上，陸樾一直給我打電話，我直接關機。
沒想到會在醫院碰見他。
當時我正掛完號，準備去樓下買瓶水。
在電梯裡和陸樾四目相對。
我說：「好巧啊，你來陪程素產檢？」
他慌亂地搖頭：「不是！我自己來的，程素她沒有懷孕，我根本…」
我不耐煩地打斷他：「那你來做什麼？」
「我…先不說這個，你生病了嗎？」
見我不說話，他搶過我手裡的取號單。
「精神科，喬喬，你真的病了？」
他不可置信地望著我。
我一把奪回單據，並不想和他再作糾纏。
他卻執拗地抓著我的手腕，眼眶泛紅。
「是啊，你媽成天說我不能生，所以你能不能行行好，趕緊把離婚協議籤了？」
我甩開他，徑直走出電梯。
從那以後我就每周都去看心理醫生，輔助藥物治療。
陸樾拖著不肯籤字，每晚下班就準時回家，仿佛又回到了當年的模樣。
隻是我不願再搭理他了。
他做的飯菜，都被我倒進垃圾桶。
他熱的牛奶，都被我從頭頂淋了下去。
甚至每天早上還特意在門口等我，期待地想讓我如往常一樣給他寄領帶。
以前我總是墊著腳尖寄個漂亮的結，然後他低頭吻我我額上。
而現在，我一巴掌打得他偏過頭。
「你賤不賤啊？」
每次做完這些，他眼睛都紅得嚇人，顫著嘴唇說：
「沒關系，我一直陪著你你就會好起來的，我們還會像從前一樣幸福。」
「你憑什麼認為我需要你呢？」
把幸福寄託在他人身上，終究遭到反噬。
我相信不需要陸樾，自己也能好起來的。
我抽空去了趟陸家老宅。
既然陸樾不肯離婚，那我就讓他媽逼著他離。
隻要陸母知道我病情復發，她肯定會心疼兒子。
可我沒想到程素也在。
她被陸母接過來伺候，整個人看起來圓潤不少。
怪不得最近沒有騷擾我，看來是忙著討好未來婆婆了。
程素捂著還沒顯懷的肚子，一臉滿足地衝我炫耀：
「阿姨非要我住進來，說怕寶貝孫子有什麼閃失，喬喬姐你能不能識相些趕緊讓位呀。」
「我倒是想，陸樾S活不籤啊。」
陸母見形勢不對，趕緊把陸樾叫了回來。
他一進門，就大步衝到程素面前。
SS掐住她的喉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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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不是警告過你，別再挑釁我的妻子。」
程素拼命捶打他的手，發出奇怪的聲音。
眼看她臉色越來越白，陸母趕忙上去勸架。
陸樾這才松了手回頭看我，神情恢復溫柔。
「怎麼？不是說程素沒有懷孕？」
他想過來拉我的手，被我後退一步躲開。
「我可以解釋的！」
可他看了看陸母，最終什麼也沒說。
程素趴在地上咳了好久，終於回過神來，蓄著淚問他：
「你怎麼能這麼對我…我們不是相愛的嗎？」
陸樾連個眼神也沒給他，自始至終望著我。
「我隻愛喬喬。」
「我不信！你這是在她面前裝樣子對不對？明明你說我是你遺憾的填補…」
我怎麼忘了這一茬？
陸樾不再管她，把我拉到後花園，剛要開口解釋懷孕一事，就被我出聲打斷：
「為什麼是程素？」
我一直很好奇，向他投懷送抱的女人不少，為什麼偏偏就是程素。
陸樾視線躲閃，顯然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遺憾的填補？你有初夜情節？後知後覺我配不上你？」
「當然不是！」他極力否定，聲調都提高許多。
「你出事後我很愧疚，如果那天陪你去買宵夜就好了，如果那天扔下遊戲去找你就好了…尤其是你生病那段時間，自責困擾了我很久，直到我救下程素。
「我不可避免地把她想象成了從前的你，是你被我救下了，不會再生病，又很感謝和依賴我…是我的錯。」
很荒唐，從別人身上糾正對我的錯誤，從而獲得自我滿足感。
看來我真的一點也不了解陸樾。
他連壞都能壞得這麼冠冕堂皇。
「但我不可能讓她懷孕的！她假裝懷孕騙我媽，我打算將計就計，時機一到再領養一個孩子給我媽帶，到時候我媽就不會再來逼你了，你就快點好起來。
「生不了孩子也沒事的，喬喬，我一點兒也不在乎，因為我是真的愛你。」
他裝得太過深情，甚至說寧願領養孩子堵他人的口，也要和不孕的我在一起。
可真的是我不能生嗎？
陸樾，還在以謊言來說愛我。
我不想再同他糾纏，準備回去跟陸母攤牌離婚。
剛上樓就碰上程素，她脖子上一圈青紫，惡狠狠地盯著我。
「我都懷孕了，你還不明白嗎？他已經不愛你了！」
我上下掃視她，如今的模樣怎麼也跟從前那個怯生生叫我姐姐的小姑娘聯系不到一起。
「還裝呢，你懷不上。」
「你都知道了？！可那又如何，我和他朝夕相處，年輕身體好，很快就能懷上他的孩子的。」
「你是不是傻啊？」我笑著說：「不僅我知道，陸樾早就知道了。
「讓我猜猜，是不是陸樾把你送到他媽身邊的？你真可憐了啊，被人當槍使了都不知道，不過就是借你假孕讓他媽別再來煩我，你還真以為他想娶你呢。」
程素顯然不相信，一邊搖頭一邊喃喃：
「不可能，他不可能知道！明明還說到時候要帶我去國外待產的…」
「那是利用完了就要解決你啊，蠢貨，你以為你出國了還能回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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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素崩潰地撓亂自己的頭發，一直重復著「不可能」。
陸樾追上來，她一頭栽進他懷裡，乞求般問：
「她說的都是假的對不對？你說過愛我的！」
她胡亂說了很多，最後被陸樾不耐煩地推倒。
「當初是你騙我懷孕，我不過將計就計。既然你已經知道了，那我勸你好好陪我演下去，到時候我可以給你一筆足夠後半生的錢。」
「我不要錢！我隻要留在你身邊，為什麼要給我希望又讓我絕望…是不是因為她？都是因為她！」
她從地上爬起來，抄起一旁的花瓶就衝向我。
此時的她已經進入一種近似癲狂的狀態，陸樾一手護住我，企圖攔住她。
「你別亂來！」
可程素已經聽不進任何話了，她抡起花瓶，重重砸下。
可我怎麼會受傷呢？當然是躲到陸樾身後去了。
陸樾雙手緊緊護著我，連格擋下都沒來得及。
花瓶不偏不倚地砸在他額頭，高大的身軀劇烈搖晃兩下，又重重倒下。
陸母聽見動靜出來，一看到昏迷不醒的寶貝兒子，哇地就哭了出來。
我裝作驚慌失措道：「媽，程素瘋了，說要S了陸樾。」
她上去就給了程素一耳光，二人又扭打在一起。
這一幕真的很好笑，陸樾倒在地上不知生S，他的母親和情人互扯頭發。
而他的妻子我，正站在一旁好整以暇地看戲。
不過這幕戲很快就收場了。
陸母和程素雙雙從樓梯上滾下去。
我這才不緊不慢地打了急救電話。
「120 嗎？這裡有人需要搶救, 可能需要三臺救護車。」
……
陸母S了, 後腦勺磕在尖叫上, 送往醫院的路上就咽了氣。
程素倒是沒什麼大礙, 剛醒就被警方帶走了, 等待她的是漫長的刑期。
當然, 牢獄裡的生活我也不會叫她好過。
陸樾過了三天才醒，醒來時第一句話是問我在哪裡。
可那會兒我正帶著離婚協議坐在他身邊。
我說：「你瞎了？我在這等你籤字呢。」
他真的瞎了。
視網膜神經損傷, 什麼也看不見了。
如今也沒人能再照顧他，我大發善心, 以配偶的名義將他送進療養院。
走之前, 陸樾問我：
「喬喬, 你會來看我嗎？」
我沒有回答。
後來我沒再提離婚, 畢竟妻子的身份才能讓他一輩子困在療養院。
半年後, 我第一次去看望他。
那天天氣很好，上午我的心理醫生剛給我做完測試，並恭喜我已經治愈, 祝我迎來新的人生。
陸樾早就聽護工說我要來, 特地穿上正裝。
可他現在太瘦了，像個骷髏架子撐不起衣服。
連領帶都打得歪歪斜斜的。
「你來啦！」
他好像很高興, 空洞的眼神望著我所在的方向。
「這一次來，是有個問題想問你。
「你為什麼要做結扎手術？」
12
半年前在醫院碰到他後, 我就去查了他的入院信息。
他這次來, 是為了咨詢復通手術。
而七年前, 我們新婚時, 他就瞞著我做了結扎。
七年來, 他明明知道我多想要孩子，看著我自我懷疑反復掙扎，裝作深情地抱著我說不生也沒事。
但不想生的人是他。
陸樾的笑凝固在臉上。
「因為抑鬱症有一定的遺傳傾向，照顧你已經很累了, 我害怕以後還有個需要我們提心吊膽的孩子。」
我沒再說話，就靜靜坐在一旁曬太陽。
過了很久, 我實在看不過他那歪七扭八的領帶，解下重新系過。
他眼淚啪嗒掉在我手上。
「你已經很久沒有給我系過領帶了。」
「這是最後一次，」我輕聲說：「也是我最後一次來看你。」
從此以後，陸樾在暗無天日裡生老病S。
而我，也該去過自己的人生。
他聲音虛浮：「好, 再見。」
走之前, 我看見他坐在輪椅上的身體縮成一團，肩膀劇烈抖動著。
顧星祈正在門口等我。
「不是吧姐, 怎麼去了那麼久？」
我說：「有煙嗎？給姐來一根。」
「戒了，都別抽了。
「我想起第一次見你, 你沒有任何表情地靠近天臺邊緣, 跟英勇就義似的，可把我嚇得不輕, 趕緊遞了支煙。」
我哈哈笑, 說以後都不會了。
第二天, 療養院通知我，陸樾S了。
自缢，用的那根我系過的領帶。
我沒有離婚, 反倒喪夫了。
全部財產都歸我這唯一的配偶。
我想這操蛋的生活好像漸漸好了起來。
當然，全靠我自己。
當舊的世界與秩序崩滅，
愛自己才是救贖的前提。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