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然後他就這麼坐了一夜。
直到次日大軍齊整，決戰一觸即發。
軒轅離獨自一人坐在陣前，面對著雲家的數萬大軍，他大喝一聲，將頭顱遠遠拋去。
「來啊，來S了老子！」
24
決戰持續了兩天，明明叛軍敗退了一路，這次破釜沉舟的最後一戰，他們發揮了史無前例的勇氣和韌性，每個人喊著誓S保衛雲霄，便舞著刀槍衝了上來，個個有以一當十之勇。
即便軒轅宇和軒轅啟的軍隊加起來有叛軍兩倍之多，依舊沒能順利拿下。
我站在陣後，焦急地看著前方的血肉磨盤，不知是誰家的丈夫S了誰家的兒子，不知是誰家的父親S了另一個父親。
現在雙方已經S紅了眼，連軒轅宇都縱馬持劍御駕親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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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爭已經沒法停止，而我能做的，就是能多救一個是一個。
剛包扎好一個被削掉了鼻子的傷員。
我才松了一口氣，下一個傷員又被搬了進來。
這些都是昨夜撤兵後救下來的，今天又開戰了，上次的傷員還沒有醫完。
新抬上來的傷員被開膛破肚，腸子流了一地。
我能認得，記得這人是個流民，還來喝過我布的粥，但我紅著眼，咬著牙關囑咐侍衛。
「沒救了，抬走吧。」
話音剛落，傷員那極其微弱的呼吸便消失不見了。
我有些難受，而且我也需要休息。來到中軍大帳，軒轅啟剛喬裝出戰了一會，短短半個時辰，身上多了七道傷口。
他神色嚴肅，大口大口喘著氣，但緩過神後，他帶給了我一個消息。
「軒轅離重傷，可能快S了。」
「你會難過嗎？」
我下意識攥緊了裙角，但很快又松開。
思慮半晌，搖了搖頭。
對我來說，軒轅離的S就和剛才那個流民一樣。
看見過他哭，他笑，他飢腸轆轆。曾經見過面，說過話的人轉眼S在戰場上。
隻要是正常的人，終究會有觸動。
而軒轅離和那流民唯一的區別是，我認識得稍微久一點罷了。
到這一刻，少女春心萌動的那份心意，王府裡那些空蕩蕩孤獨寂寞的的光陰，終究是塵歸塵，土歸土。
軒轅啟反常地沒有開玩笑，反而眼神愈發溫柔堅定。
「如果我戰S了，你會難過嗎？」
一時間，帳內隻剩下呼吸聲。
我看向軒轅啟的眼睛，那雙俊美的桃花眼眼睛正企求著一個答案。
軒轅啟和我一起做的一切在我腦海裡一一閃過。一起施粥，一起畫畫，一起放風箏，他會嘴貧，他喜歡惡作劇，他也會不老實欲念燻心，可他真的愛我。
我輕輕一笑，抓住他的手，認真地看著他的眼睛，語氣溫婉。
「會的，會很難過，很難過。」
明明軒轅啟還活蹦亂跳，聽到我的回答，他倒是眼裡蓄起了淚光。
他一邊窘迫地擦著眼淚，一邊嘴硬。
「才不是因為你說好聽話才哭的，是剛才我差點S在戰場上，嚇的。」
聽了這話，我瞬間明白，軒轅啟剛剛在戰場上肯定遭遇了千鈞一發的危機。我當即將其摟進懷裡，溫暖的體溫融化了他因緊張而無比僵硬的身軀。
「我們還有那麼多將士，無論是誰S去，他們生命裡都會有人難過。」
「所以我們盡快結束戰爭好嗎？」
當天，軒轅啟再度披掛上陣，這次他大聲喊出了自己的名字，京城那側，軒轅宇也同樣親自上了戰場。
朝廷軍隊兩位主帥親上戰場，而自家主帥不知所蹤。
雲家部隊破釜沉舟的勇氣被瞬間碾碎。
是夜，戰爭結束。
殘軀遍地，支離破碎。
我又煮了很多粥。
一碗一碗分給了所有的軍士。
隨後坐在幾日前軒轅離坐過的歪脖子樹下。
敬了一碗酒。
說了一句話。
「軒轅離，祝你下輩子不生在帝王家。」
25
我以為軒轅離S了。
沒想到，那日幾乎是開膛破肚的傷勢，他還是苟活了下來。
隻是等到他又出現在我面前的時候。
我是真的認不得他了。
身形佝偻，須發雜白，丟了一隻左眼，臉上從額頭到下颌臥著一道長疤，僅剩右手的大拇指被齊根砍斷。
明明而立不到，卻宛若六十歲的模樣。
聽軒轅啟說，最後的決戰裡，他立下了奪旗之功。
先登，破陣，斬將，奪旗。
立下其中一功，就能得到爵位封賞，平步青雲。
可軒轅離什麼都沒要，他隻要求要再見我一面，和我一起在他曾經的王府裡逛一逛。
這一次，我沒有拒絕。
對我來說，他能立下奪旗之功，擾亂敵陣，救下了無數將士，這允許我暫時放下成見。
我想不出他還要說什麼話。
但還好，時間充裕。
我陪著他從王府正門走向了禮堂。
隱隱約約，我有了一些猜測。
他一句話沒說，在禮堂自顧自朝著天地，高堂，還有我鞠了三躬。
我神色如常，隻是移了一步，避開了他的最後一鞠躬。
行完禮，他在禮堂上了三炷香。
白煙嫋嫋。
他終於開口了。
「萱兒，我記得當時你就是這麼做的。那時候我們成親，是你一個人拜天地，拜高堂，拜夫君。自己一個人上了香，敬了茶。」
「當時所有禮官，賓客都被我趕走了，是你一個人完成了儀式，嫁給了我。」
聽著他的話，那段往事自然而然地浮現在我的腦海。
我嗤笑了一聲，搖搖頭，心裡隻感嘆一句，我以前真是乖巧，便隨口應答。
「軒轅離，你不會還想帶我進洞房吧。」
軒轅離頓了幾秒，沒有離開禮堂。
從懷裡拿出一隻繡花錦囊，遞給了我，眼神裡帶著期盼。
看著錦囊上熟悉的紋樣，我沒有伸手。
「這是你當年的頭發，還給你。」
這是當年結發時候的錦囊，和所有沒他參與的儀式一樣，這隻錦囊裡他也沒放進自己的頭發。
隻是現在再拿出來做什麼？
難倒指望現在放進去自己的頭發，和我完婚嗎？
「埋了吧。」
我的話比起方才更要冰冷。
軒轅離顫了顫，好像又老了十歲。
「這裡還是隻有你的頭發，還給你，你就當從來沒和我成過親。」
我長呼一口氣，眼神裡閃過一絲恨鐵不成鋼的無奈。
「軒轅離，你怎麼還是和小孩子一樣。我不會否認，我曾經喜歡你，喜歡得不得了，但我也不會去否認和你成親後的七年。
「盡管那七年痛苦又折磨，盡管那七年我失去了雙親，盡管那七年我都是一個人。可那是我長大成人的證明，痛苦永遠是痛苦，它既不該被贊頌，也不該被遺忘。」
「我會永遠記得你給我的痛苦，然後好好地和軒轅啟過下去。」
怎麼還是和小孩子一樣。
這句話軒轅離聽了三遍，從三個比自己年齡小的人口中。
他拿著錦囊，愣在了原地。
然後走向他沒能帶我去的東暖閣。
拿起桌上的僅有的一杯合卺酒，仰頭飲下。
三天後，我得到了消息。
軒轅離自飲毒鸩S在了王府裡。
我沒有停留，又上了馬車。
26
戰爭結束後，軒轅啟和我回到了江南蘇州。
他說要給我一場完美的婚禮，但是有一個條件，眼神狡黠。
我揪著他的鼻子，氣鼓鼓地答應了。
然後我被他剝去外衣，扔進了浴桶，弄得渾身酥軟，嗓子發啞，直不起身。
不過那天軒轅啟生疏的模樣，讓我同樣笑了很久。
誰能想到，一個有著天生風流桃花眼的王爺，會是個雛兒，會傻愣愣地在床榻上問我，該從哪裡進去。
以至於第二天他還要專門找手下借兩本春宮圖。
不過他也沒想到，成親七年，軒轅離他還真沒碰過我。這一點，他確實服氣。
自那之後，軒轅啟更是如影隨形，每時每刻都要和我黏在一起。
慢慢的，我也熟悉了兩個人的生活。
成親那天，他騎馬戴花，領著隊伍在蘇州城裡逛了一圈又一圈。
直到所有人都知道他要娶我之後，才志得意滿地進了正門。
拜堂，敬香, 行合卺禮，結發, 入洞房。
那天我們一起將頭發放進了兩隻錦囊，交換著佩戴在了腰際。
盛大婚禮後, 軒轅啟越來越像個孩子，當然，隻有在我面前。
在外人看來，他還是那個喜怒無常的王爺。
沒人知道，他也會耍性子不想吃飯，逼得我嘴對嘴喂他吃。
往往每次喂著喂著，我就能從菜餚裡吃出個耳墜, 拎出一隻手镯。
我嫌髒，他就把送禮物的時機放在了晚上我們兩人獨處的時候。
首飾上從掛著芡汁, 變作拉著銀絲。
然後他一邊聽著我的嚶嚀, 一邊替我戴上。
他格外喜歡那隻帶著銀鈴的發簪，他說我的叫聲配著鈴聲很好聽, 讓他很有興致。
我有時候真受不了他這些奇思妙想。
但他一撒嬌, 我就會什麼都依著他。
不過他也將我的付出都看在眼裡，不會心安理得地享受著我給他的一切。
他總說愛是相互的。
當然, 如果他做菜不切到手指來求我幫他含一含就更像樣了。
快樂的時光走的很快, 從夏天又走到了冬天。
我坐在宴會廳的次席, 看著眼前的景象, 感覺和一年前一模一樣。
隻不過這次我的夫君不會再摟著他的白月光坐上主位, 宣布他要給她最完美的婚禮。
愣神之際, 軒轅啟興高採烈地走進廳內。
不, 或許還是有些不一樣。
這一次我的夫君橫抱著我坐上了主位，我紅著臉，聽著他宣布，從明天起，他要捐出一半家財，然後和我一起看遍天下美景。
當軒轅啟說出這個消息的時候，全場哗然。
我卻看到席位上的一些人明顯松了一口氣。
軒轅啟也注意到了，但他隻是點了點我的額頭。
我對他比了比口型。
是「軒轅宇」三個字。
他又點了點頭。
其實自從雲家叛變後, 軒轅宇的軍隊元氣大傷。
而軒轅啟黃雀在後, 雖然亦有損失，但打個軒轅宇完全沒有問題。
可以說，隻要我想要當皇後, 軒轅啟明天就能打到京城去。
隻是我想要的是百姓安居樂業，所以即便軒轅啟才是更強的, 但他卻願意主動退讓。
我將額頭靠在了他的額頭，感受著他的溫度。
時間好像就此停滯。
過了很久, 我聽到軒轅啟說了句我意想不到的話。
「萱兒, 聽說你離開那天在平安寺求過一籤，是不是很靈？」
我想了想過去一年裡發生的一切。
思慮再三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點頭是因為無論過程如何, 最終還是有了一個好結果。
而搖頭, 則是想到軒轅離。
他為雲熙顏和她肚中的孩子一步一跪，跪了三千階臺階。
但最後無論是雲熙顏，還是他的孩子, 甚至他自己都沒能活下來。
「可能求籤很靈，祈福不靈。」
「所以我們去求一籤把。」
我抓住了軒轅啟的右手，看向了未來。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