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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枕溪 3739 2025-06-16 16:0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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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然是用不到我漿洗衣裳了。


    天色有些深了。


     


    我起身送陸玠出院子。


     


    風將樹葉吹得哗哗作響,搖曳的影子像浪潮般晃起來。


     


    斑駁的樹影灑了我們一身。


     


    涼州的月實在是美,月光落在他眼睛裡。


     


    他突然停下腳步,像是隱忍了許久才問:


     


    țṻ₂「你成親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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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


     


    陸玠離開許久。


     


    我直到入睡時腦子都還是亂的。


     


    失魂落魄躺下,不由將左腳蹺在右膝蓋上發了半晌呆,終於困意漸濃。


     


    當初給謝缙寄家書,我都是攢了一起送的。


     


    我把幾封信藏在布包裡,等著下了學就去央求信使捎帶。


     


    那時京中又是連日的雨。


     


    蔣雲檀口稱我偷拿了她的镯子,讓人將我布包裡的東西全翻出來。


     


    雜亂的物件掉了一地。


     


    她這才撥弄著腕上的镯子,漫不經心地笑。


     


    「我記錯了,原來是戴在手上啊。」


     


    掃過地上那幾封信,隻一個眼神,丫鬟們就將我搡開把家書搶走。


     


    「好個不要臉的小蹄子,竟偷給情郎寫信!」


     


    尖厲的嘲笑聲中,我追著要搶,一路跟著她們跌跌撞撞衝進雨中。


     


    不知誰從背後大力地將我推倒在地。


     


    血從擦傷的胳膊滲出來。


     


    眾人如鳥獸散。


     


    蔣雲檀撐傘而過,繡鞋踏上去,不緊不慢。


     


    留下散開一地的家書被糟汙得不成樣子。


     


    雨水淅瀝滴落,洇在我低伏在地的脊背上。


     


    我有些木然,眼淚混著雨水流了滿臉。


     


    良久,有人撐了把傘在我頭頂:


     


    「崔枕溪?」


     


    我頂著一臉雨水抬頭,看見了陸夫子的臉。


     


    他向來嚴厲,嘴巴罵起人來又很厲害。


     


    一開始輕視他的那些公子哥,現在無一不怕他的。


     


    擔心他責罵,我趕緊低頭收拾這一地的殘局,盤算著如何脫身。


     


    誰知隔著單薄的衣裳,手臂突然搭上一隻手來。


     


    是隻男人的大手,因常年提筆搭弓,指節生著薄繭。


     


    嚇得我正汗毛直豎,他已迅速把我扶起,一觸即松。


     


    陸玠將傘塞給我。


     


    兀自彎腰替我去撿那一張張家書。


     


    有幾張被風吹走,應該是找不回來了。


     


    我愣愣地看著他,直到他將東西還給我:


     


    「鋪開晾曬,興許還能恢復如初。」


     


    這顯然是他的安慰,墨跡都染開了,又怎會如初呢?


     


    見我垂下頭,他又道:


     


    「別難過了,其實我有些羨慕。」


     


    我沒聽明白,大腦全然空白卻還是擠出笑來:


     


    「夫子何必羨慕我呢。」


     


    他轉過臉來。


     


    墨色濃鬱的眼,看得我心口發慌:


     


    「不是羨慕你,是羨慕……收到這麼多家書的那個人。」


     


    心頭狂跳,我猛地坐起身來。


     


    竟是夢到了三年前的事情。


     


    擦去額頭浮汗,我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應該是我想多了吧。


     


    目光落在桌上那塊玉佩上,那是陸玠走前給的。


     


    他說若有急事,可以拿著這個去找他。


     


    頓時我又羞愧起來。


     


    陸夫子對我這般好,我怎能如此想。


     


    13


     


    在涼州這一年,陸玠對我很是照拂。


     


    我以前喜歡海棠,因水土的緣故在這幾乎養不活,他就幫我在院子裡種了木芙蓉,又不知從哪弄來了隻漂亮的小三花,養在我這,起名叫小狸,平日總追著我的裙邊喵喵叫喚。


     


    隔壁的阿婆忍不住在我跟前念叨:


     


    「也不知何時能吃到你們二人的喜酒。」


     


    我唬得咋舌,連連擺手:


     


    「陸大人以前當過我的夫子,可不能亂說!」


     


    她朝我笑眯了眼:


     


    「這又如何,以前是夫子,如今正好做夫君。」


     


    天爺哪,涼州民風竟然如此彪悍!


     


    阿婆說今日城裡要來什麼大人物,硬是拖著我去湊熱鬧。


     


    隔著烏泱泱的人群,我一眼就看到了一個很像謝缙的身影。


     


    正在遲疑,那人突然側了下臉。


     


    真的是他!


     


    我趕緊將頭低下去。


     


    那天決裂之後,我負氣而走,就已經再也不想見到他。


     


    誰知他竟會來了涼州。


     


    我躲在人群後暗暗地看,隻見轎簾掀開,又鑽出個戴帷帽的姑娘,是個身形嫋娜的美人。


     


    我又何嘗看不出這是蔣雲檀。


     


    剛冷笑了一聲,就見謝缙將手遞給她,另一隻大手扶在腰側,小心翼翼護她下馬車。


     


    我不由想起之前有次我和謝缙吵架。


     


    他賭氣不來扶我,我偏要自己跳下去,結果崴到了腳,疼得哭了。


     


    謝缙隻居高臨下看著我的眼淚。


     


    冷漠地說:


     


    「連下個馬車都下不好,你怎麼這麼蠢。」


     


    原來,他也是可以這麼溫柔地扶人下馬車的。


     


    隻是那個人不是我罷了。


     


    阿婆在旁邊搖了搖頭,適時將我思緒拉回:


     


    「都說來了個俊氣的大人物,也不過如此嘛,還沒有咱們陸大人好看。」


     


    見我不吱聲,她又锲而不舍地問:


     


    「你說我講得對不對?」


     


    我笑著點了點頭:


     


    「阿婆說得是。」


     


    謝缙已經走遠,想來他應當是不知我在這,我不由松了口氣。


     


    晚上,我將燈花捻了。


     


    半睡半醒,鼻尖傳來桐油的氣味。


     


    再睜眼,火光衝天而起。


     


    小院霎時陷入火海,嗆人的濃煙不斷湧進來。


     


    我將茶水盡數潑在簾幔上,扯下來捂住口鼻。


     


    往前衝了兩步,驀然想起來小狸不知躲在哪裡,於是急得滿屋去找,可它也許是嚇傻了,我再怎麼喊,也聽不見叫聲。


     


    濃煙嗆得我幾乎呼吸不過來。


     


    我終於發現小狸窩在床下發抖,連忙撲過去抱起它。


     


    有人衝進來,拽住我的胳膊帶我逃出去。


     


    待到衙役和鄰裡幫忙將火熄滅。


     


    精心布置的小院被毀掉了。


     


    照顧了很久的木芙蓉隻開了一晚,便盡數凋零成灰燼。


     


    我抱著小狸,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切。


     


    心痛如絞,眼淚無聲地滑過臉頰。


     


    這可是我一個人的家。


     


    方才救我的人上前:


     


    「崔姑娘,我家主人有請。」


     


    穿過七拐八彎長長的巷弄。


     


    幽謐的街角遠遠停著一輛馬車。


     


    我掀開青綠色的簾子。


     


    光影順著那人烏濃的眉眼往下,照過腳前,像楚河漢界般隔開我和他。


     


    他修長的指伸過來,撫過我的臉,擦去方才沾染的灰燼。


     


    不緊不慢,像逗弄什麼得趣的愛寵。


     


    半晌,謝缙很輕地笑了:


     


    「小嬋,瞧你把自己弄得多狼狽,該回我身邊了。」


     


    14


     


    謝缙笑得平靜,指骨卻因用力握緊而繃得泛白。


     


    我渾身冰涼,失措地退後了一步,躲開他那隻手。


     


    可剛退了一步,手臂就被抓住。


     


    謝缙猛地用力將我拉到懷裡,眼神執拗:


     


    「你瘦了,這段時日是不是過得很辛苦?


     


    「過去種種都是事出有因,你待我慢慢與你解釋。


     


    「小嬋,你要信我,此生我隻心悅你。」


     


    我真的不明白。


     


    他是怎麼能表現得如此自然,就像之前那些芥蒂從未發生過一樣。


     


    我掌心用力抵住他的肩,好讓自己不摔在他腿上:


     


    「可我不喜歡你了。


     


    「遲來的關心、解釋,還有愛,這些東西過了時間再出現,隻會讓人覺得惡心。」


     


    夜風的寒氣順著骨頭縫鑽進來。


     


    謝缙黑沉沉的眸子一動不動地看著我。


     


    他站起身,影子籠罩了我整個人。


     


    「為何不能像從Ŧů₈前那樣喜歡我了呢?」


     


    我想後退,無奈手臂被他大力攥著。


     


    身體動彈不得,我幾乎是從喉嚨裡喊了出來:


     


    「你燒了我的院子,不就是想逼著我回到你身邊?可我早就不是從前的小嬋了!


     


    「謝缙,你如此卑劣下作,還妄想我會喜歡你?」


     


    他箍著我,力道大得幾乎捏碎我的骨頭:


     


    「可是你已經無處可去了,隻要你回來,總有一天我們會白頭到老,子孫滿堂。」


     


    謝缙靠得非常近,溫熱的呼吸急促地撲在我耳邊。


     


    我再也無法忍受這種惡心的感覺。


     


    怒火吞沒了我的理智。


     


    我幾乎想也不想,抽出鬢邊的金釵,用力朝眼前那隻手臂扎過去。


     


    可我真的沒想過,謝缙寧願被刺也不願松手。


     


    經過上次被鮮卑人挾持的事,陸玠送我了新的金釵。


     


    他將釵頭打磨得更鋒利,好讓我用來防身。


     


    這釵輕而易舉穿過謝缙的衣裳,深深刺進他的血肉裡。


     


    血染紅了那塊布,順著手臂和釵尾一點點滴落。


     


    我握住金釵的手不由顫抖。


     


    剛要抽出手逃離,謝缙已握住我的手,面不改色:


     


    「我欠了你太多,如果這樣會讓你好受些,倒也不錯。」


     


    我終於掙開他:


     


    「你是不是瘋了!」


     


    謝缙臉上的血色褪盡:


     


    「是,你假S離開後我就瘋了,再看到你對旁人笑,我嫉妒得發瘋!」


     


    我嘆出一口氣,平靜地告訴他:


     


    「從你選擇蔣雲檀那時起,從你無視我每一封信、每一次委屈起,我們之間的情誼就一點點消磨殆盡了。


     


    「沒有人會一直等你。」


     


    15


     


    謝缙的身子微微晃了晃,怔然地看著我。


     


    我轉過頭不再看他,掀開簾子準備下來。


     


    他不舍地叫了我一聲,伸出手臂阻攔。


     


    就在這時,一陣馬蹄聲響起。


     


    陸玠策馬而來,緋紅的官袍在夜色裡很醒目。


     


    他單手攥著韁繩,利落地翻身下馬:


     


    「謝公子如此行徑,是當涼州沒有律法麼?」


     


    我見陸玠來了,提起裙擺就從馬車上往下跳。


     


    動作太急,恰好撞在陸玠身上。


     


    青綠的裙邊和他官袍的金線碰在一起,腰間的玉帶發出清響。


     


    他從容不迫地接住我,目光冷峻地和謝缙對視。


     


    謝缙發出一聲嗤笑:


     


    「陸大人好大的官威,我和小嬋自小定親,未婚夫妻敘舊,還容不得你來插手。」


     


    陸玠挑了眉頭:


     


    「倘若我偏要插手呢?」


     


    謝Ţũ⁷缙氣極反笑:


     


    「昔日我們好歹有同窗之誼,朋友妻不可欺,你可知廉恥!」


     


    阿婆說謝缙是新來的大人物。


     


    怕給陸玠惹麻煩,我趕緊拉了拉他的衣角,他瞥了我一眼,神色竟有些受傷。


     


    謝缙從袖中取出一枝海棠遞到我眼前。


     


    花瓣上還凝著露水。


     


    是遠隔千裡費了心思弄來的。


     


    他的聲音啞得瘆人:


     


    「小嬋,那些欺負你的人已經全被我懲治了。


     


    「跟我回去,我們再去種上滿院子的海棠,這次定然不會枯萎。」


     


    話音未落,我揚手甩開那枝海棠。


     


    花瓣零落,紛飛在我們之間。


     


    就像當初撕碎的那紙舊婚書。


     


    「你總說海棠不腐,情不移。」


     


    我的繡鞋踏上花枝,將花瓣踩碎:


     


    「可當年,蔣雲檀將我推進湖裡就為撈你送她的那隻镯子,我差點淹S,海棠的根也早在那時就爛掉了。」


     


    血從謝缙的手臂滴落。


     


    他不管不顧來抓我的手腕,頸間青筋暴起:


     


    「那時隻是權宜之計!我後來……」


     


    陸玠卻已將我拽在身後。


     


    指尖極有分寸地懸在離我肩頭半寸的地方,虛虛護住。


     


    我摘下發尾沾染的海棠碎瓣,任由夜風吹散:


     


    「婚書已毀,我們早就不是未婚夫妻了。」


     


    說完,我轉過身就走。


     


    月光將兩道影子拉得很長。


     


    陸玠的影子挺拔。


     


    夜風很涼,他廣袖翻飛如鶴,小心從後為我擋風。


     


    謝缙突然開口:


     


    「陸玠,你可知,她肩頭有粒紅痣……」


     


    陸玠往前一步,突然捂住我的耳朵。


     


    但太遲了。


     


    我已經聽見了。


     


    回過頭,月光照亮我眼中淡淡的惡心。


     


    像銀練纏住謝缙的脖頸。


     


    他此時也知道自己昏了頭,將話咽回去,眼底泛起潮色。


     


    我不再看他,隻是冷冷道:


     


    「休要讓我瞧不起你。」


     


    16


     


    院子燒毀,陸玠送我去衙署,牽著馬與我並肩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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