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汪書妤簡單地對村子調查了一番,打窩後村子裡的人早就走的走,散的散。
隻留下那麼一兩戶走不了的。
村口的阿嬤是後來的,她知道的也是聽人說的。
杜鵑的母親那時是來支教的,90年的時候來到這,在這個村子裡度過了三十年慘絕人寰的日子,如今雙腿無法行走,也說不出話,她隻能留在這了。
她的一生都留在這了。
「她苦啊,可那些個畜生過了二十年還是活得好好的。」
對於未親身體驗的苦難,人們總是會同情、憐憫,隨之而來對受害者蒙上一層濾鏡。
汪書妤沒有出聲,獨自去了當初的那座支教的學校。
學校早就荒廢了,殘垣斷壁裡地線索也早就被上一批調查專員給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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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她還是發現了一些線索。
比如,杜鵑也是在這上過學的,或者說,應付過。
當時偏遠地區支教剛剛開始,政府為了鼓勵更多年輕教師走進大山,每年都會派人來回訪,做記錄。
因此在那一天,為了湊人數,杜鵑第一次走進了課堂,留下了一張照片,照片被塞在了杜鵑母親的教師辦公桌夾層裡。
汪書妤從各種資料裡拼湊出了當年的一些事。
當年政府派人回訪,杜鵑的母親想要求救,但是不知道什麼原因,失敗了,她們隻能選擇逃跑。
但很顯然,他們失敗了,杜鵑母親被打斷了腿。
這是資料裡顯示的結果,她們逃跑失敗,杜鵑母親再無法下地,徹底地成為了生育工具。
汪書妤看不下去了,草草合上了資料袋。
7
手機在村子裡早就沒了信號,汪書妤將就著囫囵地睡了一夜。
山裡的清晨總是更冷些,霧蒙蒙的泛著寒霜,汪書妤坐在石墩上,望著遠方的大山。
汪書妤又想起了杜鵑對她說的話。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你父親,他像一道光一樣出現在大禮堂,鮮紅的帷幕,他站在底下,手裡拿著的是我走出大山的資格證。」
大禮堂。
禮堂裡昏暗一片,拆了半截,剩下的早就停工了。
正中央還掛著毛主席的畫像,正凝視著禮堂裡所發生的一切。
在禮堂後的辦公室裡有著成疊的相冊,汪書妤翻了很久,找到了一張那年的照片,照片上的杜鵑扎著粗糙的麻花辮朝著鏡頭笑得燦爛。
那時候的她,真的以為自己可以離開這裡了吧。
汪書妤久久地看著這張照片,得到了一個驚悚的答案。
杜鵑,有一個孩子。
在這個吃人的村子裡,女人隻分兩種,一種是拿來生孩子,另一種就是等到十六歲取了他們的處女血,然後賣掉。
而杜鵑,被她媽媽帶著逃跑。
顯然是罪不可赦的,應當被賣走的,可她沒有被賣出去,為什麼?那就是另一種答案了,她懷孕了,懷了一個他們不能得罪的貴人的。
那麼這個貴人就不言而喻了,餘慶海。
餘慶海作為當時汪家的代表資助各種留守兒童,貧困生,在平窯村停留了整整兩個月,汪書妤不相信他什麼都沒發現,他肯定知道了平窯村的秘密,但他瞞了下來。
可汪書妤分明記得,那天於朔告訴她,「杜鵑說,是上了大學以後才認識的餘慶海。」
可是照片裡,這第一次去資助,餘慶海分明是和汪恆之一起去的。
照片的最左邊是十六歲的杜鵑,摟著她的則是餘慶海,站在最中間的則是汪恆之,最上面的日期則是08年12月。
慈善基金也是在08年才成立的,而十二月的時候,要是汪書妤沒記錯的話,那是汪琴失蹤的第六年。
汪書妤看著這張老舊的黑白相片,思緒有些飄散,直到她看到了右下角的一個女人,黑色的西裝,帶著眼鏡,頭發一絲不苟地盤在腦後。
這是汪琴?汪書妤隻在父母的結婚照上見過汪琴一次,但是汪琴的長相極為標志,幾乎就是這一眼,她就能確定照片上的人就是她的母親。
怎麼回事?
汪琴為什麼會在這?
根據他們查到的線索裡,汪琴當年被假扮成管家的崔國生所害,屍骨都埋在了寺廟下,也正是從那以後汪恆之建立了慈善基金會,打著名號去偏遠鄉村裡找人。
那照片上的汪琴又是怎麼回事,按照屍體化驗的結果,當時的汪琴早已經去世一年了啊,更何況相片上的汪恆之與汪琴竟如同陌生人一般站在兩邊,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那一年的平窯村究竟發生了什麼?
8
在第二排的木椅上,汪書妤找到了小刀刻的字,yqh,餘慶海,十六歲的杜鵑第一次見到的人是餘慶海,不是汪恆之!
她把這個男人當成了她的救贖。
汪書妤給於若善打去了電話,「你們說,當年杜鵑母親逃跑究竟是如何被發現的?」
於若善聽聞也愣了一下,剛要開口給出一個解釋卻不知道如何說起。
是啊,他們是從如今的果推出了當年的因,再加上那些證詞,他們才認為杜鵑母親帶著杜鵑逃跑,而後不小心被發現了,杜鵑為了保命而後和餘慶海發生了關系,導致了如今的結果。
倘若,杜鵑母親從未想要帶杜鵑離開呢?
這一切似乎就能解釋得通了。
杜鵑的母親將杜鵑送給了餘慶海,從而換來了一次逃跑的機會,而杜鵑發現了這一切,揭穿了她。
也是因此杜鵑一直對她的母親深惡痛疾,所以多年來不聞不問,而杜鵑母親則是終年懺悔,整日對著佛像。
汪書妤總覺得漏掉了什麼,卻又無法串聯起來。
「不對,杜鵑對母親的恨,不是被送上餘慶海的床那一刻開始的,是從始至終的。」
汪書妤坐在杜鵑曾坐過的位置,撫摸著那道用小刀劃出來的字母,緩緩開口。
「杜鵑最恨的人,也許就是她的母親。」
「她的母親教會了她知識,女性覺醒的意識,卻沒有給予她與之匹敵的能力,反而她在母親的思想下與她所處的環境產生了割裂,產生了抗爭的本能。」
「久而久之,她受到了越來越多傷害,對於母親所教導的思想產生了動搖,倘若她不知道這些,她就能夠心安理得地活著,就算像蝼蟻一樣也沒關系,所以當她受到傷害時,便將仇恨成倍地轉移到了她母親身上。」
汪書妤想起了那個目光渾濁的老人,如同S屍一般躺在床上,被子高高地隆起,就像一個快爆炸的皮球。
9
等汪書妤趕到老屋的時候,土炕上隻剩下一具冰冷的屍首,散發著腐爛已久的腥臭。
汪書妤看著這具爬滿咀蟲的屍體,再一次感受到了時間空間的錯亂。
昨晚,這個老人還活著。
但汪書妤沒有時間再思考這些,她看到一個巨大的肉球從老人的子宮裡滾了出來,白嫩的嬰兒胳膊一圈一圈地環繞著這個肉球,無數的啼哭在汪書妤耳邊炸開。
而那個老人的子宮沾染著殷紅的鮮血掉落在地上,凝成一顆紅色的佛珠。
肉球朝著汪書妤衝了過來,她來不及想,將佛珠放在了佛像的手中。
果不其然聽到了清脆的機關聲響。
她賭對了。
供臺以佛像為中軸線,硬生生分成了兩瓣,一條隻供一人通過的暗道就顯現出來,而劈成了兩瓣的佛像,卻顯得猙獰起來,不再讓人覺得慈悲。
拿上了紅燭,汪書妤毫不猶豫地進入了暗道。
10
暗道是向下蜿蜒盤旋的,兩側都是凹凸不平的石牆,就好似在一塊巨大的石頭裡挖出一條通道。
甬道狹小,那顆肉球並沒有滾進來,汪書妤安心不少。
她這才有功夫打量著這個通道。
這種感覺很相似。
就像是袁項城的墓。
螺旋向下走了十來分鍾,直到空氣都變得有些稀薄,難以喘上氣的時候,汪書妤終於走到了盡頭。
一扇暗紅色的銅門。
門上畫著的是一頭羊,羊角用青銅澆築頂在門的兩側,它的眼睛長在腋下,木訥的沒有任何表情,臉上的五官像是剝下來的面皮掛在上面。
汪書妤記得,在《山海經》裡記載過這個獸,名狍鸮。
鑰匙就掛在門上,鎖扣的位置正好是狍鸮人爪的部位,打開這扇門就好似同狍鸮握手,達成了交易。
鑰匙轉動,汪書妤推開了沉重的銅門。
和預料之中的不一樣,銅門背後很是明亮,圓弧形的山洞,自上而下擺滿了架子,架子上滿是燒著的紅燭,厚厚的蠟油不知經歷了多少累月。
而在山洞的最上方鑿開了一個大洞,天光落了下來,落到正中央的金色佛像上。
這個佛像和杜鵑母親屋子裡的一模一樣,不過是放大了無數倍的。
謝天在這裡等著她。
白淨的瓶口上,沉睡的美人。
秀發垂落在地上,謝天就這樣瞧著她,眼神溫潤,很難想象這樣一個人居然會是秦朝的大將軍。
美人瓶裡的第二個人,秦時的威武大將軍,卻從未在史書上留下過名號,他是為嬴政出海尋找長生不老藥而S的,他是秦始皇麾下最英勇的將士,一人抵萬人。
這不是誰告訴她的,是她聽到的,躺在屬於謝天的棺材裡,聽到千軍萬馬踩踏過的聲音,那段歷就史如滾滾而來的黃河朝她奔湧。
「我等這一天,等了兩千多年。」
「你應當知道我是誰,為何會在這,又為何做了這些。」
是的,汪書妤的確知道。
11
汪書妤第一次意識到秦朝還有一個謝天的時候,是在大三。
偶然翻閱古籍,上頭描述始皇嬴政,幼時便擅長御獸,他作為人質在異國活得很艱難,關於他的記載大多都是各種欺辱性的,但是在最後一冊的描寫裡,卻很突兀地提到了他擅長御獸。
而這獸就是狍鸮。
在經歷了多方求證,排除了一切可能得答案,這個隻存在《山海經》的獸便隻能是那個答案。
而狍鸮的第一次出現並不是在秦,而是在更早,周穆王的時期就出現了。
而周穆王也恰巧擅長御獸,他的坐騎也是狍鸮。
狍鸮在民間也稱之為饕餮,聲似嬰兒啼哭,食人。
在很多時候都是用來哄小孩睡覺的,但是在秦的祭祀用品中,卻有著畫著這樣一個惡獸的青銅器。
它本是沒有任何意識的獸,生活在山野間,心智宛如嬰兒,與天同壽,但是某日它被帶到了戰場上,領頭的男人告知它這是食物,於是他毫不猶豫地吞噬,人間就此成了煉獄。
它背上了因果,龐大的軀體上背負著的是上萬的因果,硬生生地將它的血肉砸進了一個瓶子裡。
「所以,你願意幫我嗎?」
思緒拉了回來,汪書妤望著瓶子裡顯得尤為脆弱的男人,他祈求地看著她。
是的,很容易的,隻要將他的腦袋從瓶子裡面拔出來就可以了,就想她第一次見到美人瓶的時候想做的那樣。
「所以呢,她們就該S嗎?」
謝天望著汪書妤不知道何時拿到手中的帛布,眼神一下子變得凌厲起來,他收起故作虛弱的模樣,冷眼看著她,「她們難道不該S?我不過是想要她們的處女血罷了,她們就哭天喊地得要S要活。」
帛布上一塊一塊的,是暗紅的陳年血漬。
那是汪書妤在進入暗道之前,從杜鵑母親身上搜到的,方方正正的帛布,四角還繡著花樣,這是封建時代才有的,落子帕。
供養一捻紅要的是最純的血,對於他們而言,便是女孩成熟那一刻的處女血。
這也是為什麼他們拐走的女孩年齡都偏小,一開始汪書妤就想錯了,在平窯村裡謀劃這一切的並不是崔國生,而是謝天。
他操控著這些女孩,等待時機成熟的時候獲得最純正的精血,用血氣滋養一捻紅,然後和美人瓶達成交易。
他是要這些女孩來替他背負這幾生幾世都逃不開的因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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