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出神地想著,沒注意我爸回來了,正坐在我的床邊。
“梅梅,對不起。”
我一直緊緊抱著被子,害怕地往後縮。
“周剛,我們離婚好不好?”
我學著我媽的口吻,和我爸說出來這句話。
可是我不知道,我說這句話時,我爸就如同一隻突然發了性的野獸,撲到我面前,狠狠地掐住了我的脖子。
他的眼睛一下子變得猩紅,手上的力道也在慢慢地加重。
我呼吸不過來,大腦也開始缺氧,我的手不停地抓扯著我爸的手,他見我手上的力道漸漸減弱,方才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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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子吸入的氧氣,讓我不停地咳嗽起來,無力地癱倒在床上。
我爸理了理襯衣的袖口,再給我理了理凌散的頭發。
這個時候的他,又恢復了往日的溫柔紳士。
“梅梅,這麼多年,我們不都好好的嗎?別說這些胡話,這兩天你有點不一樣,是不是累了?”
我不敢多說一句,我怕自己如果再度刺激到爸爸,他會再一次鞭打我。
“梅梅,我和你一樣很愛沁沁,所以,我們要給她完整的愛,你說對嗎?如果你離開我,那沁沁也一定會受到傷害。”
我爸的話語很溫柔,但字字透著冷冽。
媽媽是不是怕爸爸像傷害她一樣傷害我?
我聽到我爸以我威脅,眼裡的淚一下子落了下來,眼神也黯淡下去。
媽媽一直以來都是在為我堅持啊!
可是我真的不需要媽媽犧牲自己的幸福,來成全我的家庭完整。
我不再言語,緊抱著被子,悄無聲息地流著眼淚。
我恨我爸的偽善,我心疼媽媽的犧牲。
“去做飯吧,媽餓了。”
我爸扶了扶眼鏡,拍了拍我的手,輕輕地說道。
似乎完全不在意我的情緒,哭不哭於他而言又有什麼意義呢?
6
我不會做飯,隻能慌不擇路地打開手機,查菜譜。
切菜的時候,我手臂上的傷口因為用力而再度裂開,血滲透了純白的衣袖。
我奶踱步過來,見我的衣袖浸紅,遞過來一瓶藥。
“你也別難過,男人嘛,打是親罵是愛,做女人的要學會服軟唉。”
我奶是給十分傳統的女人,從來不會認為男人打女人是什麼大逆不道的事,反而覺得女人就該被男人這樣調教。
我無心和我奶過多爭辯。這麼多年了,如果爭辯有用的話,她早就替我媽說話了,而不是在一邊煽風點火。
我奶很不喜歡媽媽,我從來不知道為什麼,我以為是婆媳之間天生的矛盾。
但我媽從來不會和我奶爭吵,總是會讓著她。
我奶也不喜歡我。
所以我從來沒有體會過奶奶的愛,所謂的隔輩親在我身上從未出現。
小時候我還很羨慕別人,都有奶奶疼愛,也去抱過我奶,可是她一把把我推開了。
我問我媽為什麼奶奶不喜歡我,我媽說:“你奶就是這樣的性格,別理她。”
可是有一次我奶在廚房和我媽爭吵時被我聽見了。
我奶大罵我媽是掃把星,說我爸是個大傻子。
我奶說她就想抱個孫子,十多年了,我媽的肚子都沒有一點反應,她被全村的人戳脊梁骨,周家無後,實在對不起她S去的老伴。
我從前也很困惑,為什麼媽媽不給我添個弟妹。直到我穿越到媽媽身上,我才明白。
爸媽雖然同在一個房間,但是我爸睡的是折疊床。
那夜,我以為我爸會和我躺在一張床上,正想著找個什麼理由躲開。
沒想到,他直接從床底下拖出一張折疊行軍床,鋪好,然後躺上去呼呼大睡。
這樣地輕車熟路,我想他們可能很早就開始了分開睡了。
這件事,我和我奶一直都不知道,所以她才會要求我媽去檢查。
為著抱孫子的事兒,我奶從沒給過我媽好臉色。我媽性格軟弱,卻也從來沒跟我奶紅過臉。
還有一年我即將高中畢業,而我媽媽是在今年的除夕夜跳樓的,算算時間,也就不過三個月了。
我媽在那個時候就給我安排好了一切。
她說我的成績不算拔尖,可能考不上好大學,與其上不入流的大學,不如出國更好。
媽媽問我喜歡哪個國家,我說我喜歡英國。
後來,我媽就給我報了口語課,即使高中的課業再繁重,她都堅持讓我去上。
我想起我媽前幾個月給我辦的籤證。
那麼,如果我和我媽一起離開,我爸也就不會再傷害到媽媽。
離婚需要家暴的證據。
而我身上的傷就是很好的證明。
我需要趕緊到醫院出傷情報告。
7
剛好,我爸這周要去外省出差,隻有我和我奶在家,我決定明天就去醫院。
當醫生看到我脫下衣服,露出滿身的傷,那些鞭痕有新有舊,重疊在一起。
“需要我給你報警嗎?”
女醫生看我的眼神滿是同情。
我朝醫生搖搖頭,勉強擠出一個笑容。
“不用了,我自己會處理好,麻煩您給我出一個傷情報告就好。”
醫生可能也見多了這樣的例子,所以並未過多的幹涉。
拿到傷情報告,我趕緊回家,我奶基本下午會打麻將到5點左右返回家裡。
很不湊巧,剛打開門就看到我婆婆神色嚴肅的端坐在沙發中央。
我揚了揚手中提著的菜,隨口說道:“今天的茄子新鮮,晚上給您燉茄子好嗎?”
“你手上拿的什麼?”
我奶看到了我另一隻手拿的報告。
“就是沁沁的體檢報告,沒什麼的。”
我奶不識字,所以我想著隨意找個理由糊弄過去。
“你別诓我了,你去醫院驗傷了,是不是?醫院的張桂蘭早打電話告訴我了。”
我太笨,我沒有想到去遠一點的醫院檢查,這個醫院的張桂蘭是我奶的老鄉,在醫院做保潔,可能碰巧被她看到了。
“媽,您別誤會……”
“我不管你要做什麼,絕不會允許你威脅到我兒子,你想想當初阿剛是怎麼對你好的,你要是不記得了要不要我來提醒你一下?”
“媽,我沒有想要威脅周剛。”
我奶見我還不承認,臉色一下就變了,走到我面前,搶走了傷情報告。
“不想威脅,那這是什麼?當初我讓阿剛不要娶你,他不聽,不知道被你灌了什麼迷藥,讓你挺著個大肚子嫁到我們家,真是家門不幸!你說說,沁沁到底是誰的種?不用蒙我,我知道她不是我們周家的。”
我奶憋了十多年的話終於在這一刻一吐為快。
8
我媽年輕時和我爸是校友又是同鄉,我爸在第一次校友會時就愛上了我媽,但是我媽那個時候看不上我爸,當然也看不上所有人。
我媽當時一心隻想學習,我外婆家窮,外公有風湿關節炎,家裡全靠外婆一人撐著。
我媽想著畢業就能給家裡分擔了,所以,追求她的男生她都視而不見。
可偏偏麻繩專挑細處斷,厄運專找苦命人。
我媽在學校放寒假回家的路上,因為舍不得坐火車的費用,坐了黑車回去,那司機也是個有前科的人,早些年因為搶劫進了監獄,才被放出來沒有半年。
他看我媽生得漂亮,又是個大學生,就跟我媽說讓她做他的女朋友。
我媽當時就直接拒絕了,卻把司機惹怒了。
車子被開到了荒無人煙發的林子裡,我媽怕極了,一直向司機求饒。
可是司機哪裡會理會呢,他覺得,要佔有才能得到。
那一個多小時,是我媽經歷過的最為黑暗的時光。
司機沒有要我媽的命,結束後就留我媽一人倉皇逃走了。
零下幾度的冬天,我媽赤身裸體地躺在冰冷的地上,無法動彈。她的身上都是傷,腳踝被那司機給踩傷了。
等到了第二天,天剛擦亮,附近的農民開始農忙,這才看到我媽,把我媽救了下來,安頓在公社裡。
好巧不巧,公社裡的幫廚竟然是我奶。
那幾天,不停地有人來看她,警察,政府人員,鄰裡鄉親。
我媽一句話也沒說。
任由我爸照顧她,等我外婆趕到時,這才大哭了起來。
那個時候,司機可能沒有想過我媽會報警。
他覺得女子清白是那麼重要,報警,那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了?
所以他悠哉地繼續做著黑車的生意,甚至還想再看看能不能碰見我媽。
我爸在把我媽送回家之後,心裡就暗暗發誓,要把司機大卸八塊。
我爸比警察先一步找到了那個司機。
那個司機被我爸打得渾身是傷,臉上沒有一處是好的。
司機嘴裡不停地問我爸為什麼打他,我爸一個字也沒說,隻是不停地揮動著拳頭,血染在他的手上,分不清到底是誰的血。
警察趕到的時候,司機已經被我爸打得半S。
我爸也因為毆打罪進了警局,我奶來到警局就開始破口大罵警局的人處理事情有問題,他兒子是抱打不平,不是故意傷人。
我爸在警局待了半個月才出來,出來的時候是我媽和我奶去接的他。
而那個強奸犯被判了15年。
後來,我爸想和我媽結婚,我奶坐在地上哭訴,鄰裡都圍著我奶看熱鬧。
我爸頭也不回地來我媽家了。
我媽是被外婆悄悄送回村子裡的,村子鮮少有人知道我媽被強暴的事。
回來了大半月,除了去接過我爸出獄,我媽沒有踏出過家門。
整日恹恹的,不說話也不笑。
我媽一度想放棄自己的生命,這期間,我爸一直在我媽身邊殷勤得很,生怕我媽有什麼閃失。
但是我媽所有的驕傲都沒有了,她一直勸我爸別靠自己太近,她自己都嫌自己髒,但是我爸總是笑笑,然後時不時給我媽遞上一瓣橘子。
我媽沒能繼續上學,她懷孕了。
我爸彼時還有半年即將畢業。
準備去醫院做掉,但是發現的時候已經4個月了,我媽月信不準,這才沒發現。
醫生說,如果做掉,會影響以後得生育。
我爸毫不猶豫地拉著我媽去了民政局。
我奶再一次癱坐在家門口大哭,嘴裡喊著家門不幸。
我爸說,等他畢業帶我媽去城裡,那兒沒人知道她的過去。
9
我奶說完,輕輕地嘆了口氣,把傷情報告放到了沙發一角,獨自回了房間,留我一人在原地怔怔出神。
這件事,媽媽從來沒有告訴過我。
我爸那晚的威脅,原來是我。
如果我媽和我爸離婚,他就會把我是強奸犯的女兒這件事告訴我,而我,確實無法接受。
我媽了解我,雖然我和我爸不是特別親近,但是爸爸很優秀,我一直很尊敬他。
他也讓我很驕傲,同學的父親們或兇或專橫或自私,但是我的父親對我很好,耐心,溫柔,寵溺。
而我也終於明白,為什麼我媽和我爸為什麼要分開睡。
因為我媽當初的創傷,因為那個強奸犯,我媽再也無法和任何一個男人親密接觸。
我爸理解她,並接受了這樣的她,也接受了我。
於我和我媽而言,爸爸確實為我們付出了很多,我沒有缺失父愛,反而擁有了很好的生活,有了一個完整的家庭。
媽媽沒有成為單親媽媽,在撫養我長大這件事上,媽媽可能相對輕松不少吧。
可是,這麼多年我媽經受我爸的暴力,和我奶永遠無法調和的婆媳矛盾,於她而言,這會是多麼的痛苦。
正是因為不想讓我爸爸繼續威脅到我的後半生,所以媽媽要我出國。
可是,她為什麼和我一起走?
我即刻跑回房間,在房間裡翻箱倒櫃,想要找到我媽的戶口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