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S不掉,也爬不起來。
天亮的時候我渾身冰冷,卻依舊清醒著。
直到太陽出來,曬得我有了暖意,我才勉強爬回了房子。
我給我爸媽在的墓園打了電話。
「我上次約的那個墓,定了吧,我今天來付定金。」
爸爸媽媽旁邊的那個墓位一直空著,我想,那應該冥冥之中是給我留的。
「對不起許小姐,這兩天已經被人買下了,您要不再看看其他的?」
對面傳來公式化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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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想要這個,這個墓靠著我父母,還有誰比我更適合這個墓位嗎?」我有點不太高興。
為什麼我做什麼都不順利。
對面支支吾吾半天,也沒想出個解決辦法。
我喘了口氣:「這樣吧,你把那個人的聯系方式給我,我自己去溝通。」
「對不起許小姐,我們不方便透露買主的信息……」
「S了不還是埋在那嗎?我又不是瞎子遲早會看見他的信息,除非他S後連名字照片都不留。」
「……」對面沉默。「不好意思……」
「我原價買,多給你兩萬。」
「……」
拿到電話號碼後,我足足愣了兩分鍾。
這個號碼,是譚斯厭的。
他買墳幹什麼?
我猶豫了很久,給他打了電話說明了情況。
電話裡,他極度暴怒的聲音劈頭蓋臉地就朝我罵了過來。
「你怎麼會知道我買了墓地,你還要鬧到什麼時候?」
他毫無顧忌地指責我:「阮嬌生病了!快S了!她想跟我當一回夫妻,就因為你不同意我們一直領不了證!現在她隻是看上了個風水好的墓地,我才剛買下你就要搶?你是不是巴不得馬上把她氣S?你怎麼這麼惡毒?許燃,你到底還是不是我認識的許燃?」
我站在烈日下面,被他罵得搖搖欲墜。
「我什麼都不知道。」我下意識呢喃,「我隻是快S了,想S後陪著爸爸媽媽……」
「自S的戲碼玩一次就夠了,別讓我看不起你。」
電話被掛斷,我不自覺看向遠處,耳朵裡嗡嗡作響。
我是必須要埋在爸爸媽媽身邊的。
我又開始聯系阮嬌。
她願意和我見面。
我們坐在咖啡廳裡,她優雅美麗,但是唇色淡淡的,確實有些病態美。
透過玻璃,我完完全全被她比了下去。
憔悴瘦弱,精致的發型和衣服套在我身上,像個虛有其表的小醜。
一切都像是偷來的。
她攪動著咖啡:「是,墓地是他給我買的,不過是我自己看上的。我喜歡那塊墓地,對我來說很有價值。」
她言笑晏晏,說話時透露著風情。
「我可以離婚。」我低聲開口,「墓地轉給我,我離婚。」
她攪動的手頓了一秒,又繼續。
我連忙補充:「我會消失,會永遠消失在你們的生活裡。」
「當然。」阮嬌輕蔑地抿了口咖啡,「你當然會消失在我們的生活裡。」
來不及揣摩她的語義,我就被人從身後拽著胳膊一把拎了起來。
我毫無準備,小腹狠狠撞在桌角。
痛呼聲被另一道惡狠狠的嗓音掩蓋:「好啊你,我不答應你就來騷擾阮嬌,她的身體經得起你折騰嗎?」
譚斯厭像是跟仇人說話一樣,一字一句都帶著恨。
阮嬌適時開口:「沒關系的,S了就什麼都不知道了,埋在哪裡我不在乎的。」
她的語氣像她的名字一樣嬌弱:「讓給她吧。我不在乎的。」
「不行!」譚斯厭道,「她什麼都想要,什麼都不肯讓,你已經被她害得這麼慘了,怎麼還這麼傻?」
我的目光在他們之間來回巡視,逼著自己服了軟:「我答應離婚,我什麼都不爭了,隻要那塊墓位,你們讓讓我吧,可以嗎?」
「做夢。」譚斯厭語氣冷到像一把刀子,「離婚是肯定的,墓位我也會替她保護好。你別總是在這種時候上演爭風吃醋的戲碼,太惡心了。」
爭風吃醋……
可我隻是想跟爸爸媽媽在一起啊。
我開始渾渾噩噩,不知道他們接下來又說了什麼,不知道他們是什麼時候走的。
不知道周圍的人為什麼都鄙視地看著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再次沒了意識。
總之,再睜眼,又是在醫院裡。
「你沒有家人嗎?」
這回是個陌生的醫生:「化療的話,希望大一點,但是我還是建議做個手術,雖然很有可能……」
「我不治了。」我打斷醫生的話,「辦出院吧。」
早就知道沒希望了,何苦在最後的日子裡為難自己。
打開手機,我堅持不懈地聯系譚斯厭和阮嬌,以及墓園的中介。
他們無一例外,都把我拉黑了。
我難道是什麼病毒嗎?
我不就是想跟家人S在一塊嗎?
我又氣又惱,坐在醫院外面的長椅上,眼淚怎麼也止不住。
都快S了,怎麼什麼都守不住。
手機上屏保是爸爸媽媽的照片,我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們的笑臉,視線一次又一次地模糊。
那場車禍裡,我原本也是要S的。
但是在爆炸前半分鍾,譚斯厭不顧被一起炸S的危險,硬是把我從已經幾乎燒成個火球的車裡拽了出來。
他那個時候好愛我啊。
連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
這麼就變了呢。
正想著,手機彈出一條廣告,是附近的療養院。
我點進去看了看,突然覺得一個人在療養院度過最後的時光也挺好的。
不再跟他們見面,不再管任何事,也不再受任何傷。
我聯系了負責人,很快就把自己最後的時光敲定了。
入院第一天,我很放松,跟一個老年痴呆的奶奶數了一下午的紅豆。
入院第二天,護士問我今天有個大爺要種花,要不要去一起玩。
我歡快地換了簡便的衣服跟了過去。
剛找到大爺,就看見他身邊已經跟了一個年輕女人。
他們一個拿著花種,一個刨著坑,忙得不亦樂乎。
我的腳步狠狠頓住。
那個女人是阮嬌。
她餘光看見了我,歪頭朝我一笑:「好巧,你也在這裡。」
護士驚喜地看向我:「你和阮小姐認識?」
「不……不認識。」我話都說不太好了,「我不認識她。」
腦袋裡又開始混沌,盯著越來越劇烈的耳鳴,我逃命似的從那間屋子裡跑出來。
然後就近躲進了衛生間。
我坐在馬桶上,雙手捂著耳朵,祈求耳鳴能快速結束掉。
為什麼阮嬌會在這裡?
為什麼躲到這裡都還能遇到她?
我發狂地搖頭,卻怎麼也甩不掉耳鳴,和她的那一句魔鬼般的:「好巧,你也在這裡?」
這一天,我在廁所裡躲了一天。
深夜,護士找到我的時候,我已經失去了部分神智,直到被護送回房間,都沒有完全清醒過來。
「這位是阮嬌,也是在我們院療養的,就住在你隔壁……」護士介紹著。
阮嬌的臉再次出現在我面前。
我驚呼一聲,不受控制地把她推開了。
「不要靠近我!」
「許燃!你怎麼陰魂不散!你……許燃!」一聲比我更大的嗓音響起。
昏迷前,我看到一個人摟住了即將摔倒的阮嬌。
這個人伸出大手,狠狠把我推倒在地。
最後一秒,我看到他的臉,是譚斯厭。
他臉上的,是憤怒,是一秒切換的驚疑,和深入骨髓的恐慌。
6
我又一次在醫院醒來。
真討厭,怎麼又把我送到醫院來了。
激烈的爭執聲傳入我的耳朵。
是譚斯厭,在我的病房外跟醫生吵架。
「她怎麼會得腦瘤?還晚期?」譚斯厭的嗓音慍怒而緊張,「怎麼可能治不好?你們醫院收錢是幹什麼的?你們醫生吃幹飯的?她這麼年輕怎麼就治不了了?」
醫生無奈地解釋了一遍又一遍:「太遲了,幹預不了了,求生欲望太低……」
「那至少要先讓她醒過來吧?」譚斯厭的語氣變得卑微,「我想和她說說話。」
聽到這句,我才發現我雖然醒了,但是身體還是處於昏迷狀態。
我像一個靈魂,飄在身體的附近。
「多跟她說說話,也許有用。」醫生無奈地說。
下一秒,門外傳來抽泣聲。
我的心涼涼的,好像感受不到什麼了。
我怎麼還不S啊,S了就解脫了。
病房門被打開,譚斯厭走了進來,坐在我的病床前,伸手握住我的手。
「許燃,你怎麼不早告訴我……」他嗓音顫抖,「你好傻……」
「別碰我!」我上前想推開他,可是無論怎麼努力,都碰不到他。
他把臉埋在我的手裡。
很快掌心就變得黏黏的,好惡心。
我好像對時間失去了感知能力。
一眨眼,他穿的短袖就變成了外套。
他不知道從哪找出了我們從前給對方寫的情書,坐在我的病床前念了起來。
他一封一封地念,越念我的生命力越低。
看著監護器上越來越低的心率,他又一次崩潰地哭了。
「許燃,你要讓我怎麼辦……你理理我……」
譚斯厭哭夠了後,去了醫生的辦公室。
他願意不相信救不了我。
可是,路過一間診室的時候,他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是阮嬌。
他身形頓住,打算進去看一下。
這時,醫生的話傳了出來:「你隻是有點低血糖,不需要這些藥,癌症的藥不能亂吃的……」
譚斯厭的眉頭皺了起來。
下一秒,阮嬌的聲音響起:「醫生求求你了,你就給我開吧。我不會吃的,我把裡面的藥換成維 C……」
「嘭!」
門被人從外面暴力踢開。
譚斯厭站在門口,深深地看了眼阮嬌。
良久,他笑了。
他毫不猶豫地回頭,他要去找他的許燃。
阮嬌一路哭著跟在他身後,委屈地解釋著自己的無可奈何。
譚斯厭一遍遍地把她推開,直到她被推得倒在地上。
「滾。」譚斯厭深深吸了口氣,「這輩子,都別再出現在我面前。」
7
譚斯厭回到病房後,當著醫生的面發起了瘋。
他拿能拿到的一切工具去傷害自己的右手。
「都怪我,我為什麼沒發現她病了!我為什麼要氣她!為什麼要推她!」
他幾乎要把自己的右手廢掉。
好幾個醫生和護士一起抱住他都沒用,直到有人說了句「你受傷了誰照顧許燃?」才堪堪止住他發瘋。
他跟醫生說:「不惜一切代價,無論多少錢我都要救她,醫生,幫我救她!求求你……」
我整顆心都拎了起來。
別救我。
別救。
還好,醫生嘆氣,對他說,用再多的藥,花再多的錢,也都隻是讓我平白受苦,吊著口氣而已, 沒救了。
他軟了腿, 跪坐在地上。
醫生們走後, 他跪著爬到我身邊, 一遍遍摩挲著我的臉。
他拿起眾多情書中的一封。
「還記得這封情書嗎?」他埋頭在床邊,目光繾綣,落在我雙眼緊閉的臉上,「你就是看了這封,才答應跟我在一起的。我再給你念一遍, 你醒過來好不好?我們不離婚,我以後什麼都聽你的。」
監護器上,我的心跳越來越有力,我拼命地想要掌控自己的身體。
譚斯厭也發現了。
他緊張到不敢碰我。
良久, 他握住我已經可以動的手:「你醒了是不是?」
他高興得快要瘋了。
我拼盡了全力, 在他的手上寫下三個字——
【S了我。】
那一刻, 世界靜到沒有任何聲音。
8
譚斯厭最終還是答應了放棄治療。
他開始準備我的身後事。
火化後, 就是下葬。
他找阮嬌轉出那塊墓位。
阮嬌臉上的笑意來不及收回:「你找我就是為了要回那塊墳?」
「不然呢?」譚斯厭聲音淡淡的, 「你又不會S。把墓位還給我,我要用來埋葬我的妻子。」
阮嬌雙目瞪圓:「給她?你明明說我想要就給我的!」
她目光轉了轉:「反正她都S了,你還管那麼多幹什麼, 不如和我結婚。你還是喜歡跟我在一起, 不是嗎?」
譚斯厭沉默地聽著, 目光淡得讓阮嬌害怕。
「除非跟我結婚, 不然我墓位我不讓,你就抱著他的骨灰過吧。」
譚斯厭跟她對視著, 突然問了句:「你還有什麼事是騙我的?除了裝病, 騙我買墓位?讓我送你住療養院?都是假的?陰魂不散的到底是許燃,還是你?」
阮嬌面露心虛:「人都S了還說什麼……」
「為了什麼?」譚斯厭問,「就為了和我結婚?」
「我是愛你的!」阮嬌軟了語氣, 「我們都已經訂過婚了, 所有人都知道了!老公,你不是也想盡快跟我結婚嗎?」
譚斯厭低著頭, 忽地笑了幾聲, 無盡嘲諷。
「好,結婚。」他說。
譚斯厭眸色沉沉:「許燃,懂點事。別欺負一個快S的人。」
「「房」阮嬌從頭到腳捂得隻剩雙眼睛。
她在一個破旅館裡找到了譚斯厭:「你個王八蛋!為什麼滿世界都是找我還債的?!怎麼回事?!」
譚斯厭胡子拉碴,醉醺醺地不省人事:「你不是愛我嗎?我把我的財產全捐了,還借了高利貸, 你愛我……就幫我還吧。」
「借高利貸?!」阮嬌的嗓音前所未有地尖銳, 「那你借來的錢呢?」
「捐了啊, 捐給了治癌症的。」譚斯厭翻了個身, 懶懶道,「現在我沒錢了,還欠了一屁股債。你不是要跟我結婚嗎?就這樣永遠跟我綁在一起吧哈哈哈哈!」
說著, 門外就響起了粗獷男人的聲音。
「我知道你們在裡面,快開門, 不還錢就肉償!」
阮嬌盯著床上瘋子一樣滿口喊著許燃的男人,眸光陰狠得像是淬了毒。
「砰砰砰!」門被敲響。
催命似的。
阮嬌被嚇得失了禁,毫無形象地摔倒在自己的排泄物上……
房間裡, 譚斯厭笑得肆意:
「就這樣吧,綁在一起,S在一起……」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