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招娣這個時候插在我和我媽中間，以保護者的姿態護住我媽，好像我要把我媽怎麼樣似的，還茶言茶語地來了一句：「媽身體不好，你小聲點。」

我看著更膈應了，上前推了她一把。

 

「我們母女間的事兒，不用你管。」

 

「姐姐，人活著也不用太自私吧，今天是你生日，我們回來晚了，是我們的錯。我們一進門就道歉了，你也不用這樣得理不饒人吧。況且，你有沒有想過，你的生日，也是媽媽的受難日。你怎麼能隻顧著自己開心，忘記了媽媽的辛苦？」

 

我挑釁道：「這麼說，我這個親生女兒，還趕不上你孝順父母咯？」

 

她也不甘示弱：「你知道就好。」

 

見我們吵起來了，我媽趕緊勸和：「你們兩姐妹就不要吵了，你們都是孝順孩子，招娣快給姐姐道歉！」

 

「兩姐妹？誰跟她是兩姐妹，我姓甄，她姓王，八竿子也打不著，誰稀罕要這種野丫頭當妹妹。」

 

她的眼淚立馬下來了，也不知道這個女的是不是屬林黛玉的，眼淚怎麼這麼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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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我知道你看不起我，我是處處不如你，誰叫我沒攤上這麼好的父母。可是我知道感恩，知道報答，不像你，就知道跟爸爸媽媽索取……」

 

說著，撲進我媽懷裡，開始嚎啕大哭。

 

我看著她們母女情深的樣子心煩，拉起行李箱走出了家門。

 

我以為，我媽會追上來。

 

但是，沒有。

 

我去了家裡的另一套房子。

 

是早幾年父母給我置辦的嫁妝，一直空著。

 

快 12 點的時候，我爸帶著蛋糕過來了。

 

說是他不知道旅遊我不去，之前招娣和我媽說全家都去，他以為去旅遊是為了給我慶祝生日，他是從單位直接去的度假村，去了才知道我不在。

 

然後批評了我媽這次辦事糊塗，不應該出這樣的岔子。

 

雖然，最後有爸爸和我一起吹蠟燭切蛋糕；雖然，後面媽媽給我補了一條金項鏈當生日禮物。但這依然是我 20 多年的人生裡，過得最糟心的一個生日。

 

而且，從那一天起，我就徹底搬出來住了。

 

我媽幾次叫我回家吃飯，都被我頂回去了。

 

隻要想到回家要看到那個討厭鬼，我就膈應得慌。

 

甚至連續兩年的春節，我都沒有回家。

 

隻有我爸媽單獨帶著我走親戚的時候，我才會出現一下。

 

7

 

但是，今年春節，我不得不回去了。

 

因為我媽說，今年我爸退下來了，心情不太好，讓我多陪陪他。

 

我說：「你們不是有新的貼心小棉袄了嗎？怎麼還需要我這件漏風的舊棉袄？」

 

「你跟招娣一般見識幹什麼？她一個沒文化的農村小丫頭，跟你爸聊不到一塊去。」

 

想了想，為了老爸，我打算忍幾天。

 

但我沒想到，我今年春節的回歸，會引發招娣那麼大的反應。

 

先是我媽跟我嘀咕，說她給我房間打掃換床品的時候，招娣來了句：「媽媽，她回來住，不太好吧。」

 

我媽說，那一刻，她腦子裡好像有一根弦被撥了下，看著招娣樣子突然覺得很陌生，道：「這裡是她的家，她什麼時候都可以回來住，不要說現在，就是她以後結婚了，帶著老公孩子回來住，也是理所應當的。」

 

我媽說，那一刻她本來還想加一句：「倒是招娣你，暫住在姐姐房間這麼久了，應該搬出去了。」

 

但是看著她楚楚可憐的樣子，又把後半句話咽了回去。

 

這個我倒是可以理解，招娣這個小姑娘，長得黑黑瘦瘦小小的，一雙眼睛特別大，向上看人的時候，特別像希望工程宣傳畫上那個大眼睛小姑娘。

 

再加上，她平時在家裡就像一隻受傷的小鹿一樣，唯唯諾諾，生怕自己做錯了什麼的那種樣子，特別容易惹人憐惜。

 

然而，這次我回家過年，她居然一反常態，不再凹小白花的造型，處處給我添堵。

 

比如，吃飯的時候，故意坐在我平常習慣坐的位置，用我的專用草莓圖案小碗，最後居然還把我心愛的限量版水杯給打碎了。

 

我看了看爸爸鬢邊長出來的白發，不想他大過年的不痛快，就沒跟她計較。

 

但初二那天，我們剛從舅舅家拜年回來，就看她像瘋了一樣，非讓我出去給我媽買紅內褲和紅襪子。

 

我說，又不是我媽本命年，穿什麼紅內褲襪子。

 

她說，她找大師算過了，今年我媽犯太歲，一定要穿，而且必須得是親生女兒買的才靈驗，還必須得是初二這天穿上。

 

我說，那你怎麼不早說，今天商場超市都不一定開門。

 

她說，她忘記了，讓我趕緊去，不要誤了時辰。

 

我不想去，她就一個勁地催我。

 

催得我爸都不耐煩了，說了句：「子不語怪力亂神。」

 

讓我老實在家待著，還說一會兒有朋友來拜年，讓我在家招呼客人。

 

但招娣這回連我爸的話都不聽了，又哭哭啼啼起來，說都怪自己，忘記早點告訴我了，耽誤了我媽可怎麼辦？

 

我實在被她吵得頭疼，隻好出去，到附近的超市和小店去碰碰運氣。

 

好巧不巧，電梯裡遇到物業經理大姐，聽說我要買紅內褲襪子，她說年前剛好買多了，還有好幾盒新的沒穿過，讓我跟她去物業辦公室拿。

 

於是，我很快完成了任務回到家裡。

 

這一回去不要緊，直接看了一場烏龍大戲。

 

8

 

我回到家的時候，看到客廳沙發上坐著一老一小兩個不認識的人，招娣特別乖巧地在邊上陪著。

 

見我進來，我爸介紹說，這是他在某某時期的老戰友徐伯伯和他的兒子，讓我跟人家打招呼。

 

我看到招娣表情肉眼可見得緊張起來，而兩位客人疑惑地互相看了一眼。

 

「老甄啊，我記得你隻有一個女兒吧？」

 

「是啊，那會兒管得嚴，哪敢多生啊。」

 

「那這個小姑娘是……」徐伯伯指了指招娣。

 

「哦，這是甄諦她媽媽認的一個幹女兒，家裡條件比較困難，在我們這兒打工，沒地方住，暫時住我們家過渡下。」

 

聽到這兒，小徐同學「騰」地一下站了起來，指著招娣說：「你解釋一下？」

 

招娣「嗷嗚」一聲，捂著臉，哭著跑回了房間。

 

小徐則追過去瘋狂砸門。

 

徐伯伯見小徐在我家放肆，又撲過去揍小徐，我爸媽又去拉徐伯伯。

 

乒乒乓乓，好不熱鬧，簡直一出狗血大戲。

 

拉扯了一個多小時，才安撫住了暴怒的徐家父子。

 

怎麼回事呢？

 

拼湊了每個人的敘述，我給大家還原下事情的經過。

 

半年前，我爸給我介紹了一個相親對象。

 

就是這位小徐同學，也是研究生剛畢業，分配到我們市來工作了，讓我接觸接觸。

 

我這人最煩相親，就拒絕了。

 

但我爸是在家庭群裡說這個事兒的，還把小徐同學的名片推到了群裡。

 

招娣也在這個群，她去加了人家，還冒充我跟人家談起了戀愛。

 

最關鍵的是，這小姑娘眼皮子淺，收了人家的貴重禮物，還跟人家索要了好幾次大額紅包。

 

七七八八加起來，得有小 10 萬了。

 

令人哭笑不得的是，小徐同學一把年紀了，招娣居然是他的初戀，這麼被騙財騙感情，不知道這孩子心裡留下多大的陰影。

 

八尺高的男子漢，離開我們家的時候，眼睛都是紅紅的。

 

至於招娣麼，全程縮在房間裡沒出來過。

 

等人都送走了，才披頭散發地跪在我們面前，說她自己鬼迷心竅了，求我們原諒她。

 

見我們無動於衷，又開始扇自己巴掌。

 

我冷冷道：「別演這些虛的了，趕緊把錢還給人家。」

 

她支支吾吾半天不說話，隻是一直扇自己巴掌。

 

我媽也怒了，這次不僅半點不再同情她，直接上去把她提溜起來，仔細盤問錢的去向。

 

一問之下才知道，人家把錢都寄回家裡了，小徐給買的包包首飾什麼的，也被賣了換錢寄回去了。

 

還真是她爹媽的孝順閨女。

 

「那報警吧。」我嚇唬她。

 

「姐姐，不要啊。我也是沒辦法，我爸爸欠了賭債，人家要砍他的手，我總不能看著不管吧。你也是為人子女的，將心比心，你的父母出事兒了，你能不管嗎？」

 

「少和我比，我才沒你那樣的混蛋父母！」

 

聽我這麼說，她一下子眼神兇狠起來，道：「你不過就是比我會投胎，有什麼了不起的！憑什麼罵我父母，他們再不好也把我養大了，輪不到你說他們。」

 

有些人，自己怎麼罵都沒關系，但別人隻要說一句她就受不了了。

 

我也不慣著她，繼續道：「诶，對了，我就是比你會投胎。你羨慕吧？嫉妒吧？你再羨慕嫉妒也沒有用，是我的終歸是我的，你一樣也拿不走。」

 

「你別太得意…….」

 

說著，她竟突然暴起，一頭向我撞過來。

 

老爸眼疾手快，把我拉到了一邊，但自己的腰狠狠地挨了招娣一下。

 

我擔心地扶著老爸在沙發上坐下，掀開衣服給她檢查傷勢，好在老爸底子好，問題不大，但也青了一大塊。

 

招娣好像也從剛才的刺激中清醒過來，又重新跪下，哭哭啼啼地哀求，說自己不是故意的。

 

但從她撞向我的那一下，我媽的怒氣也直衝天靈蓋了。

 

老太太從我房間裡翻出招娣的那兩個箱子，把她的東西一股腦塞了進去，然後扔出門外。

 

「趕緊滾，別再讓我看見你。」

 

招娣徹底慌了，抱著我媽的大腿，哭嚎著：「媽媽，你不要我了嗎？媽媽，外面很冷，你不要趕我走好不好？」

 

我怕我媽再被她哭得心軟，上前扯開她，連拉帶拽地把人轟了出去。

 

但我還是低估了這女人的能量，她竟然在我們家樓道裡哭號了一個多小時，哀哀戚戚地喊著爸爸媽媽。

 

不知道的還以為哭喪呢，大過年的，太晦氣了！

 

9

 

她的哭聲引得鄰居都出來指指點點，有個別熱心的還幫著她來敲我們家的門。

 

「父母打孩子也要有個度啊，你看把這閨女的臉都扇腫了。

 

「這天寒地凍地把孩子趕出家門，父母的心也太狠了。」

 

我氣不過，衝著人群喊：

 

「不懂別瞎說，我才是這家唯一的女兒，我媽看這個女的可憐，收留她住了一陣子，她就賴著不走了。」

 

「你說不是就不是了？我看她住這裡好長時間了。」

 

「報警，報警吧，沒有這麼欺負人的。」

 

正義的群眾，最終還是招來了警察。

 

警察叔叔辦事就隻看證據了。

 

先是問她臉上的傷是怎麼弄的，招娣又來小白花那一套，隻哭不說話，委委屈屈地看著我，讓人誤會是我幹的。

 

我直接瞪回去，道：「看我幹什麼？我們誰也沒碰過她。她自己扇自己的，我們家客廳裡有監控，不信可以查。」

 

警察問招娣：「她說的情況屬實嗎？」

 

她見賴不到我身上來，才不情不願地點了點頭。

 

警察則無奈地搖了搖頭。

 

盤查完我們的身份信息後，警察疑惑地看著招娣：「你跟這家人什麼關系。」

 

「我……我是幹女兒。」

 

「什麼幹女兒湿女兒，我可沒承認過，都是她自己非要這麼叫的。」我媽終於拎得清了。

 

「幹女兒不算法律關系，你堵在人家門口幹什麼？」警察繼續問。

 

「我……我沒地方住。」

 

「沒地方住可以去住酒店，沒錢可以住救助站，可以向我們警察尋求幫助，你不好這樣騷擾人家的哦。」

 

「我……」。

 

「好了，趕快拿上你的東西離開。我看你穿得漂漂亮亮的也不像流浪乞討人員，自己去住酒店有沒有問題？」

 

「沒……沒問題。」

 

至此，真相大白，招娣終於走了。

 

但正義群眾卻不相信這樣的事實。

 

我去物業保安那邊叮囑他們不要再放招娣進來的時候，聽到幾個阿姨嘀咕。

 

「那個小姑娘真不是他家人？」

 

「警察都調查過了，肯定不是咯。」

 

「那可不一定，搞不好是那家的私生女。被大老婆給趕出來了。」

 

……

 

我爸就這麼莫名其妙地背上了一個汙點。

 

我把事情跟堂姐說了下，末了還不忘嘲笑下招娣。

 

「到底年紀小，這麼爛的招數，很容易就被識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