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人群散去。
露珠掏出手帕為我擦拭幹淨手。
憂心道:「小姐,咱們要不還是早日跟侯爺稟明身份……」
「什麼身份?」
格桑突然從後背探出頭來。
我被嚇到,露珠更是尖叫著撲抱進我懷裡。
格桑懊惱地抓著頭。
「抱歉啊,我不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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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賠罪。
格桑非要請我和露珠去春香樓大吃一頓。
我不好推卻,隻能前往。
席間。
露珠小心挑出雞骨頭,將肉拆分成條狀裝在盤子裡,習以為常地放在我面前。
我剛要拿起筷箸品嘗。
格桑在一旁,悶悶地戳著米飯。
「原來顧蕭喜歡這樣的。」
我一怔,欲要說話。
隻見她一掃沉悶,豪氣衝天地扯下一個雞腿,「啊嗚」咬了上去,邊吃邊露出沉醉的模樣。
同時不忘感嘆道:「原汁原味,沒有添加劑,就是香。」
露珠和我對視一眼,不解道:
「添加劑是什麼?」
格桑含糊不清地解釋:「就是一種天然不存在的,卻能保持食材新鮮的東西。」
我若有所思。
自認識格桑以來,我總覺得她的所思所想都很怪異。
有些詞語更是聞所未聞。
我問:「聽你的名字,好像不是中原人?」
格桑點頭:「對,我的父親是大漠人,他要把我嫁給一個老頭,我不肯,就假S跑到了這裡,還是顧蕭救了我。」
我頓時心生憐憫。
這世道,女子皆不易。
對於格桑而言,顧蕭救了她,便成了她唯一的精神寄託。
那她之前的所為,也能理解。
見我不動筷。
格桑眼珠子一轉,漸漸停下咀嚼,露出不好意思的笑。
「是不是我吃飯太粗魯,影響到你了?」
我搖頭。
「姑娘性格灑脫,讓人見之歡喜,我很羨慕你。」
聞言。
格桑嘿嘿一笑。
拿起酒杯正要說話,忽然面色微變,以手遮臉匆忙低頭,露出一臉驚慌。
我疑惑地回頭。
卻見酒樓大堂不知何時來了三個人高馬大的男子。
個個身材魁梧。
其中間那位,鷹鉤鼻、刀削臉,眉目寬闊,渾身氣度不凡。
即便做了易容,還是可以看出不似漢人。
似乎察覺到了我的目光。
男子下意識看過來。
四目相對。
他的目光就像陰冷的毒蛇般纏繞在我身上,令人萬般不適。
我眉心微蹙。
不卑不亢地回視過去。
如今北狄與我朝剛剛休戰。
正是關系最為惡劣的時候。
北狄人此刻突然出現在此地,怕是要生事端。
何況,剛剛藥鋪才出現搶藥的情況。
心思轉圜間。
外面忽聞喧囂。
一隊衛兵持刀闖了進來。
高聲示警:「有敵寇潛入,全城戒嚴,全都不許出去,給我搜。」
6
酒樓頓時亂成一片。
剛剛與我對視的男人忽然起身,大步朝我們走來。
我一驚,拉著露珠要跑。
側目望去,不知道何時,格桑已不見了蹤跡。
身後腳步聲越來越近。
顧不得多想。
我拉著露珠踉跄著朝後院跑去。
未走幾步,我脖頸處一痛。
一把泛著寒光的匕首瞬息橫亙在脖間。
我和露珠被劫持了。
搜查的士兵圍了上來。
男人的兩個隨從拔刀而上,打作一團。
趁此機會。
男人一左一右將我和露珠拎小雞一般輕松地拎去了酒樓後院。
院子堆滿了雜物。
角落裡有一口蓋著木板的水井。
他動作麻利,一腳踢開木板。
露出黑漆漆的洞口。
二話不說,將我和露珠扔了進去。
井底早就幹枯,散發著腐臭。
巨大的衝擊力顛得我渾身劇痛。
正要掙扎起身。
男人緊隨而至。
火光亮起,一個人工挖成的洞口出現在眼前。
「磨蹭什麼?快走。」
男人操著一口不甚流利的漢語。
露珠滿臉淚水,SS咬住唇,不敢發出聲音。
我強打起精神,壓抑住恐懼。
「這位壯士,可否放過我的婢女?」
「好啊。」
我剛要松口氣。
卻見他輕佻勾唇:「無用之人,那便S了吧。」
說著就要橫刀相對。
「啊。」
露珠閉眼尖叫。
我大駭之下,不顧一切衝上去,手臂被劃傷。
鮮血噴濺。
我悶哼出聲,軟軟地倒進露珠的懷裡。
她嗓音哀切:「姑娘,你沒事吧?別嚇唬奴婢啊。」
我忍痛搖頭。
這時,外面喧囂又起。
男子面色一變,收了捉弄的心思,狠聲威脅:「再不走,把你們全都S了。」
露珠忙哆哆嗦嗦攙扶著我走進狹窄的通道。
她渾身顫抖,驚懼從喉嚨間咯咯地傳出。
惹來身後男子的謾罵。
我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悄聲道:「有我在,別怕。」
待出來通道。
舉目望去,竟然已經出了城。
一棵枯樹下,接應的人等在那裡。
我和露珠被挾持上馬。
如今出了城,顧蕭怕是來不及來救我們。
我滿心絕望。
卻不想。
剛行一裡路。
身後便傳來地動山搖的馬蹄聲,是追兵追上來了。
我面色一喜。
男子嘰裡咕嚕地說了幾句什麼,接應的人立刻調轉馬頭。
朝著相反的方向而去。
我被顛得胃裡翻江倒海。
沒忍住,吐了出來。
穢物弄髒了男子的鞋靴。
他揚手給了我一巴掌。
我腦子瞬間空白一片,臉頰腫起,卻還是強撐著趁偏頭的空隙。
將發簪扔下馬背。
7
連行五十裡,越過支樂河。
不遠處山脈連綿,再往前便是支樂山。
越過支樂山,便是一望無際的大漠。
身後的追兵漸漸被甩開。
我被顛得頭昏腦漲,不分東南西北。
昏S過去好幾次。
待再次醒過來時,渾身冷飕飕的,天光泛著青色。
而眼前是連綿起伏的帳篷。
男子策馬而入。
放哨的士兵立刻放行,同時號角吹起,有人高喊:「大皇子回來了!」
我這才反應過來。
劫持我的人竟然是北狄的大皇子,烏戈。
傳聞,他生性暴力,吸食人肉。
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
可我顧不上害怕,就被眼前所看到的景象震驚不已。
一個碩大但簡陋的帳篷外,躺滿了骨瘦如柴的男女婦孺。
他們個個臉色蠟黃,身上長滿了潰爛的疥瘡。
我不由驚呼!
「是疫病。」
燕回城控制得比較快速,所以疫病並未發展成北狄人這般規模。
未來得及多想。
烏戈推搡著我來到主帳。
高位上坐著他們的王上,中年男人雙目炯炯,不怒自威。
「烏戈,藥拿到了嗎?」
對方聲音低沉,流露出一絲老態。
烏戈單膝跪地,雙手抱於胸前,恭敬回道:「回父汗的話,藥沒拿到,但我抓來了研制出藥方的女醫。」
王上抿唇看向我。
「叫什麼名字?」
「紀芙蕖。」
「是你研制出防控疫病之法的?」
我點頭。
不料,王上大手一揮。
「那外面那些病人便都交給你了,治不好,S。」
他一錘定音。
根本不管我是否同意。
露珠與我一同被押進疫帳。
裡面比我們在外面所見還要可怖。
斷了氣的,苟延殘喘的,咳血的……所有人混雜在一處。
濃烈的腐臭味直衝鼻腔。
我強忍惡心,拿出手帕撒上烈酒系在臉上,遮擋住口鼻。
露珠照做。
我自幼學醫,百毒不侵,露珠亦是。
做好這些後。
我吩咐士兵將S者的屍體抬出去,就地焚燒。
烏戈聞言,怒不可遏:「焚燒屍體是對長生天不敬,本皇子不準!」
我平靜地看著他。
「大皇子既然知道這是疫病,便應該知道其傳染性非比尋常,這些S人身上除了疫病之毒,還有屍毒,若不做處理,你們北狄人斷然要元氣大傷,再難和我朝對抗。
「不過,你我本就不是同族,我也大可不必和你說這些道理。」
烏戈沉默下來。
他狠狠剜了我一眼。
卻沒再說什麼。
士兵魚貫而入,將帳內屍體全部抬了出去。
因為是被擄來的,我隨身隻帶了銀針。
白紙鋪陳,我開了幾副藥方拿給烏戈。
他謹慎地交給一同而來的軍醫查看。
確認沒有問題,這才下去拿藥。
我不以為意。
又有條不紊地做著安排。
將帳篷裡的病人,按照嚴重情況分開安置。
又找了幾個婦人,專門負責煎藥和幫病人擦拭身體。
同時,將感染的人和正常的營帳劃分開。
由專人看管。
此番疫病來得蹊蹺,在找到解決之法前。
這是防止繼續傳播最好的方法。
我百思不得其解。
夜深時分。
回去營帳的路上。
遠遠地瞧見一頂白色營帳前,跪著一位中年婦人。
燭光熒熒中。
她皮膚白皙,身子纖細,看起來倒像是中原人。
大漠風涼。
婦人瑟瑟發抖。
帳篷從裡掀開,露出一張粗糙的婦人臉。
「你回去吧,闕氏今日身體不適,沒空搭理你。」
跪伏在地的婦人嗚咽著膝行幾步。
懇切道:「求求你,幫我稟告闕氏,我兒病得厲害,能不能請中原來的神醫給看看,他好歹也是王上的親生兒子啊。」
「呸!什麼下賤東西,也敢在這裡亂吼亂叫,打出去。」
侍衛上前粗暴地拉扯,婦人的哭聲湮滅在風中。
8
露珠看向我。
「小姐,咱們要去幫忙嗎?」
我點點頭。
待走近,隻見婦人發絲凌亂,衣衫被扯得零零散散,露出身上的陳年舊傷。
我目露不忍,朝她伸出手:「需要幫忙嗎?」
婦人抬起頭,我這才看清楚她的容貌。
倒也是個不可多得的美人。
隻不過眼角布滿了細紋,神色倉皇無助。
看見我。
猶如抓住了救命稻草。
她下意識撲過來抱住我的腿,聲聲哀求:「你是中原來的神醫對不對?求你,求求你救救我的兒子。」
露珠得了我的示意,忙將她攙扶起身。
「你放心,我們小姐既然看見了,便不會坐視不理。」
婦人感恩戴德。
我隨她來到一處偏仄的營帳。
裡面生著嗆人的炭火。
她面色局促:「姑娘,條件簡陋,怠慢了。」
我搖搖頭。
她接著低訴:「我兒他前段時間上陣S敵時受了傷,又不慎感染了疫病,現在高燒不退,我實在是沒辦法了,這才求到闕氏面前。」
我抬手打斷她。
「您別慌,我先看看傷勢。」
借著月光。
一張簡陋的木床上,僅著白色內襯的男子就這麼躺在上面,不動不響。
沒有一點聲息。
古銅色的膚色泛著詭異的潮紅。
我走近以手試額,發現他的額頭果然滾燙得厲害。
當即思索片刻,從袖包裡抽出三稜針,為他放血降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