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及笄那天,雪下得很大,他說要退婚。
他抖落一身的雪,凍紅了眼眶:「公主,你明明不愛我,為什麼非要嫁給我?」
我說:「因為你以後能救大琉。」
退不退婚由不得他,賜婚的聖旨已經下了,上面是皇上的璽印,這是我從父皇那裡求來的。
他說:「可我有愛的人了。」
我笑了笑,道:「那個商人之女嗎?劉甚,她救不了你,隻有驸馬的身份才救得了你。」
劉甚露出疑惑的表情。
他疑惑是正常的,隻有我知道,幾年之後,他被莫須有的叛國之罪賜S,從此大琉再無良將,人心渙散,西番勾結邊將,兵馬直取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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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番破城的那一天,也是我的S期。
這是我上輩子的事,一睜眼,我回到了十四歲。
我連夜入了乾清宮,跪在父皇面前,為自己求一紙賜婚書。這一世,劉甚不能S,我也不能再嫁給前世的那個丈夫。
父皇同意了。
等劉甚知道時,婚書已經送到了面前,我倆的婚姻已成定局。
見無法說服我,劉甚怒而離去,隻留下一句話:「我不會放棄沅沅的。」
及笄之後,我嫁給了劉甚,遷出了宮,搬入了公主府,和他住在一起。
新婚那夜,我倆相對而坐,達成了協議。他給我公主應有的尊嚴,夜不外宿,其他的我不管他。
暗衛說他每周都去找顧沅沅,隻不過都被拒之門外。
我說好的。
要保住大琉和自己的命,我還有很多事要去做,比如說,找到皇城裡的奸細。
上一世,西番的動向似乎對大琉了若指掌,幾次的進軍撤軍都恰到好處,劉甚一S,不到半個月,西番的軍隊就站在了邊城城牆之下。
太快了。
到了兩軍對戰的末期,朝廷才反應過來,有內奸在向西番傳遞消息。
可為時已晚,大琉已是大廈將傾。
能準時拿到那麼多信息,內奸想必身居高位。
我列了幾個懷疑的名字,從內閣首輔到兵部侍郎,把跟蹤著劉甚的暗衛叫回來,讓他輪番監視這幾個人。
暗衛說:「今天驸馬和顧沅沅見面了。」
我說:「你別管這個了,去看著這些人。」
暗衛接過了紙條,問我:「臣從誰開始?」
我說:「從官大的開始吧。」
他點點頭,嗖一下不見了。
我很羨慕他的輕功。
可惜,我的暗衛是我的母妃送給我的,就隻有這一個人。
在我的暗衛回來之前,我先遇到了不速之客。
顧沅沅,驸馬的心上人。
看見她我有些心虛,畢竟是我棒打鴛鴦。所以我趕緊遣下人沏一壺熱茶,沒在意她為什麼會出現在公主府。
顧沅沅揣著茶杯,潤湿了眼眶:「公主,民女此生隻願和劉郎在一起,哪怕為妾,服侍公主。」
我想說不必,隻要劉甚渡過劫,把西番打跑,我就立馬和他和離,讓你們倆在一起甜甜蜜蜜。
但這太難解釋了。
我剛開口說了兩個字:「不行……」
身後傳來響動,我還沒來得及回頭,一隻手大力把我拉開了。
是劉甚。他問了兩個問題,第一個是:「沅沅,你怎麼會在這裡?」第二個是:「公主,你把沅沅怎麼了?」
這兩個問題我都無法回答,所以我閉嘴了。
黃昏時分,劉甚送沅沅回家,一直到華燈初上,都沒回來。
我坐在閨閣裡,撐著下巴,看著窗外的星空若有所思。
暗衛披星戴月地回來了。我問:「打探到什麼了?」
暗衛說:「今天內閣首輔杜大人去了春花閣。」
我心想,想不到首輔六十多歲了,還有這種逛花街的愛好。
他憋了一會兒,問:「公主,要臣去找驸馬嗎?」
我搖搖頭。
根據我對劉甚的了解,他不是那種會在婚前壞女子貞潔的人,何況對方是他所愛的人。
那麼大概率他是去買醉了。
我嘆了口氣,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對是錯。
上一世,劉甚S了,大琉破了,父皇崩了,母妃薨了,我也S了,沅沅……S了嗎?我倒是不太記得了。
我想讓他們都活下來。
也許有比拆散他們更好的方法,可我不知道。
說白了,上一世的我陷於自己冰冷失敗的婚姻中,連劉甚以叛國罪被處S的消息,也是事後才知道,聽說是不聽帝命,私自調兵,加上一封反書。
劉甚S後第二天,宮中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太監迅速投案,說那封反書是他偽造的。
瞬間,帝王失信,人心渙散。
一招好棋。
第二日,我醒來梳妝時,丫鬟低聲告訴我,半夜時驸馬回來了,喝得酩酊大醉。
難得他還記得我倆的協議。我點點頭,吩咐人待他醒後送去紅棗姜湯。
隨後我入了宮,坐在母妃膝下,我說我想找個小太監,叫張青。
母妃握著我的手,問這人怎麼了。
我扯了個謊,隻說是府裡有個丫鬟的兄弟叫這個名字,年幼時分散,可能入了宮,我想為其尋親。
母妃說這容易,問問便是。
我說:「娘親,若找著了他,先與我看過檔案,怕是同名同姓,讓人白歡喜一場。」
母妃點點頭。
我問母妃,還有沒有多的暗衛給我。
母妃失笑,說:「楨兒以為暗衛是大街上賣的白菜不成?隻有這個,給了楨兒,便沒有了。」
我跟母妃一起笑了,蹭了蹭母妃的手,心裡有些發酸。
母妃的速度比我想象的快得多,不過幾天後,母妃便將我召進宮,將張青的那頁記錄拿給我看。
我默默地將張青的信息記下。
他現在落在直殿監,是品級最低的從九品太監。
母妃伸頸問:「如何?可是此人?」
這人是一條線索,但不能打草驚蛇。我將記錄還回,露出遺憾的表情:「不是,籍貫不對。」
母妃也遺憾地嘆了口氣。
到真正開始辦事時,我才深切地感覺到自己力量的薄弱。
除了一名暗衛以外,我幾乎再沒有其他能夠遣動的人。
更準確地說,我不知道能信任誰。
我信任母妃,可母妃的手下不一定可信。
我信任劉甚,可劉甚現在應該不太信我。
暗衛每天都在盯著朝中大臣,但帶回來的消息無外乎是杜大人今日又去了春花閣,遊大人花了幾千兩銀子買了個屏風,諸如此類。
我感覺自己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不知該往何處走。
在一片迷惘之中,西番騎兵再犯邊關。
劉甚的官職升了一級,被調往邊關抗敵。等我聽聞了消息從母妃那兒回來時,下人已經為他裝好了行李,將馬牽到府門口。
我站在他面前。他一身戎裝,牽著黑駿馬,很像我第一次見他時的模樣。
我有些恍然。
初見時,我十三歲,隨父皇站在城牆之上,他在城下,自遠處縱馬而來,近了便勒韁下馬。
日光初升,照在他的紅色盔纓上,可謂是鮮衣怒馬,正當少年。
「公主。」劉甚的聲音很平靜,打斷了我的回憶。
我回過神來,沉聲道:「驸馬保重。」
劉甚點點頭,翻身上馬,在馬上拱了拱手:「公主保重。」
他駕馬而去,我望著他的背影,心情倒並不沉重。
畢竟我知道,這是一次還不錯的小勝之戰。
夜晚,我把蠟燭點上,遣走了下人,在案上攤開白紙,將暗衛最近十幾天匯報給我的消息都寫了上去。
我總感覺,自己似乎忽略了些什麼。
在反復看了四五遍後,終於,我發現了一絲端倪。
我把紙上「春花閣」三個字圈了出來。
杜大人六十多歲的人了,真的有必要最近幾日裡天天都去春花閣嗎?
我把暗衛叫出來,問他:「你叫什麼?」
他怔然,回道:「公主,臣叫什七。」
我站起來,走到梳妝臺邊,掏了掏銀袋,拿出了幾塊銀子遞給他。
「什七是吧,你跟在杜大人後面,用這些銀子去春花閣,打聽打聽他見了什麼人,回來說給我。」
什七臉一紅,竟說不出是。
我被他帶得也有些臉熱,連忙塞好銀子,把他趕了出去。
清晨,待我睡醒時,什七帶著一身的露水,已經等待良久。
他說,杜大人去見了一個名叫小梅的女子,一夜未出房門。這女子兩年前入了春花閣,是自己找上門的,說是家裡貧寒,母親生病,急需用錢。她長相溫婉,自從被杜大人看上後,就很少接其他客人了。
不過,什七帶來了一個我萬萬沒想到的消息。
他在春花閣裡似乎看到了顧沅沅。
我嚇了一跳,問他:「你可確定?」
什七皺著眉頭,說隻是見了個影子,在樓梯裡一閃便不見了。
我說:「那大抵是看錯了。」
顧沅沅雖是商人之女,怎麼說也是良家女子,怎麼可能出現在煙花之地。
我向什七伸出手。
什七疑問:「公主,什麼?」
我說:「剩下的銀子呢?你都花光了嗎?」
之後的日子,我便讓什七一直盯著小梅。說實話,我並不真信杜大人會背叛朝廷,他如今身為首輔,位極人臣,西番難道能許他當皇帝?
人行事必有動機,必有所求。
我實在想不出杜大人叛國的動機。
在什七盯出什麼之前,邊關已經傳來了捷報。
劉甚帶領的一支隊伍如神兵天降,切斷了西番軍左右翼的聯系,西番軍很快潰敗,連夜撤了回去。
這次勝利讓劉甚的用兵之奇一時名震朝堂,對戰西番的士氣為之一振。
劉甚一回來,便在父皇面前受了封賞,並賜黃金百兩。公主府裡的丫鬟麻利地換了門口的新燈籠,一派喜氣洋洋。
一箱箱黃金運到了公主府。我樂呵呵地摸著金塊,像個摸著寶貝的老地主。
沒辦法,最近要花錢的地方太多了。
劉甚坐在對面,看著我,露出了不忍直視的表情。
想想這錢畢竟是劉甚上陣S敵賺來的,我對他和顏悅色道:「你今日便去見顧姑娘吧,她估計想你得緊。」
劉甚愣了一下,說:「自然。」
劉甚走了。
到了傍晚,劉甚才回來,眉目含情,手裡捧著一個香囊,一直端詳,想必是沅沅姑娘的定情信物。
我聳聳肩,打開裝著黃金的箱子,取出一錠金子,打算等什七回來後給他。
但是一直從月升等到月落,什七也沒有回來。
第二天,什七也沒有出現。
我慌了。
什七盯梢朝廷命官,都能來去無蹤,遊刃有餘,難不成盯著一個花街裡的弱女子,反而出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