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哪個?」
「餘、餘……」
「餘聲野,他啊,他人就是那樣,沒惡意的。」
「哦。」
後來,我將這事拋之腦後。
卻在這個平靜的夜晚,重現於夢裡。
我睡得太沉,並不知道——
席豫脫下外套,小心地披在我身上。
他看著我的臉,神色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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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當他伸出手,想要輕撫一下的時候。
我呢喃了一句夢話:
「餘聲野……」
19
次日,我忙前忙後地交費、開單子。
席豫全程跟我一起。
但他不怎麼說話。
沉默得有些反常。
排隊的時候,他忽然開口:「曈曈,你覺得餘聲野這個人怎樣?」
「挺好的啊,」我脫口而出,「優秀的導演,仗義的朋友。」
「其他方面呢?」
「什麼方面?你到底想問什麼?」
「你喜歡他嗎?」
這問題非常突兀。
我說:「從朋友角度來講,喜歡。但我隻把他當朋友。」
席豫抿著唇,沒有再說話。
並不是每次愛情到來都轟轟烈烈。
有時候,人們並不知道它來了。
最初往往以為,那隻是友誼。
一周後。
餘聲野抽空來看望了一次。
他最近很忙,《雪落夏至》的剪輯,他全程參與。
還有後續宣發等一系列工作。
李蓁告訴我,餘導已經連續三天,沒睡個完整的覺了。
但他還是抽出一個下午的時間來找我。
我和餘聲野坐在長椅上。
他說著劇團最近的趣事。
還帶來了同事們的祝福和鼓勵。
「你就專心陪你家人,其餘什麼都不用你操心。
「你喜歡吃的江南點心,我也給你帶了些過來。
「不開心的時候就吃點甜的。」
他拆了一袋龍井酥,遞到我嘴邊。
我咬了一口,熟悉的清甜味道刺激著味蕾。
我看到餘聲野眼下的青黑。
忽然想問:「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讓你體驗一下,被人照顧是什麼滋味。下次再遇到這類角色,別露怯。」
他解釋得漫不經心。
我笑了笑:「還以為,是因為七年前,你就想要我微信呢。」
餘聲野錯愕。
「你怎麼知道?」
20
我就是前幾天,才領悟這個秘密的。
那天晚上,夢見第一次和餘聲野見面。
其實還有段細節。
在席豫介紹完我後,話題轉移到了餘聲野身上。
有人說:「對了,你們還不知道吧,餘聲野這廝鐵樹開花了。」
「什麼情況?」
「就剛才,他說咱樓下站著一個姑娘,他想找人要微信。」
「我靠,誰啊?」
一群人開始張望。
彼時我才 17 歲,又是席豫名義上的妹妹,沒有一個人聯想到我。
就連席豫都看向四周:「哪一個女生?」
餘聲野淡淡地回答:「人已經走了。」
就在大家表示惋惜的時候。
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隱忍而復雜。
時至今日,我才明白那目光的含義。
我問餘聲野:「你當初怎麼想的?」
「能怎麼想?放棄唄。」
餘聲野解釋道,
「放棄的原因就兩個。一,你才 17,我都感覺自己有點齷齪了。二,你看席豫那眼神,太不清白,傻子都知道你喜歡他,我不想自找沒趣。」
聞言,我哈哈大笑。
「那你為什麼喜歡我?還是……一見鍾情這種戲碼。」
「說不清楚,可能我就是個膚淺的顏控吧。」
提起這個,餘聲野也很納悶,
「我在這圈子混這麼多年,什麼美女沒見過,到現在依然覺得,隻有你最好看,恰好就長在我心尖上了。」
「餘導看起來挺野的,沒想到這麼純情。」
「意外吧?我還有很多反差,你可以慢慢了解。」
成長真好。
那些說不出口的往事心意,此刻都能擺在陽光下,侃侃而談。
「宋亭曈,下一部戲的角色,給你定好了。」
「什麼角色?」
「一個被瘋狂偏愛、沒吃過苦的女孩子。」
「我能演好嗎?」
「肯定能。」
他注視著我,笑容清澈而溫柔,
「就憑有個人,等了七年,終於成了你的微信好友。」
21
餘聲野的時間有限。
他今晚還得趕回杭州,繼續剪片。
我送他離開醫院。
「對了,差點忘了,我帶了一段剪好的成片。」
「快給我看看!」
僅僅十五分鍾的片段。
我被餘聲野的才華震驚了無數次。
《雪落夏至》在他手裡慢慢出現形狀。
我由衷地說:「好棒!我現在更期待成片了。」
「我盡快剪好。」
「這個片段,我能拿去給我奶奶看看嗎?」
「當然可以。」
「不過……」
「不過什麼?」
「嗐,就是有點遺憾罷了,我奶奶應該看不到成片了。」
餘聲野沉默。
我努力想擠出笑容,不想氣氛這麼消沉。
但笑著笑著,還是哭了出來。
「餘聲野,我奶奶要不行了,可能就是這幾天。」
「我在努力跟她道別。」
餘聲野伸開手臂,將我擁入懷中。
這是一個沒有沾染絲毫愛欲的擁抱。
在冬日凜風中,
我得到了一個最純粹的安慰。
22
奶奶去世那天,下了今年的第一場雪。
席豫一直沉默地陪在我左右,幫我操辦完奶奶的後事。
全都結束後,我要回杭州。
在機場,他又一次向我提出:
「回我身邊,好不好?」
我搖頭:「謝謝你這段時間的幫助,以後我會報答你的恩情。」
「我不需要你報答,我隻想你回來。」
「你知道,那不可能。」
我抬起眼睛,看他憔悴的樣子,
「席豫,祝你幸福。」
回到杭州後,我重新投入工作。
一場生離S別,讓我認識了生命的厚度。
對角色也有了更深刻的把握。
來年春,我接到 A 國一家影視公司的電話。
他們說,看了《雪落夏至》還未公開的一個片段。
發現我很符合他們正在籌備的新項目。
誠邀我試一試影片中的亞洲女性。
我激動地將這件事告訴餘聲野。
他看起來比我還開心:「什麼時候面試?」
「下周就去,機票他們給我訂好了。」
「那這周,集中補習一下語言?」
「不用,」我自信地笑笑,「其實離開北京後,我一直在惡補英語,就是為了這一天,能走得更遠。」
餘聲野驚訝,隨即目光變得欣賞:「你越來越厲害了。」
一周後,我順利拿到角色。
導演跟我握手的時候,說:「你在《雪落夏至》裡的表現很出色,期待與你的合作。」
我問:「《雪落夏至》還未公映,你們是怎麼看到片段的?」
「餘發來的,我和他認識很多年,他讓我給你們的新片提點建議。」
我回國,開始收拾行李。
我跟餘聲野說:「原來這個機會,也是你牽線來的。」
他卻搖了搖頭:「我沒有幫你牽線。我每次新片都會發給一些業內大牛,讓他們提建議。是你自己的表現,打動了他們。」
「餘聲野。」
「嗯?」
「你希望我去國外嗎?我將會有幾個月時間,不能回來,也或許,我再也不回來了……」
餘聲野笑著看我:
「我舍不得你,但也希望你越來越好。」
……
和文星、李蓁、餘聲野一行人道別。
我在春花爛漫的時節,踏上新的旅程。
飛機飛越晚霞,擁抱萬千星辰。
此後,我將不遺餘力。
為我的人生,而奮鬥。
(正文完)
番外
宋亭曈在 A 國一呆就是一年。
文星辭了旭日的工作,又成了她的專屬助理和經紀人。
兩個女孩子在國外,生活並不容易。
但她們克服很多困難,也充實快樂。
《雪落夏至》上映後,宋亭曈收獲了一大批粉絲。
笑著流淚的鏡頭,也被剪成了經典片花。
現在,她不再是那個沒被人好好愛過的小姑娘了。
有很多人喜歡她。
不變的是,她依然認真對待演戲。
依然敢為事業而拼命。
網上有人議論,說她憑什麼資源這麼好, 還能被國外導演賞識,是不是背景很強啊?
可認識宋亭曈的人都知道。
她也曾渡過漫長的、無助的歲月。
宋亭曈 27 歲生日快到了。
為了開拓新的人生體驗, 她和文星一起去徵服雪山。
她們和其他登山者組隊。
雪山海拔不算太高, 對專業登山者來說, 簡直小菜一碟。
但對宋亭曈來講, 就有些困難了。
有好幾次, 她歇在半路,都有了放棄的念頭。
一個隊友總會向她伸出手, 拉她一把。
她覺得那個人很熟悉。
給她的感覺,像餘聲野。
可能, 他們都是在她困難時, 拉她一把的人。
好在宋亭曈現在養成了不服輸的性格。
清晨時, 她順利登頂。
旭日的光芒灑遍大地。
那是終其一生,都無法忘記的壯闊之景。
宋亭曈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到, 流下生理性淚水。
待她回頭, 找文星拍照時,發現隊友們全站在後面, 笑著看她。
隻有那個拉了她好幾把的人, 站在她面前。
那人摘掉帽子, 防風鏡, 面罩。
露出餘聲野那張熟悉的臉。
「真的是你!」宋亭曈激動得差點跳起來, 「你來了怎麼不跟我說!」
「給你慶生嘛,說了還算什麼驚喜!」
宋亭曈也不客氣,伸出手:「今年的禮物是什麼?」
餘聲野從口袋裡掏出一條項鏈。
「生日快樂。」
宋亭曈接過項鏈, 卻沒有縮回手。
「還有呢?」
「這個禮物不夠?」
「不夠,完全不夠。」
餘聲野不會嫌她貪心, 反而說:「那你等著,下山我再給你準備。」
「不用, 我想要的禮物就在面前。」
她笑著把餘聲野的手, 放在自己掌心。
「餘聲野,你願意跟我在一起嗎?」
餘聲野呆了半天。
「願意!」
可能是旭日光芒太過耀眼。
餘聲野的眼睛也湿潤了。
機會要主動爭取。
宋亭曈這一次,依舊毫不猶豫,主動出擊。
但她不知道的是。
席豫其實也來 A 國了。
甚至比餘聲野還早了一天。
但他這幾年,一直在對抗焦慮症, 身體不好, 不能上雪山。
他就在雪山腳下等她。
可席豫等來的, 是兩個人。
宋亭曈和餘聲野牽著手。
那畫面刺痛了他。
讓他想起, 宋奶奶住院的時候。
餘聲野趕來探望。
臨別時,兩人在醫院門口的擁抱。
席豫其實都看到了。
心裡的缺口好像變得更大了。
他抓著胸腔,努力平復那股窒息的痛感。
「先生, 你怎麼了?」
驛站的工作人員問他。
「沒什麼。」
宋亭曈和餘聲野的聲音在靠近。
「李蓁老師最近身體還好嗎?」
「好得很, 天天念叨你。」
「我下個月就回國了,接了國內的戲, 接下來應該都不走了。」
「嗚嗚嗚。」
「?餘聲野你哭啥?」
「守得雲開見月明, 我控制不住。」
我縮在椅子裡,有些恍惚。
「(你」席豫聽著,不敢回頭。
他把禮物盒放在驛站的桌上。
靜悄悄離開了。
待他的身影消失後,宋亭曈才看向他剛才站立的位置,恍然出神。
她和餘聲野休息片刻, 準備返程。
工作人員叫住她:「女士,這個禮物好像是給你的。」
宋亭曈笑了笑:「就留在這兒吧。」
點亮她十年青春的那個人,
已經轉身走入風雪。
他們會有各自的未來。
祝他們幸福。
你也幸福。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