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加起一筷子羊肉,肥瘦相間麻麻辣辣,裹上濃濃的麻醬,一口下去別提多滿足了。
「S是最容易的,可活著卻要吃飽了才有力氣。」
崔子舒喘著粗氣看著我。
「餓S太費事了,你現在出去睡一晚,一準凍S,要不就上吊抹脖跳河……何必選擇餓S,這麼難的方式,你怎麼想的。」
「餓S很難看的,陳家有個下人冒犯了老爺,關在籠子裡餓S了,我去看過,他身上皮包骨,有的地方都被咬爛了,他們說是因為太餓,隻能吃自己,S的時候還是張著嘴的。」
阿弟想到那一幕次牙咧嘴,看到崔子舒發懵的樣子,阿弟又憨憨一笑:「不怕的,子舒姐那麼好看,就算餓S也比那個下人好看。」
崔子舒咬著牙,聲音從喉嚨裡擠出來:「我想讓崔氏重回輝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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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緊緊握著床帳,粗重的布料都被她扯出一個口子。
可見是恨極了,面目也猙獰著,不像是小姐倒像是街口的屠夫。
但一點用都沒有,重回輝煌不是說說大話就可以的。
「依附別人不如依靠自己。」
崔子舒冷靜下來:「那你呢,為什麼不靠自己?被人當做物品一樣隨便決定命運,你為什麼不改變?」
我放下筷子,臉上沒什麼表現,但是心裡卻不樂意了,說的好端端的,怎麼又說這個。
真是不知人間疾苦!
「因為我要活著啊,不管是在陳家還是在崔家,我的目的都是活著,變化無非就是怎麼能讓自己活的更好一點,靠著我自己,我做到了,你又做到了什麼?
「生活在過去榮耀的虛幻回憶了?每天口口聲聲說自己是崔家嫡女?窮困潦倒,」
那晚崔子舒哭了很久,久到我和阿弟羊肉都吃完了,鍋子都快燒幹了。
她這才止住了哭泣:「你們兩個良心的,羊肉也不知道給我留點!」
餓了幾天的人怎麼能吃羊肉,我熬了一鍋粥,看著她狼吞虎咽的全都吃了下去。
阿弟看的高興,拍著手:「太好了,子舒姐姐現在也是飯桶了!」
等崔紹回來時,崔子舒已經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半個月了。
隻不過這次不是絕食,也不是消沉,而是為了不久後的丹青會。
十二歲那年,丹青會上,崔子舒以一副雨後青山圖一鳴驚人,拔的頭籌,成了那年的「畫仙」。
無數名家氏族想要結交,可那時崔氏風頭正盛,自然是看不上他們了,崔子舒瀟灑離去,反而得了一個「自已灑脫」的美名。
可現在她曾看不上的東西,變成了為數不多的機會。
本來是為了打發時間的丹青,被她重新撿起,賦予了新的騏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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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房外面,阿弟正在和崔紹有聲有色的講著最近的事情。
崔紹不時的搭句話,阿弟就又興高採烈的繼續講下去,連帶著崔紹臉上都帶著笑容,可他的眼睛卻不老實,直到看到了我。
他衝我笑著,那笑容不像是剛才的開心,而是一種踏實,就好像是在人群中終於找到了想要找的人那般。
拍了拍阿弟的肩膀,崔紹向我走來,一開始還很穩重,後來步子就大了。
我心跳如鼓,也沒說他今日會回來,早上我隻是胡亂梳了梳頭發,也不知道現在亂沒亂……
可走到一半,就被青山拿著一封信截胡了,崔紹隻是看了信封就表情沉重,隨後進了房間,一直到掌燈時分都沒有出來。
青山來廚房的時候我正盯著灶膛發呆。
「茶水冷了,我給老爺換杯熱的。」
我點點頭,替他倒好了熱水,可青山並不接,語氣有些歉意:「我有些累了,要不夫人替我送進去吧,本來三日的路程,老爺非要讓我快馬加鞭的趕回來,晚上都沒有睡覺。」
「為什麼這麼急?」
青山看著確實風塵僕僕,有些疲憊。
「老爺的事情還是夫人親自去問吧。」
這個青山怎麼也學會賣關子了,神秘兮兮的,我大人有大量不和他計較,可他並沒有去休息,而是拿了一個泥人遞給了阿弟。
這次他們去的是邊塞小城,據說也是仰慕崔紹琴技很久,所以特意請他們去。
這一去就是一個月,青山給阿弟講各種見聞,阿弟不時說上幾句傻話,兩人就哈哈哈的笑起來。
崔子舒被吵的煩了,開窗呵斥幾句,卻沒想到也被吸引,三人就隔著窗戶嘰嘰喳喳著聊著。
天邊的夕陽也馬上落山了,最後一縷餘輝中炊煙嫋嫋升起,一家人都齊了。
我端著茶杯推開房門,帶來的料峭春風吹動了蠟燭,可一旁的崔紹卻恍然未覺,出神的雙眸中映著不斷跳動的燭光。
我順著他的目光,視線落在了他下午收到的那封信上。
信已經拆開,信紙被他捏在手裡,不知道看了多少遍,邊緣都有些皺了。
我輕手輕腳的走過去,正思索著要不要開口,就看他像是突然回過神來,把信遞了過來。
「你看看。」
他應該是把我當成了青山,因為信紙都已經舉到了我鼻子下面,我還能聞到那淡淡的墨香,這個味道我聞過,那時我幫陳小姐研磨,她嫌棄我手腳不麻利,於是讓我跪在廊下,整整研磨了三天。
我到S都會記得那雲川香墨的味道,一個墨條就要一金。
我輕輕咳嗽了一聲,崔紹本來盯著燭光發呆,等著青山的回話,一聽是我的聲音,他也嚇了一跳。
「怎麼是你?」
信紙也收了回去,放在桌子上。
「我來給夫君送茶……那紙上寫的是什麼,和離書嗎?」
崔紹看著我:「你不識字?」
我笑笑沒說話,然後把茶杯放在桌子上:「一會該涼了。」
「我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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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紹起身把位置讓出來讓我坐下,剛才那張被他看重的信紙被推到一邊,換上了幹淨的宣紙。
崔紹告訴我該如何拿筆,可我的手就是不管用,不管我怎麼努力回想陳小姐的姿勢,那筆都像是有自己的思想般不聽我的擺布。
「不行不行,我寫不來。」
作勢我就要起來,可就在我起來時,崔紹靠了過來,從後面握住了我的手。
骨節分明的大手掌心溫熱,覆在我冰涼的手背上,燙的我坐立不安。
側臉貼著我的耳尖,可偏偏他還穿著披風,那披風就像是懷抱般,把我和崔紹裹在其中,鼻尖全都是崔紹身上那股淡淡的冷香味道。
我剛才是要轉頭的,沒想到這一下竟撞到了他的臉頰。
我連呼吸都忘了,大腦一片空白,等我反應過來,人已經起身貼在書桌旁,崔紹也愣了,他摸了摸臉頰,是一道墨痕,我才發現我還拿著毛筆。
他眨了眨眼:「我聽阿弟說了,子舒的事情謝謝你。」
我沉了沉像是要跳出來的心:「你我夫妻一體,不必如此客氣,家宅方寸,這事我擅長,可出了這方寸,我就不行了,你是幹大事的人。」
崔紹自嘲的笑了笑:「幹大事?如果真是如此,我也不至於淪落於此。崔氏雖然風光,可這風光都是假的,我隻是傀儡,隻是我明白的太晚,我以為能有一番作為,可連自己的命運都把握不了……」
雖然崔氏敗落連孩童都知道,但這是我第一次見從崔紹嘴裡聽到,也是他第一次說起自己的心聲,難掩痛色。
一年半前,無數本子上奏,說崔氏結黨營私,以下犯上,說的雖然嚴重,可並沒有什麼實質證據,崔氏被調查,沒幾天崔老大人和崔老夫人在家中自盡,此事卻沒有了結,皇帝禁了崔紹的足,說是以待查清。
但不久後,國舅的本子也遞到了皇帝面前,無人知道那裡寫了什麼、有什麼,隻知道後來崔家罪名落實,崔氏敗落,皇帝念及崔氏昔日功績,隻是革職了事,一個月後皇帝抄了崔家,家產充公,三個月後,皇帝下令對崔紹施以宮刑,自此崔氏再無崛起可能,此後才放崔紹自生自滅。
他的一腔熱血,滿腹才識,在權勢面前,一文不值。
隻不過是上位者的傀儡罷了,任何人都可以是崔紹,沒了清河崔氏,還有趙氏李氏孫氏……
崔紹說完這些,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他頹然的坐在椅子上,神情迷茫落寞。
我伸手摸著他臉上的墨痕,然後把他摟在了懷裡。
「崔紹,那你內心呢,你內心最想幹什麼?在陳家我最想怎麼讓我和阿弟活下去,來到崔家,我想的是怎麼更好的好好活下去,那你呢?」
「我?」崔紹沒有焦距的視線漸漸聚攏,落在桌上被他推到一旁的信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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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青會很快就到了,崔子舒帶著她的畫也出關了。
我雖不懂琴棋書畫,但看著比陳家掛著的什麼名家畫卷要好的多,我也是如此說出來的。
崔子舒臉色一紅,卻還是冷哼一聲:「你懂什麼。」
可她的嘴角卻還是不由自主的翹起來,阿弟也裝模作樣的看了看:「子舒姐,我覺得你還是不要去了,肯定選不上。」
青山差點笑出聲,隻能用咳嗽掩蓋,崔紹倒是不在乎,饒有興致的看著兩人。
崔子舒氣急敗壞:「你懂什麼!」
阿弟撓撓頭:「怎麼還是這句話啊,剛才阿姊誇你畫的好,你說她不懂,那肯定就是畫的不好了,我說不好了,你又說我不懂,那你這畫到底是好還是不好?」
「嫂子,你瞧瞧他!」
丹青會雖然是文人墨客的盛會,但也有許多平民百姓湊熱鬧,街上人頭攢動,到處都是小商小販,如同過節般。
我們一起去湊湊熱鬧,馬上就要到了舉辦丹青會的飛鶴樓,可崔子舒連門都沒有進去。
因為她沒有王公貴族或者世家名門的「舉薦信」,於是她的那副閉關一個月的畫作,被笑話是「初學者都不如」。
我看著她被為難,可等我們擠過去,崔子舒已經不見了蹤影。
崔紹也開始緊張起來,就在我們打算分頭尋找時,崔子舒又出現了,隻不過她手裡的畫卷不見了。
「你……」
「我把畫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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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
看著我們一副驚訝的表情,崔子舒頗為得意,攤開手掌,手心裡有一塊碎銀子。
「這可是你閉關一個月才畫出來的,就賣一塊碎銀子?」
崔子舒抿著嘴:「不然的話它就隻能去填爐灶了,沒有價值隻能是一張廢紙。」
此時丹青會的頭籌也開了,遠不如崔子舒畫的那副。
「那店家還說了,以後我畫多少他收多少,這下我可以為家裡做貢獻了。」
崔子舒把銀子給我,然後就要去和店家繼續談生意,崔紹不放心,便讓青山跟著。
崔子舒沒有得頭籌,我們也就沒興趣繼續欣賞其他畫作了,帶著阿弟在街上闲逛,阿弟眼睛都不夠用了,什麼都想吃什麼都想玩。
我算計著銀子,雖然錢夠,但也不是這麼花的,省下錢能買不少米面糧油。
阿弟嘟著嘴不高興,卻也懂事,便不再說什麼,可都要走了,崔紹卻掏出荷包:「難得出來玩一次,想買就買吧。」
「謝謝姐夫!」
阿弟頓時喜笑顏開,指著攤位上,要這個又要那個。
可惜東西還沒拿到手上,就被打掉在了地上,精致的糖人瞬間四分五裂。
「呦,讓我瞧瞧這是誰啊?崔紹崔大人!」
說話的人騎著高頭大馬,他在熱鬧的集市上一路奔馳而來,惹出一陣騷動,他停在崔紹面前,舉著馬鞭,剛才的糖人就是被他打掉的。
他向前趴著,似是和故人相逢的驚喜,可是眼神卻不懷好意,如果毒蛇一般盯著崔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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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紹認出了他,向前一步,擋在我和阿弟面前,語氣冰冷。
「馬公子。」
「崔大人,哦不,你瞧我這記性,你現在已經是庶民一個,可沒辦法再治我的罪了。」
馬公子直起身子仰著下巴,居高臨下的看著崔紹,眼神突然狠毒起來:「崔紹!你擾了本公子雅興,如果你跪地磕頭,本公子就饒你一次,如果不磕,那就和上次一樣,三十馬鞭,你選吧。」
說完饒有興致的看著崔紹,那模樣就像是逗弄老鼠的貓一樣,不管怎麼選,崔紹都逃不出他的手心。
馬公子這是存心要羞辱,報復崔紹。
崔紹還是崔大人時,一次宮宴回來遇到了酒醉調戲民女的馬公子。
崔紹讓人脫掉馬公子的衣服,打了三十板子,以儆效尤。
從此馬公子就記恨上崔紹,後來崔氏敗落,馬公子便時常找茬,成親那日,馬公子就找借口打了崔紹三十鞭子。
因為他知道,崔紹是不可能跪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