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大姨這一去省城就是三個月。
終於在二十萬快要花完時傳來了「好」消息。
大姨成功懷孕了。
但「壞」消息也緊隨其後。
懷的是個女孩。
9
「小藝啊，你說這結果準確不？真這麼早就能看出是女娃？」
大姨遞給我驗血報告。
這可是她在高齡備孕群裡加的黑中介，花了大價錢去港市做的 DNA 鑑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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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非中介是騙子，不然這結果基本板上釘釘。
上一世不知道是報告出錯還是遇上了騙子，打下來的是男嬰。
導致她後來和大姨夫一起來我家撒潑。
這次，我並不想幹預這個結果。
「這我可不敢打包票。而且大姨，查這個可是犯法的。」
大姨不以為然：「犯啥法？管天管地還管我要兒子呀？」
我賠笑：「對對對，您說的都對。」
我媽在一邊愁眉不展：「要不還是流了吧，醫生不是說你的身體不適合……」
她話還沒說完，小姨已急得拍桌子。
「那可不行，花了二十萬呢！」
還有答應她的兩萬塊利息。
這要是沒生下帶把的，豈不是她和舅舅贊助的錢都打了水漂。
她眼珠一轉，想到了辦法。
「荷姐，你記得咱村裡有個神婆不？她有個轉胎丸老靈了。」
小姨說的這事我也知道。
我們老家隔壁鄰居的媳婦，照了 B 超說懷的是女兒。
吃了四個月轉胎丸，最後生了兒子。
我媽從前一有難事，小姨就會重復一次：「你當初要用上轉胎丸就好了，如今家裡多個男人，也不會這麼難。」
她替我媽感到惋惜。
大姨知道了這事，馬不停蹄回老家花錢求到了轉胎丸。
每天一顆。
然後成功把自己吃進了醫院。
10
大姨一進醫院，最著急的是我媽。
前世她也是這樣火急火燎地陪進了醫院。
也因為這次住院，才讓大姨打消了生孩子的念頭。
不過那時我們都不知道她吃了轉胎丸。
以為她是心髒病發才進了醫院。
這一世我來得早，剛巧聽見婦產科主任臨走前叮囑大姨別再吃轉胎丸，那就是大量雄激素。
「轉胎丸不好，醫院的藥就好了？能把女娃變男娃？」
小姨不屑：「荷姐，醫院都黑著呢，保不齊又在騙你花錢買藥。」
我媽在旁邊給大姨削蘋果，聽了這話皺了皺眉：「我看這主任挺負責的，她也是為咱好。」
小姨剛想爭辯什麼，就見大姨夫摔門進來了。
「不是說是男的嗎？吃啥轉胎丸？」
11
大姨夫劈頭蓋臉的一嗓子差點把小姨吼暈了。
看來大姨並沒有把港市的驗血結果告訴她老公。
她這個酒鬼老公以為大姨懷的鐵定是男孩。
大姨一激靈，連忙坐起來賠笑：「那肯定是的呀！醫生剛才不是說轉胎丸是雄激素嘛，我不就想讓咱兒子長得壯一些。」
大姨夫哼了一聲，但話音也放輕了些：「啥時候出院？這一天好幾百呢。」
大姨隻好說明天就出院回家養著。
她倒是更願意住在醫院裡。
回家不僅不能休息，還有個八十多歲的婆婆要伺候。
哪怕她懷孕了。
12
大姨隻在醫院住了三天。
這樣也好。
省得我媽夜夜陪護在醫院不回家，還總支使我給她倆打飯。
大姨出院那天，大姨夫沒來。
思南和盼南倒來了。
思南和盼南是大姨夫和前妻生的兩個女兒，都是醫學院的大學生。
生老三的時候，他前妻意外S亡，一屍兩命。
大姨和大姨夫結婚這幾年，對兩個繼女挺不錯。
這兩個女孩特意來看望她。
「趙阿姨，我和盼南都覺得您懷孕風險太大了，等到孕晚期會更危險！」
大姨表面上很感動兩個閨女關心她。
回來卻說：「這倆丫頭還不是怕我生了兒子，分了她們的家產。」
我隻能嘆息：好良言難勸該S的鬼。
13
我媽回了家還想再勸大姨。
我說：「您別操心了。你看大姨背後怎麼編排她倆閨女的。」
「那也不是親閨女。」
「那如果是親閨女，您會為了大姨放棄我嗎？」
我盯著她的眼睛。
「啥叫放棄啊，閨女？」媽媽的目光滿是疑惑。
我迎著她的目光，終於鼓起勇氣。
「假如有一天，大姨夫害了我，您會因為大姨而原諒他嗎？」
「腦子壞掉啦？這什麼毛病問題。」她以為我在開玩笑。
然後她突然抱住我。
「瞎想啥？我是你媽。」
每個母親都不會放棄自己的孩子。
就連大姨也一樣。
可前一世，我媽的的確確原諒了S人兇手。
14
大姨一家消停了一個月，又鬧起來了。
起因是大姨唐篩沒過。
報告顯示 21 三體綜合徵的概率是十二分之一。
本來像她這種高齡產婦是直接做無創 DNA 的，可大姨S活不願意做。
畢竟唐篩是免費的，而無創 DNA 得兩千塊錢。
我趕去婦產科，正趕上大姨問年輕的小護士：「啥叫 21 三體綜合徵？」
小護士說：「就是 21 號染色體多一條，它本來啊……」
「就是傻子，弱智。」我直接了當地說。
「胡說八道！我兒子怎麼可能是傻子！」
大姨瞪著我，一臉難以置信。
「抽了一管血就說我兒子是傻子？你們這什麼破醫院？我不看了！」
大姨頭也不回地走出醫院。
「小藝你瞎說什麼呢？」我媽又開始數落我。
「媽，這是科學。您要建議大姨做無創 DNA 或者羊水穿刺，萬一生了個唐氏兒怎麼辦？」
我媽還是聽勸。
晚上就和大姨說這事情的嚴重性。
可大姨說：「順玲啊，你別被醫院坑了。順香說了，這醫院就是想騙錢做那個什麼 DNA。」
「你和順香當年也沒檢查，娃還不是活蹦亂跳。」
小姨也說：「我覺得荷姐這兒子懷得可結實呢，沒必要上醫院花冤枉錢。」
我媽知道大姨的性子，也不再提這個事，任由著她胡來。
15
大姨覺得醫院都是騙錢，再沒去過產檢。
我說您總該去醫院生孩子吧？這年代也沒有接生婆了啊。
以大姨的狀況，所有醫生都會建議提前剖腹產。
胎兒越大，對心髒功能的考驗也越大。
何況還是個高風險唐氏兒。
順產幾乎不可能。
但大姨不信。
她是高齡孕婦群中的榜樣，沉迷於那群老姐妹的吹捧中，堅信自己能平安順產男寶。
隨著胎兒越來越大，大姨和我媽抱怨喘不過氣的次數越來越多。
我媽實在不放心，央求她再去醫院看一看。
這時大姨已經懷孕七個多月了。
可能是真的害怕了，這次大姨顯得格外配合。
她一手扶著腰，一手由我媽攙著來醫院找我。
要我找醫生加號給她做 B 超。
我才三個月沒見到大姨，卻差點認不出她來。
孕期才過一半多，她滿面油光，整整長胖了四十斤。
16
大姨的心髒彩超倒沒啥大問題。
但胎兒卻不太好。
B 超提示寶寶右心室有高回聲斑，肺動脈瓣重度狹窄，左心室間隔缺損。
簡單來說就是大概率遺傳性先心病。
大姨這次真的嚇到了。
她知道先心病意味著什麼。
「主任啊，這往後能治好不？」
她眼巴巴看著產科主任。
主任嘆了口氣：「這說不好，當然我們也知道你這是珍貴兒。但是據我們的經驗，你還是回去商量一下要不要留。」
大姨一聽「珍貴兒」立馬來了精神：「留留留！兒子當然要留的，多準備點錢就成。」
她不知道醫院裡會把試管嬰兒叫做珍貴兒，以為主任在暗示她懷的是兒子。
回頭她就發了條朋友圈。
「寶貝兒子媽媽等你。多福多平安。」
配圖是一個大紅中國結，旁邊七彩閃字寫著平安喜樂。
她給孩子取了個名字叫周福安。
我禮貌性地點了個贊。
可沒想到，這是大姨最後一條朋友圈。
17
起先沒有一點徵兆。
大姨來我家嘮嗑，順便看看我媽給寶寶做的衣服好不好看。
我媽做了一水男孩穿的藍綠色衣服。
大姨不滿意，說紅男綠女，要做正紅色。
要回家時，她突然大出血。
我媽嚇得臉都綠了，立馬喊了住在隔壁樓的舅舅。
兩人手忙腳亂把大姨送進醫院。
診斷結果是胎盤早剝，最終緊急剖腹產。
大姨送進手術室的時候，我媽讓我回家裡拿她做的寶寶衣服和包被。
「快去，別一會兒凍著寶寶。再買點奶粉，也不知道你大姨有沒有奶。」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去了。
我媽一輩子沒聽說過胎盤早剝這個詞。
而我在醫院工作，聽得太多。
大姨高齡先心病再加上胎盤早剝，恐怕兇多吉少。
很快證實了我的猜想。
東西拿回來時，我媽在手術室門口哭。
或許之前大姨受了中介忽悠，那份港市的驗血報告是假的。
大姨如願生了一個男孩。
但孩子早產，心肺功能不全，一出生立馬進了 NICU。
而大姨送到 ICU，還沒脫離生命危險。
18
醫院的 ICU 不便宜。
尤其大姨這種多器官衰竭的重症，一天小一萬塊。
孩子住的 NICU 更貴，一天價格上萬。
兩個人一天就是近兩萬。
護士催著大姨夫繳費。
大姨夫手一攤：「你們這是催著我去S吶！」
沒兩天，大姨夫就帶了兩箱牛奶，來敲我家的門。
「二妹呀，」他衝我媽開門見山，「姐夫知道你和你姐關系最好，現在姐夫手頭是真沒錢了。求你和妹夫幫幫忙吧。」
我媽這些天常跑醫院，雙眼熬得通紅。
見大姨夫這樣，更是要哭出來。
「姐夫，我這兒還有兩萬塊錢，你拿去應應急。」
大姨夫一聽不樂意了。
「兩萬塊能頂什麼事呀？他們娘倆一天就得花兩萬塊。」
「可我這兒是真沒錢了。」我媽很是為難，「小藝她單位剛集資建房，這些年我們攢的錢都投進去了。」
「要不大姨夫您找舅舅和小姨試試，他們這幾年可賺了大錢。」
我在一旁「好心」提醒。
「怎麼沒找過！」大姨夫有些懊惱，「他倆說你大姨倒欠他們幾十萬呢！這次是一分錢也拿不出來了。」
「小藝啊，要不你和單位說說，把買房的錢先拿回來？」大姨夫急切地抓住我的胳膊，力道大得像是要把骨頭捏碎。
我用力掰開他的手指：「那可不行，籤了合同的，誰也拿不回來。」
「那咋整！二妹夫啊，你得想想辦法救救外甥呀。」大姨夫期待地看向我爸，「要不然你們把房子賣了湊點錢吧？」
我爸本來坐在沙發上一言不發，聽到這句話簡直要跳起來。
「周國敬你開什麼玩笑？」
他從來看不起勢利圓滑又愛發酒瘋的大姨夫，基本不和他們一家往來。
大姨夫自顧自地說：「妹夫啊，小藝是個女娃，你這房子將來也是留給外姓人。」
「那不如賣了救我兒子呀！」
「你放心，到時候我兒子就認你當幹爹，給你養老送終！」
我爸氣得眼睛都瞪圓了。
「我閨女今年 24 歲，你兒子能不能活 24 天都難說！也不知道誰給誰送終！」
「哎孫建方你說話怎麼這麼難聽！」
大姨夫腦門上的青筋都要蹦出來：「二妹你聽聽，你老公說的這是人話嗎？哪有姨夫這麼咒外甥的！那可是你們親外甥啊！」
我爸連推帶罵把大姨夫轟出門。
連同他帶上門的兩箱牛奶一同扔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