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水花濺起的瞬間,飛也似的,我逃出了現場。
終於。
爽了。
7
直到付好了車錢,進了家門。
娘才卸下她端莊雍容的管家主母面具。
隨手抽了柳條,滿院子追著,說定要打我一通才痛快。
沒釣到公子不說,還惹出這麼大的禍事。
Advertisement
我上蹿下跳,邊繞著圈跑邊問娘親,她是怎麼知道的。
娘恨得咬起了後槽牙,叉起了腰。
半個城的閨秀都哭著喊著去撈小公爺了。
隻有我笑吟吟地朝著她們走來。
一看就是我幹的。
不幹正事,還偏要惹禍。
這邊,大姐馬上都快與程逍互換生辰了。
被我一攪,到嘴的鴨子都飛了。
娘到底沒有我皮猴一般的靈活,跑了幾下便氣喘籲籲。
少不得看著早騎在樹上的我,憤憤而去。
餘下大姐三妹在樹下看著我,滿臉的擔憂。
「大姐,沒事的,別擔心。
「那個程逍被你迷得三魂不見七魄的。
「待到黃昏觀燈,並立橋邊訴說衷腸,這婚事定是能十拿九穩。」
大姐的臉紅得猝不及防。
「淨渾說些什麼呢?我是擔心你。
「若是淇公府來問責於你,可怎麼是好?
「瞧著小公爺性子執拗,把你抓去問罪,是有苦頭吃的。
「家裡不同尋常,真出了事,如何保你無恙?」
大姐是家中長女,事事思慮,妙齡的年齡,卻有個老成的性子。
幾句話便把她眼角惹紅了,卻慌忙轉過身去用帕子掩了,生怕我瞧見。
要我說,娘這人設大有問題。
這樣端雅嫻靜的性子,如何演得了白蓮花。
我順著樹出溜下來,這邊摟了大姐,那邊撫了三妹。
「哪有什麼事?
「左不過最壞便是淹S他,給他抵命罷了。
「何況那水我特意瞧了,隻有齊腰深,不過是讓他罵我禍國殃民,跌個跤罷了。」
話雖如此,我心裡卻有些打鼓。
因正在氣頭,我當時用了全力,小公爺跌得應是不輕。
提心吊膽等了兩日,街上始終沒什麼動靜。
我安下了心,若是S傷,恐怕早鬧起來。
可沒到第三天。
淇國公府一張請帖便送到了門上。
請陸家女過府一敘。
隻是沒想到。
那名帖上的名字。
竟是大姐。
8
四駕的華貴馬車一早便接走了大姐。
說是去淇國公的私人園林賞荷。
可直到午後,仍不見把人送回。
我心下忐忑,難道是蕭斂恨我推他,反要折辱大姐不成?
誰知這悶葫蘆裡,賣的究竟是些什麼藥水。
冤有頭,債有主。
偏落了一場大雨,澆得路上行人三三兩兩。
我心一橫,沒理會娘和三妹拼命的阻攔,我便取了傘徑自出了門,直奔城門。
反正娘為了維持她貴夫人的體面,必不會強硬把我捉回來。
隻是雨中土路泥濘,我走得又急,心思焦慮著大姐的安危,沒留神桃紅色的裙擺髒了許多。
少不得回去又要被娘修理一頓。
所幸這庭院離城並不太遠,很快竟叫我尋到了門口。
國公府開門的管家見了我獨自叩門,少不得也吃了一驚。
倒也沒難為我,引了我去花廳等候。
說是鶴小姐心急歸家扭傷了腳,紅腫難耐行動不便,正在醫治。
如今程公子親自照料著,聽說,已無大礙了。
我驚魂甫定,心裡又悲又喜,不知是何滋味。
喜的是,還好不是蕭斂蓄意報復,且有程逍在,他倒真是個可託之人。
「程公子也在呀?」
「是呢,這院子花草長得好,我們小公爺見程公子平日喜歡交遊賞花,便把這院子送給程公子了。
「如今程公子和程姑娘已搬來許久了。
「隻是今日巧了,我們小公爺也一同來了。」
9
與管家一路問答著,不多時便到了花廳。
還沒進門,便一左一右的太師椅上,坐著程瑤和蕭斂。
蕭斂眼見了我剛邁進門檻,整個人急匆匆地彈起來,訕訕地起手見了禮。
那雙桃花眼裡,滿是驚慌失措。
看來落水並沒把他摔出個好歹,但多少長了些教訓。
但看程瑤陰沉沉的臉色,少不得是蕭斂又惹了她不快。
一大早便在這邊花前月下。
京中貴女真是瀟灑啊。
我自知叨擾,少不得也回了禮。
程瑤依然是穿金著錦,卻懶懶地沒有起身,隻是用那雙妙目,上下掃了我幾眼,最後,落在了我的裙擺上。
用帕子掩了口,才悠悠開了口。
「陸家妹妹,這是從哪裡來呀?
「竟走得如此慌張,連裙角湿了,都不知道。」
我沒作聲回應,隻徑直看向蕭斂。
「小公爺,聽聞家姊有恙,心中焦急,不請自來,還望見諒。
「不知家姊如今何在?我想去親自照料。」
「陸家姊如今在瀟竹居休養,程逍在照顧她。」
我這句剛剛問出了口,蕭斂便倒豆一般,一股腦兒說了出來。
聲音中的緊張顯而易見。
便是垂了眼,我也能感覺到他眼神飄忽著,輕輕落在我的臉上。
可等到我欲抬眼對視,他卻又慌亂著把目光移遠。
可見,這人倒真是怕了我許多。
叫他還敢胡亂說話。
記住,姑奶奶我,絕不是你能惹得起的人!
程瑤見我倆晾在原地,面色又不悅了幾分。
這麼怕別人與你家男人說話,怎麼不找條鏈子拴好些。
也能少點惹人厭煩。
但我實在無意打擾這對鴛鴦,心中又惦記大姐,少不得先匆匆去了。
大姐樣子還好,隻是臉上滿是疲倦。
卻含了一絲羞澀的笑意。
不用說,也知曉程逍的照料多麼體貼入微。
他們看向對方的眼裡,仿佛隻有彼此。
方寸內帷裡彌漫起的甜蜜,甜到我嘴角都忍不住地上揚。
明知要給二人留出空間獨處,我嘴上說著告辭,可腳步卻留留戀戀,想多看些。
這般鬼鬼祟祟,後退著倒出了門廳。
沒想到,落下的腳踩到了裙擺,腳下一絆,我勉力維持著平衡。
旋轉中,我仿佛狠狠踩上了一個人。
又是蕭斂。
不知貴人的鞋上究竟嵌了何等珠寶。
總之,他全然無恙,我的腳卻被刺得生痛。
「小心。」
總之,在差一點摔坐在地之前,蕭斂撈了我在懷裡,才沒有摔倒。
可甚至還等我未站穩,他又被燙到似的縮了手,幾步走得老遠。
怎麼?生怕我要他負責?
便是京中人皆認定我家有攀龍附鳳的心思,倒也不必如此避之不及吧?
我掐了腰,正想陰陽幾句。
不遠處,卻走來了程瑤。
噢,原來隻是怕未婚妻吃醋呀。
程瑤的眼神在我們之間掃了個遍,最後施施然邀我一同去院中作畫。
這眼看著太陽還有一個時辰便要下山了,作的是什麼畫。
懷了什麼心思,鬼都知道。
我回頭看向已躲到樹蔭下的蕭斂,看他抿著唇強作鎮定,卻已暗自紅了耳根。
未婚妻來了,還不好意思起來了。
我看著他,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臉。
10
程瑤早在亭子裡,展開了紙墨。
花梨桌前,一幅萬豔爭春圖,已然畫了大半。
我被迫被拉在她的身邊,看她揮毫潑墨。
隻可惜啊,這筆觸用色構圖,與她下筆之風大相徑庭。
想來是畫師早些畫好了大半,程瑤隻要裝模作樣,再補上一些。
便可堂而皇之地,完成這幅佳作。
原來,這京中第一才女的稱號,竟是這樣來的。
「小公爺,你看這支芙蓉,要添在何處好?
「這百花爭春,是山中李氏修仙,偶然見得,才傳了下來,我臨摹得不像。
「若是這裡,怕是會單調無趣,而落在當中,又恐群芳所妒。」
我白眼差點翻上了天,面上不耐恐怕早顯而易見。
原來,巴巴拉了我來,隻是他們閨閣情趣的一環。
要不是為了大姐,此時此刻,我翻牆就走。
「我並不擅丹青,不敢指點程妹妹畫技。
「可所謂百花爭春,畫來畫去都是些世人眼中的俗物。
「世人以此沽名釣譽,無非是削尖了腦袋,想躋身朝堂。
「你我皆是朝廷股肱之臣,並不須花這等心思與他們同流。」
蕭斂依然陰沉著他張臉,神色又浮起了對凡塵的不屑。
看上去更可惡了。
這說的都是什麼屁話。
蕭斂出身高貴,眾人捧得高了,一張嘴就帶著不可一世的傲慢。
我看他並不是隻針對我,而是無差別瞧不起所有人。
「想是小公爺嫌棄我們無趣了。
「也是呢,京中貴族的女子,日常所為不過舞、樂、畫、書,皆是有定數的。
「想是市井裡的女子,更自在些。
「不知姝鶯在大名府時,平日都做些什麼?」
程瑤不留痕跡地挽回了面子,不料想一個回馬槍,話頭竟落回在我的身上。
無非是想讓我的俗不可耐,襯託她高潔謫仙。
我也是真服了這一對,總想修個遠離人間的道法,倒是般配得緊。
「我哦,什麼都做得。
「爬樹,抓魚,烤野兔。
「若是得了好弓箭,連鹿啊狼啊,都能打了來。
「剝下來的皮子,做了帽子手套,便是再好不過的。」
我嘴上說得眉飛色舞,心裡越沉越深。
如今一別,已有兩年。
從前山林無拘的我,何曾想過自己會在這宅邸中作假賠笑。
「還是姝鶯妹妹有見識。
「這樣的景色,我從未得緣見過呢。
「姝鶯今日便也畫下來,讓我們也長長世面。」
偏是趁我不妨,程瑤遞過了筆。
隻是她在筆尖,早飽蘸了墨。
塞在我手裡隻一瞬,便落下了一滴淚珠大的濃墨,汙了畫境。
「這可如何是好?」
程瑤的淚光說來就來,想是竟與三妹的一樣,經了名師指點。
我沒給她機會,手起筆落,左左右右,幾下暈開了墨色,添了山石雜草。
綴在那些裝模作樣的奇花異草左右,添了幾分自然意趣。
爹擅丹青,我兒時沒少跟著他混跡其中,泥巴地上都能塗上幾筆。
一個破畫。
誰還不會似的。
11
娘見了程逍親自送了我們歸來。
早已是笑得見牙不見眼。
把跟我算賬的事忘在了腦後,一迭聲地拉著程逍寒暄。
隨行的管家卻一躬身,遞來了一張信箋。
說是小公爺交給我的。
我有些詫異,難不成是幫忙完成畫作的潤筆銀票。
我看他看畫時神情動容,比平時多了幾分人氣兒。
拆開了看,竟是一封短書。
寥寥數行寫得文绉绉的,大意是要約我燈會橋上相見。
我未作聲赴約,亦未回信相拒。
那日他那番大張旗鼓地當眾拒了我。
如今這信寫來,又約在水邊相見。
想是想把我推進池裡,報當日之仇一會去。
若不是擔心誤了大姐姻緣,我很願意把信裹了泥巴,當面摔在他臉上。
那副不可一世的陰沉臉掛了相。
一定分外好看。
燈會那日,下午還是晴空萬裡,可臨了日暮時分,忽然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
我蹺著腳吃著紅果串,邊看娘把大姐三妹也裹成了兩串紅果,細聲細氣地送出門去。
笑得差點從凳上掉將下來。
娘恨鐵不成鋼,豎起磨掉老繭的手猛戳了一陣我的頭。
三兩下就把我搡出門去。
「去去去,你也給我出去。
「若是見了落單的公子,也給我騙回一個。
「不到天色入夜,不準回去。」
「娘啊,也不必如此恨嫁吧?
「外面還下著小雨呢。」
我瞪大了無辜的眼,企圖換回娘的一絲母愛。
可惜劈面隻丟出來一把油紙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