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黑了，也瘦了。
我落寞地看他與她夫妻恩愛，隻能借酒澆愁。
壬申九月初九
皇後要給我賜婚，我拒絕了。
我心裡隻有她，無意迎娶她人。
隻要能以二弟的身份，一直陪伴著她，我就滿足了。
壬申九月十四
可是她，端著一副長輩的樣子，竟然要給我說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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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非常非常生氣。
誰都能給我說親，唯她不行。
她向我打聽那女孩的事。
我更生氣了。
聽到我的拒絕，她竟然滿臉失望。
那麼希望我成親嗎？
我氣鼓鼓地走了。
朝朝，你忘了嗎，你曾經說要嫁我的。
5 歲那年，父母的葬禮上。
一群小孩子欺負我，將我推倒在地，笑我是沒爹沒娘的孩子。
那時候小小的你，叉著腰站在我身前，伶牙俐齒，將那些孩子罵得狗血淋頭。
我永遠忘不了，你說：「父母早逝又怎麼樣，長大後，他一定會成為國之棟梁。」
朝朝，你知道嗎，午夜夢回，我就會想起你保護我的背影，和你這句鏗鏘有力的話。
我長大了，要成為國之棟梁。
有個小孩反擊：「就算他能成為國之棟梁，沒有父母之媒，他一輩子都娶不上妻子！」
朝朝，指著對方的鼻子說：「誰說他娶不上妻子！我，十七公主李朝華，就是他的妻子！」
「他不需要父母媒妁，長大後，我會讓父皇賜婚！比你們都風光！你們誰再敢欺負他，我讓父皇砍了你們的頭！」
那個時候的她，全身都在發光。
從此，年幼的我，心裡藏了一個女子。
即使多年後，她早已遺忘了那段往事。
可我的心，一生未變。
十七公主李朝華，我的朝朝。
甲戌三月十八
我不知道她輾轉了多少個夜。
才能說出納妾這樣的話。
朝朝，長大了，可是，生活磨平了她的稜角。
她收起你的桀骜，變得賢惠和小心翼翼。
她不知道，這樣的她，讓我有多心疼。
我忍不住求她自私一些，多為自己考慮一些。
可她，眼角落淚，悽然一笑。
我好想把她摟進懷裡，擦幹她的淚，對她說：「跟我走。」
可我不能。
命運為何待我如此不公。
丁醜八月十五
她有了第一個孩子。
像她。
我很開心。
這是我們的孩子。
己卯臘月十四
她和兄長夫妻恩愛，
真好。
令人羨慕。
辛巳七月初七
皇後去世，我第一次見她哭得如此失態。
辛巳臘月三十
我有了第二個孩子。
我會把他們，都當成親生孩子一樣疼。
壬午五月初五
兄長出徵前，我請求代他出徵。
因為我不願他和朝朝分開。
為此，我苦練了多年武。
可兄長不願。
臨走前，兄長在我耳邊說：「如果我回不來，請娶了她。代替我，照顧她一輩子。」
我緊握他的手，點點頭。
壬午五月初八
府裡進來了一個女子，我不喜歡。
她分走了兄長對朝朝的愛。
壬午五月初十
朝朝問我，人心是會變的，對嗎？
她的眼中，滿是落寞。
她說自己沒有遇見那樣的人。
我徒然張嘴，卻說不出一個字。
你遇見了，隻是，我不能說，你不能聽。
壬午五月廿二
朝朝，你不知道，我好心疼。
壬午六月初七
兄長去世。
我沒有按兄長的囑託，娶她為妻。
因為我發現了她藏起來的遺書。
她沒有將遺書拿出來。甚至，沒有提起一句。
我明白了。她不願。
沒關系，我可以等。
壬午六月廿一
朝朝做事，向來妥帖。
她收養了那個孩子，替他鏟除了所有障礙。
我在暗中也助了她一臂之力。
己酉八月十五
兄長離開已經三年。
她仍未拿出遺書。
她不願意，我不強求。
能這樣陪著她，我就滿足了。
戊子九月十七
你在城內，我在城外。
你舍生忘S，我擔驚受怕。
策馬領兵的你，那麼張揚。
仿佛回到了小時候意氣風發的樣子。
你放心，盡管前行，我在你身後，為你護航。
壬辰八月十六
她對望舒說，不要強迫自己嫁給不愛之人。
我心裡一震。
我想問，但不敢。
我沒有忘記，曾經她說，她愛兄長。
甲午三月十三
我們都老了。
這樣，也算白頭偕老了吧。
甲午七月廿一
我不需要有人奉我終老。
我隻希望眼前之人，幸福安康。
甲午臘月初四
我不能S。
我S了，她會更寂寞啊！
朝朝，如果我S了，你會難過嗎？
甲午臘月十七
朝朝，你可知，知道真相的我，幾欲瘋狂。
丁酉六月廿一
你該有多痛啊！朝朝！
己亥三月十三
借著酒，我流淚了。
我一直未等到她拿出那封遺書。
她愛兄長入骨。
壬寅十月初五
朝朝立了規矩，餘府男子，不可納妾。
看潤兒摸著屁股疼得龇牙咧嘴。
我在心裡偷樂。
朝朝，如今像孩童一般調皮。
甲辰四月十七
你離開了，我的心也S了。
批注到此戛然而止。
他抱著我的日記，痛哭失聲。
這麼多年，我們終於相互明白了對方的心意。
可是，卻已經陰陽兩隔。
番外二
餘卿安抱著我的牌位，在世安墳前，跪了三天三夜。
然後，當著三個孩子的面，他說，他要娶我。
弟娶寡嫂已經是聞所未聞，與寡嫂結冥婚，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可卿安卻態度堅決。
他說，他不是與他們商量，而是通知他們。
意外的是，三個孩子竟然沒有一個表示反對。
望舒說：「母親在世時，曾告訴我，女子一定要嫁給自己喜歡的人才會幸福。她生前沒有如願，S後能與愛人同穴，我想，母親會開心的。」
潤兒放下世安的遺書：「父親愧疚了一輩子。二叔等了母親一輩子，母親壓抑了一輩子。母親嫁給二叔，也是父親的遺願。作為兒子，我沒有理由反對。但此事過於驚世駭俗，恐陛下那邊……罷了，我豁出這條命，去和陛下解釋。」
「兄長無需擔心。在川南，弟娶兄嫂是常事。陛下那邊，我與你一同去。」
「你二叔瘋了，你們也跟著瘋嗎？」我在一旁大聲呼喊，卻沒有人聽到我的聲音。
真的瘋了。
堂堂左相，昌平侯，結冥婚，娶寡嫂。
這成了全京城茶餘飯後最大的談資。
甚至有人將我們三人的故事編成了書，演成了戲。
賺足了一波又一波的眼淚。
皇帝也瘋了。
看完了戲，淚流滿面。
「朕從不知，十七妹的故事，竟如此感人。」
他親自賜婚，為我與卿安寫下婚書，並以兄長之禮，親自出席婚禮。
成親那日，全城的人都聚集在餘府周圍。
紅色的花瓣鋪滿了整條道。
十裡紅妝，將我的牌位迎娶進門。
他抱著我的牌位，告天，告地，告天子，告列祖列宗。
最後在世安的牌位前，磕了三個響頭。
他給了我一場盛大而華麗的婚禮。
哪怕隻有一個人。
他看不見我，但是，我自始至終站在他身邊，與他一起完成了儀式。
我的手穿過他的手，與他虛握在一起。
卿安，我終於如願嫁給了你。
恍惚間，我似乎看到了世安，坐在他的牌位前，對著我微笑。
「世安！對不起！」我呼喚他。
他沒有說話，隻是笑著對我點點頭，然後，身體化為了點點星光，消散。
我怔怔地看著，突然有一隻手伸向虛空，耳邊傳來一個卿安的聲音：「朝朝，來，我們回家。」
我將手放在他手上，笑著點點頭。
我與他成了夫妻。
他終於可以堂而皇之的，將對我的感情擺在世人眼前。
他畫我，是我年輕時的模樣。
他的所有拜帖落款，不再寫昌平侯。
而寫：定國大長公主驸馬。
他搜集春天朝露，夏日清荷，秋天霜葉，冬日流霞。
皆奉於我的牌前。
他臉上有了笑。
可是，也會深夜，對著我的牌位流淚。
我眼睜睜看他自苦，卻無能為力。
他一聲一聲地呼喚我，朝朝。
請我入夢。
可惜，我入不了夢。
我陪著卿安，看著他一年一年老去。
不知道過了多少年。
有一日，卿安上朝回來，告訴我，他要出徵了。
北方再次叛亂，他自請出徵。
他說，那是他兄長用性命守護的地方，這一次，換他守護。
出徵前，他將我的靈位放入了行囊中。
他說，他不願留我一個人在家擔驚受怕。
卿安能文能武，我知道。
可這樣的卿安，我第一次見到。
狠戾，果決，下手毫不留情。
他率領的大軍，戰無不勝，所向披靡。
將叛軍逼到了祁連山腹地。
他在馬上，劍指敵方將領的咽喉：「說！當年SS餘世安的，是你們哪位將領？」
我恍然大悟。
他自請出徵的目的，是為了給兄長報仇。
他一直沒有忘記，世安的血海深仇。
原來SS世安的，是他們的王。如今在草原腹地安享萬年的，老狼王。
卿安沒有冒進，一步一步蠶食他們的領土，直至攻打到敵方都城之下。
他帶著一列輕騎，深入對方腹地，直搗老狼王巢穴！
卻不想，對方早有埋伏。
老狼王在馬背上，手中拿著的，是世安的同心鎖。
「餘卿安！我佩服你的勇氣，但是, 你和你哥一樣，注定要埋骨於此！」
看到同心鎖, 餘卿安雙眼發紅, 狠戾得猶如變了一個人。
他手持長槍, 招招致命。
眼前隻有卿安S紅的眼, 和刀光劍影。
他的長槍刺進老狼王胸口，老狼王終於倒在地上, 沒有了呼吸。
突然間，一支箭從背後射來。
「卿安！」我大吼一聲, 聚齊渾身力量，靈位牌飛出，替他擋下了那一箭。
「朝朝！」我聽到了卿安崩潰的嘶吼, 靈位牌隨之四分五裂。
餘世安習武，他尚文。
「作（」我在虛空中抱著他：「卿安, 不要哭, 我沒事, 我沒事啊！」
可是, 我驚恐地發現, 抱著他的手，在變淡。
卿安再也支撐不住, 吐出了一口鮮血。
一路上, 他抱著我破碎的牌位，策馬狂奔。
我縮在他懷裡, 祈禱上蒼再多給我一點時間。
他的血, 一滴一滴, 滴落在我的牌位上。
可他似乎，不為所動。
到了駐扎地，他倉皇下馬，奔進帳篷，修補我破碎的牌位。
他哆嗦著雙手，口中不住自責：「朝朝，對不起。我把你弄壞了, 不要生氣，對不起。」
「沒關系啊，卿安，真的沒關系。」
可是我說的話, 他都聽不見。
他修補好了靈位, 我卻沒有恢復。
陽光照在我身上，我的身體，隻剩一個模糊的輪廓。
好遺憾啊, 不能陪你走到終點。
我伸出手, 想抱抱他。
卻發現自己的手，已經一點一點化為了微光。
隨後是手臂，是雙腿。
最後消散前, 我看見他懷中的牌位, 補好的一個角, 掉落了下來。
猶如一滴淚。
再見了，我的愛人。
如果有來生，我一定會等等你, 等你長大。
他會成為國之棟梁！
我，十七公主李朝華，就是他的妻子！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