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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我媽沒苦硬吃 4279 2025-05-09 16:32: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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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要二十萬嫁妝。」


    我開口說道,我媽立刻跳腳,第一次沒有在別人面前扮演一個受害人,她氣得顫抖,用手惡狠狠地指著我的鼻子。


     


    「你就是想把我的錢都騙完是不是!」


     


    「媽,你怎麼能這麼說呢。」我裝作楚楚可憐地走到村長邊上,「村長,我是願意為咱們村模範標兵盡力的呀,但是我這姑娘家家的,想要一些嫁妝錢傍身又有什麼錯呢。」


     


    我一邊說一邊抽泣,村長站在我和我媽中間一時之間也有些尷尬,支支吾吾說不出什麼話來,我立刻乘勝追擊,硬生生擠出了眼淚。


     


    「我媽是有這個錢的呀!再說了,我是嫁在了咱們村子裡,我又不是嫁出去了,我媽養老的那些事,不都還是落在了我的肩上嗎。」


     


    「婷婷啊,這些事村裡會幫你們的。」


     


    聽到村長的話,我立刻哭得更加大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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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村長!你這麼好的村長,一看就是平步青雲的路,萬一你答應我了,換作下一個村長沒你那麼好不答應我怎麼辦!」


     


    「沒有二十萬!我是不會嫁的!」


     


    我這話看似恭維,實際上卻是不折不扣的威脅,村長聽了立即變了臉色,沉著臉把我媽帶了出去,他倆一離開,我立刻收了哭聲。


     


    大壯坐在會議室的另一頭,大剌剌地抖著腿色眯眯地看著我。


     


    「婷婷妹妹,你真的願意嫁給我呀!還願意帶著二十萬嫁給我!我太感動了!」


     


    說著他朝我走過來,手還想伸到我的臉上。我強壓下心裡的惡心,從錢包裡抽出二百現金。


     


    「現在滾,這二百給你。」


     


    看到錢大壯的眼睛一下就亮了,拿上錢話都沒說就走了,關上門的時候眼睛還不忘一下一下地往我身上瞟。


     


    總算是安靜了。


     


    村委會議室的隔音並不好,我能把我媽和村長說的話聽得一清二楚。


     


    「你既然能拿出這個錢!給自己女兒結婚又怎麼了?!」


     


    「村長你不知道,我這錢!我這錢是要有大用處的呀!」


     


    「能有什麼大用處?!辦好了這件事,就是最大的用處。等到這件事做完了,我主持開祠堂,把你的名字寫到我們方家族譜上去。」


     


    說到這裡的時候,我媽明顯激動了,回話的聲音都在顫抖。


     


    「真,真的?」


     


    「真的!不僅如此,等我升到鎮上了,我跟婦聯申請,給你一個表彰的資格。」


     


    我媽立刻就被說動了,外面隻是安靜了一會兒,我隨即聽見我媽下定了某種決心似的。


     


    「好!」


     


    門立即被打開,我又裝作十分難過的樣子。村長走進來拍了拍我的肩膀。


     


    「婷婷啊,我跟你媽都說好了,給嫁妝嘛,很正常的事情,這個錢你媽會給你的。」


     


    跟著村長進來的我媽臉上明顯陰鬱了很多,她看看我,咬牙切齒道。


     


    「不過!這個錢要等你婚禮當天再給你,給你現金!」


     


    哦?來這套是吧。


     


    那你觸發的可就是另一個隱藏結局了。


     


    我站起來,抓著她的手點了點頭。


     


    「好呀,媽媽,我肯定」


     


    「安、心、待、嫁」


     


    9


     


    村裡有名的流氓成婚,連在外地打工的人都跑回來湊熱鬧。


     


    畢竟沒有什麼做親媽的能舍得把自己的女兒嫁給這樣的人。


     


    大壯的父母前兩年沒了,他又分文沒有,這場婚禮村裡直接出錢包辦,不僅如此,因為我媽舍己為人的精神,村裡還準備給我媽發一面錦旗,上書八個大字。


     


    舍己為人,排憂解難。


     


    我媽一時風光無兩,村裡不管是誰看到她都要誇上一兩句,說她人好,好人有好報。


     


    隻是這誇獎裡有幾分是真心,幾分是譏諷就說不清了。


     


    至於我,他們似乎不是很在乎,隻有村裡的人帶著我去買婚紗的時候,有個年輕些的女村官同情地看著我:「婷婷,你真的是自願的嗎?你媽沒有逼你吧?」


     


    我開開心心地拿起一件紅色婚紗往身上比了比。


     


    「沒有呀,怎麼不是自願的呢。我呀,等結婚等了好久了!」


     


    說著,我給婚紗店裡的工作人員報了我的尺碼,隻是工作人員看看我又看看我說的尺寸,有些不解地問道。


     


    「小姐,你的身材沒有那麼矮,那麼胖呀?」


     


    「沒事,你們照這個做就行。」


     


    村裡出錢,這場婚禮就直接在村裡大隊部的禮堂裡辦了,不僅鑼鼓隊儀仗隊來了個全,還不惜重金在現場搭建了一塊大 led 屏幕,說是為了放村長和我媽的豐功偉績。


     


    婚禮前一天搭建的時候我去看了一眼,果然夠大夠清楚,音響一放半個村的人都能聽個清清楚楚,要是再接上村裡的廣播,那隔壁村也能聽個大概。


     


    真好,就得大,就得所有人都聽得清楚。


     


    我心滿意足地點點頭回了家,一路上遇到的村裡人無不看到我就小聲偷笑的。


     


    世事總是這樣,表面上人人都誇贊你,背地裡人人都會嘲笑你。


     


    我回到家,看到我媽從為我準備的嫁房裡走了出來,她的身邊跟著我的三姑婆,臉上的表情卻不是很好看。


     


    按照我們這兒的習俗,婚禮前一天要把新娘的嫁妝鎖在嫁房裡跟新娘一同入睡,看來這房裡就是我媽給我準備的二十萬嫁妝了。


     


    要她的錢跟要她的命差不多,她自然沒有好臉色給我,奈何我三姑婆跟在她身邊,她饒是再不高興,也得看著我親親熱熱地喊一句。


     


    「丫頭回來了。」


     


    「嗯,回來了。」


     


    我點點頭,打開門就走了進去,關門前還不忘探頭跟我媽確認一下。


     


    「我的嫁妝都準備好了吧?」


     


    我媽還沒來得及說話,三姑婆就先笑逐顏開地開了口:「準備好了當然準備好了,你媽多疼你啊,她手上沒那麼多錢,那是借也要給你借到的。」


     


    「你媽啊!是這村裡最疼女兒的了!」


     


    是啊,她是最疼女兒的。


     


    把女兒嫁給了一個流氓。


     


    我笑了笑,然後咣當一下關上了嫁房的大門。


     


    「丫頭!明日的婚禮!你可早早準備好啊!」


     


    早就準備好了。


     


    10


     


    第二天,我媽跟著村裡安排的迎親隊伍高高興興打開我的嫁房的時候,迎接他們,卻是一個空空如也的房間。


     


    迎親隊伍們傻了眼,你看我我看你,為首穿著紅旗袍的三姑婆先高聲喊了一句。


     


    「新娘子呢!」


     


    而下一秒,我媽卻一把撲在了我的嫁妝箱子上,眼淚鼻涕一大把抹在了紅色的喜被上。


     


    「我的二十萬啊!」


     


    她的哀嚎驚天動地,連在婚宴酒席上等著吃喜糖的小孩都聽見了,小孩疑惑地歪頭看向坐在身邊的大人。


     


    「爸爸,什麼二十萬?」


     


    「大人的事情少打聽。」


     


    一場婚禮丟了新娘,自然是亂作了一團,流氓新郎本就不操心這些事,隻顧著穿著並不合身的西裝,蹲在酒席的大灶口子那兒企圖偷酒喝。


     


    反正今天過後,他就有媳婦了。


     


    而我這個新娘,自然是像我媽一樣,凌晨就出了門,踏上了遠赴祖國另一端的飛機。


     


    紅眼的高鐵沒有。


     


    紅眼的飛機還真有。


     


    不過頭等艙挺好的,舒舒服服睡一覺。


     


    人生就重啟了。


     


    我落地手機開機的時候,我媽的手機號適時地彈了出來,而我隻看了一眼就把手機卡從手機裡拿了出來扔在了飛機的廢物袋裡。


     


    天高海闊的,什麼事都和我沒關系了。


     


    但是對於這個生我養我的親媽,我自然還有些禮物留給了她。


     


    所有人都亂成一團的時候,那塊原本黑著的巨大 led 屏幕卻突然亮了起來,也不知道是誰把這塊屏幕的聲音接上了村裡的廣播,隨著滋啦滋啦的電流音,整個村子都聽到了我這個新娘子的聲音。


     


    而那塊原本用來歌頌豐功偉績的 led 屏幕上的,也是我。


     


    我端坐在屏幕正中,臉上沒有什麼值得被形容的表情。


     


    【親愛的沈蘭女士,你好。】


     


    原本亂糟糟的人群,在我開口的瞬間安靜下來。


     


    而躺倒在嫁妝盒子上幾近暈厥的我媽,先是反應了一下,隨後像是得到了什麼指令似的,瘋了一樣衝了出去,而迎親隊伍也下意識地跟著她跑。


     


    一行人轟轟烈烈,倒顯得很有些滑稽。


     


    而我媽一邊跑的時候,我的聲音還一邊在廣播裡回蕩。


     


    【我想我不用自我介紹了,你我相識也有二十幾年,我比今天坐在這裡的所有人,都明白你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你不僅偽善,還虛偽,最重要的是,你永遠都在折磨自己,但你的最終目的是折磨我,然後把你自己推向道德最高點,把我永遠控制在你的手裡。】


     


    【而我做過最大的錯事,就是嘗試改變你。我嘗試把你硬吃的那些苦吃到我的肚子裡,我嘗試讓你吃到更多的甜,我想讓你知道,你苦盡甘來了。我曾經努力了很久,很多次。】


     


    我媽光著腳跑到禮堂裡的時候,led 屏幕前已經圍滿了看熱鬧的人群,村長黑著臉站在 led 屏幕前,他試了很多次想要關掉,可這太先進,他幾次都失敗了。


     


    我媽撥開層層的人群站到最前面,她的眼睛是紅的,卻並不湿潤。


     


    說到底,她沒有難過,隻有恨。


     


    但是她改變不了,碩大而清晰的 led 屏幕上執著地播放著我的自白。


     


    【然後我發現,我這樣的想法和你的想法一樣可笑。這世界上總是有人想拯救別人,尤其是像我這樣的,上想救母親,下想救女兒。到了最後才知道,我隻能救我自己。】


     


    【今天婚禮的人很多吧,沒事的媽媽,那件婚紗就掛在我的房間裡,你可以去試試,會很合身的。】


     


    視頻裡的我像是雲淡風輕,每句話卻都擲地有聲。


     


    【反正,你不是一直,想要改嫁嗎?】


     


    【而我再也不要吃這些白來的苦了,我要去享我應得的福。】


     


    11


     


    那天之後,我總覺得這些時光像夢一樣。


     


    用那二十萬,我開了一家小小的面館,店裡沒有預制菜,隻有金黃油香還帶著焦邊的荷包蛋。


     


    面館的生意不算太好也不算太壞,一個月萬把塊的進賬足夠我生活得很好。


     


    熱了就開空調,困了就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覺,不用管現在幾點, 睡著了會不會有人在背後罵你是個懶漢, 水果和飯菜也永遠都要吃新鮮的,桃有桃香,果有果味。


     


    這才叫生活。


     


    而跟我媽有關的一切人或者事,都遠離了我的生活, 關於那個村子, 也有那個曾經在婚紗店裡向我投來擔憂聲色的女村官和我還有聯系。


     


    我們偶爾會聊些事兒, 比如我今天做了很美味的醬牛肉,比如最近追了什麼很好看的劇,再比如種草了新的化妝品。


     


    她從不主動提起我媽。


     


    三年的時間很快過去了, 又是一年我的生日, 吃完長壽面之後我突然心血來潮,問了一嘴。


     


    「我媽最近怎麼樣了?」


     


    微信那頭跳了好多次對方正在輸入中,卻遲遲沒有收到回復。像是信息那頭的主人刪了打打了刪,措辭措了很久。


     


    「阿姨她,跟大壯過得不錯。」


     


    看著村官發來的一段文字, 我竟然愣神了很久, 直到面館的客人招呼結賬才反應過來, 忙活完回來的時候, 村官已經斷斷續續發了很多消息, 拼湊成了一個完整又精彩的故事。


     


    那天的婚禮村長為了彰顯自己的功績,邀請了許多大領導觀禮, 我的離開讓他幾乎成了一個笑話。


     


    而我媽在聽完我的自白之後,失魂落魄地又哀嚎了好幾聲二十萬, 而村長在這個時候走了上來,抡圓了手臂扇了我媽兩個耳光。


     


    「你還有臉嚎!你看你養出來的好女兒!你讓我的臉面往哪擱?」


     


    往哪擱, 往哪擱。


     


    無論往哪擱, 今天必然要給大壯一個新娘。


     


    我媽就是那個新的新娘。


     


    紅蓋頭配著紅婚紗,不僅不顯得突兀,蓋頭底下的新娘究竟是五十歲的老妪還是二十出頭的女兒,也沒人在乎。


     


    在那塊碩大的 led 屏幕前, 村長再次喜笑顏開,臺下再次高朋滿座,推杯換盞之間,我媽被送進了村裡裝點好的婚房, 隨後被塞進去的是已經喝得的五迷三道,不知道自己是誰的新郎官大壯。


     


    剛一睜眼,就看見我媽準備往外走的身影。


     


    「(活」「後半夜的時候, 我聽見有人在那棟小樓裡低低地哭。」


     


    結婚是喜事呀, 怎麼會哭呢, 怎麼能哭呢。


     


    那場婚宴之後,村長如願高升。村官受不了這裡怪異的氛圍,在半年後打了申請調離了我的老家, 關於我媽的事兒她聽得就更少了,隻是偶爾會在村官大會的時候聽見新到那的同學提起村裡有個頂厲害的女子。


     


    什麼苦都吃得,什麼苦都不怕苦。


     


    「我知道的就這些了。」


     


    我感謝了她的慷慨,然後給她發去了兩個字。


     


    「活該。」


     


    這世上的苦難有兩種, 一種是天降的,讓人忍不住高呼老天爺你究竟在做些什麼。


     


    還有一種是人為的,讓人聽完之後隻剩下了兩個字。


     


    活該。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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