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在搶救室外坐了好久，簡霏才被推出來。
她被混混捅破了脾髒，身上也有多處骨折和挫傷，推出來的時候簡直像是一個粽子。
我一路跟著她被推進病房，麻木地記下醫生交代注意事項。
簡霏家在外地。
剛剛搶救的時候，我已經用她的手機聯系了她的家長，但是趕過來還需要時間。
我木然地坐在病房裡，看著躺在病床上，虛弱蒼白，正在昏睡的女孩，生來頭一次感覺到後悔。
如果不是因為我，簡霏不會受這麼重的傷。
如果那時候，我沒有讓她救我，她就不會毫無生氣地躺在這裡……
所以受傷的，該S的人，都是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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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瞬間，我突然認同了別人貼在我身上的那個標籤——我真的是個災星！
我在病房裡坐了一夜。
這一夜，我連眼睛都不敢閉一下。
生怕一閉眼，簡霏就會……
噠噠噠——
一串清脆的高跟鞋踩過地面的聲音，突然打破了走廊裡的寂靜。
「林嘉妍，你給我滾出來！」
媽媽粗暴地怒吼，隔著幾間病房傳了過來。
我急急忙忙地起身，想要趁她過來之前，先出去把人攔住。
可惜……
「砰——」
病房門被重重地推開。
媽媽推開阻撓她的醫護人員，大步流星走到我面前，冷冷地看了我一眼，突然揚手。
下一秒，一個清脆的耳光在眾目睽睽之下打了下來。
「你長本事了，夜不歸宿就算了，還敢瞞著我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混？」
護士衝進來按住她，好言勸說：「女士，有什麼話能不能先出去說？不要打擾周圍患者休息？」
可惜媽媽從來都是不講道理的瘋子。
她直接一巴掌甩到了護士身上，怒吼：「我在教育我女兒，你插什麼嘴？都是因為有你們這些垃圾，才會影響到我女兒，耽誤了她的前途，你們賠得起嗎？」
5
護士平白無故挨了打，又遭受羞辱，也惱火了，直接就撥了安保室的電話。
這個舉動，徹底激怒了媽媽。
眼看著媽媽又表現出了上次在校長辦公室大鬧的趨勢，我害怕又慌張地撲上去，緊緊抱住她的身體，慌張地解釋。
「媽媽，不是這樣的，是我被人欺負，簡霏會受傷，也是被我害的。
「她是為了救我，為了打跑那些欺負我的混混才受的傷，都是因為我……」
「閉嘴！」
媽媽突然打斷了我。
她冷冷地剜了我一眼：「她變成這樣，跟你一點關系都沒有！她是自找的！」
說完，她看都沒看一眼躺在病床上的簡霏，強行拖著我離開了醫院。
把我帶回家以後，她就把我關在了屋裡，不許我再出門。
後來，警察找上了門。
隔著薄薄的門板，我聽見媽媽憤怒地對警察說：「我女兒是受害者！你們不是都已經檢查出來了？那根棒球棍根本就不是我女兒的，什麼磚頭？人明明是那個叫簡霏的女孩S的……
「S人兇手不是我女兒，你們都給我滾！」
媽媽撒著潑，將他們都趕了出去。
趕走了警察之後，她又跑去學校鬧了一通。
這個暑假，我們這群準高三生本來都該在學校補課，如果我不是要準備藝考，也應該是補課的其中一員。
現在，我的媽媽就拿捏著這一點，就責任推卸到別人身上。
她責怪老師沒有保護好我的安全，責怪簡霏連累了我的前途，把我是受害者，簡霏才是S人兇手的事宣揚得人盡皆知。
小城市裡，風吹草動不需要三天，就能穿得人盡皆知。
有媽媽胡攪蠻纏的版本，也有真正的真相。
這個暑假，我再也沒能被允許出門。
她連集訓教室都不許我去了，自己從網上找了一堆資料壓著我練。
我每天要練十六個小時。
渾身疼得生不如S的時候，就隻有一個念頭支撐著我——
簡霏怎麼樣了？
高三正式開學的時候，恐怕隻有我是最期待的。
我想要快一點見到簡霏，跟她道謝，跟她道歉，跟她說清楚不要再做同桌的事。
我想了很多，唯獨沒有想到的是，簡霏沒來學校。
她的位置空著，桌上那些習題資料也沒了蹤跡，上面已經積了好厚的一層灰。
為什麼會這樣？
我愣愣地看著空蕩蕩的桌椅，心中倏地生出幾分不祥的預感。
「簡霏呢？」
在這個班裡當了兩年透明人的我，終於忍不住對著前後左右的同學發出問詢。
大家隻是冷冷地看著我，眼中的厭惡是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濃烈的。
不知道過了多久，終於有人說話了。
「假惺惺地問什麼呢，你不是最清楚嗎？你這個真正的S人兇手！」
我臉色一白：「什……什麼？」
坐在我前面的同學回過頭來，冷冷地看了我一眼。
「簡霏被你害得差點坐牢了！」
此言一出，其他同學看我的眼神裡，已經爬上了恨意。
「我們所有人都知道，你才是真正的S人兇手！」
「是你害了簡霏，她練了那麼多年跆拳道，本來馬上就可以參加全國錦標賽了，拜你媽和你所賜，現在她的未來全都毀了！」
「你這樣的災星，怎麼還不去S？！」
……
6
不知道是從誰開始，教室的四面八方都傳來了惡意詛咒。
可是我卻一點都聽不清了。
我渾身僵硬地坐在位置上，有種森冷的寒意從骨子深處滲透至全身。
這一瞬間，我嗡嗡作響的大腦隻記得一件事——
我毀了簡霏的未來。
我和我的媽媽，才是真正的S人兇手！
我毀了人家的一輩子，竟然還妄想著當做一切都沒有發生，我才是那個罪大惡極的人…！
任課的老師從外面走了進來，很平靜地看了我一眼，說：
「林嘉妍，以後我的課你都不用聽了，去教室外面站著！」
她是之前唯一還會在意我成績的老師。
現在，所有人都放棄我了。
我攥緊了書包帶子，一言不發地走出了教室。
接下來的每一節課，上課的老師都會先將我請出教室，再開始講課。
我不想反抗，也不想為自己辯解。
因為連我自己也覺得，這一切都是我應得的。
後來，不知道是誰帶頭，全校的同學看見我，都會喊我S人犯。
我出名了，卻是以這樣的方式。
在媽媽又一次大鬧學校的時候，我滿臉木然地站上了學校的天臺。
微涼的風從四面八方吹拂過來，像是要帶著我奔向自由的遠方。
我用力將上半身探出高高的護欄。
黃昏之後的教學樓，像是隱匿在深淵中的一座孤島。
孤島之下，有一個吃人的巨獸，向我張開了兇狠的獠牙。
生S面前，我本來應該畏懼的，但……
「跳下去吧，隻要跳下去，從此你就自由了。
「你還在猶豫什麼？膽小鬼，連真相都不敢說出來的懦夫！
「所有人都不知道，那一磚頭是你砸出去，但他們說得沒錯，你才是S人兇手。
「你不是害怕你媽媽嗎？馬上就可以脫離她的掌控了，你為什麼還要猶豫？」
……
一句又一句的誘惑之語，從四面八方傳出來。
我愣愣地聽著，發現那好像是我自己的聲音。
原來，我的身體裡，也關著一隻來自地獄的惡魔。
現在，惡魔正在誘惑著我走向它給我安排的新生。
那天，後來是怎麼從抱著必S的決心到懦弱後退下來的，我的記憶已經有些模糊了。
依稀隻記得，好像是因為我看見了一個很像簡霏的身影，所以想也不想地跑下樓追了上去。
可惜隻追到操場，就被已經吵完了架的媽媽找到了。
她當著所有人的面，狠狠地甩了我兩記耳光。
「林嘉妍，你還嫌我不夠丟臉嗎？！」
在媽媽的怒吼聲裡，我好像看見了一雙雙冷漠憐憫的眼睛。
我被媽媽帶回了家。
她給我辦了休學。
要求我全面地放棄文化課，專心練舞。
她好像已經不指望我能通過高考考進北舞了。
我開始被她帶著參加大大小小的舞蹈比賽，全國各地地跑。
我報名的舞蹈比賽越來越多，第一名的榮譽，已經多得家裡的櫃子都要擺不下了。
媽媽很高興。
但高興之後，等待我的是她更加嚴厲的苛求。
我被要求吃得更少了。
明明我就要成年了，但我連生理期都沒有來過。
我問過一同參加比賽的同齡人，她們都不用像我一樣節食，因為她們要增肌保證力量感。
我小心翼翼地向媽媽提過建議，想要正常的飲食。
我確定每天練舞的時間，可以消耗掉攝入的那些碳水。
可是換來的是媽媽憤怒的耳光。
7
「是誰教你這麼說的？
「是不是有人想帶壞你？！
「你才多大，就開始像那些不檢點的姑娘一樣想男人了？你怎麼這麼惡心……」
瘋狂地怒斥過後，她又伸手將我緊緊地抱著，撫摸著我臉上被打腫的地方，顫抖著聲音說：「嘉妍，別怪媽媽狠心，誰都是這一遭這麼過來的。
「那些人說的話，都是假的！他們隻是想讓你跌下來罷了，要知道你們可是競爭對手啊。
「你不能被敵人的糖衣炮彈蒙蔽了雙眼，你告訴媽媽，是誰教你說這些話的，媽媽去幫你教訓她，好不好？」
聞言，我害怕地睜大了雙眼。
一直以來，媽媽都套著這層母愛的保護殼，一直在傷害別人。
這樣的行為，隻讓我感到驚悚和害怕。
過去的同學、老師，還有簡霏的遭遇，一一在我腦海中浮現。
我害怕地抓著她的胳膊，聲音不住地顫抖，否認：「不，不是，我……不是這樣的，媽，求求你不要去找別人的麻煩……」
然而，我的回護卻喚起了她更大的怒火。
「你在幫著誰說話？現在連你也要背叛我了嗎？！」
她的聲音裡，是偏執到極點的瘋狂。
我SS咬著牙關，無論她是哄騙還是暴躁的打壓，都不肯再吐露隻字片言。
終於，她在怒火的燃燒下，兇狠地掐住了我的脖頸，一雙眼睛猙獰得仿佛下一秒就要奪眶而出，簡直比地獄的惡鬼還要可怕。
我毫不反抗地倒在地上，雙眼無神地望著天花板。
真希望她能就此掐S我，一了百了。
窒息的感覺姍姍來遲。
依稀間，我好像嗅到了自由的味道，情不自禁地露出了一絲期盼的微笑。
然而，我還是沒有S。
媽媽在最後關頭清醒了過來。
她望著我脖頸上的青紫掐痕，不住地流淚。
「對不起，寶貝，媽媽不是故意的，媽媽隻有你了，你不能離開媽媽……」
她重新將我擁抱進懷裡，纏在我身上的一雙手，像極了那吸血的水蛭，無聲地汲取著我的生命。
我怔怔地看著天花板。
明明還是白天，我的世界卻早就籠罩上了無邊無際的黑暗。
再也不會有光滲透進來了。
不會再有第二個不顧世俗偏見，橫衝直撞靠近，救贖我的簡霏了。
放任自己墜入地獄深淵的這一瞬間，我感受到了一股由內而外的森冷，像是從骨子裡滲透出來。
我沒有感覺到害怕，反而有種熟悉的親切感。
然後，我看見自己微笑著回抱住了媽媽，聲音十分平靜地說：「媽媽，我永遠也不會離開你的。」
黑暗冰冷的地獄裡，若是隻有一隻惡鬼，豈不是太孤單了。
媽媽似乎愣住了，驚訝地看了我一眼，表情竟有一瞬的慌亂，「嘉，嘉妍？你怎麼了？」
我朝她笑了笑，繼續平靜地說：「以後，你不可以再動不動就教訓別人了，以後會有很多媒體盯著我的一舉一動，我不能背上欺辱和傷害同行的醜聞，不然就不能成為頂級的舞者了。」
從這一天開始，我開始燃燒生命一樣的練舞。
每天隻睡四個小時，剩下的時間都泡在了練舞室裡。
之後，我參加的每一場比賽，都以碾壓同齡人的實力拿下第一。
所有同齡人，都隻能在我的陰影之下，激烈地廝S，爭奪第二名的位置。
我做到了，成為那個全國皆知的舞蹈天才。
8
我如同媽媽期望的那樣，成了那個讓所有人望而卻步的大魔王，站在他們可望而不可即的山巔之上，傲視群雄。
越來越多的媒體注意到了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