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玉石生了靈，但那雙漆黑的眸子裡沒有絲毫光亮，隻有無盡的灰敗死寂。
“你怎麼來了？”
平淡的聲音，無喜無悲。
屋內一片鮮豔喜慶，旁邊的架子上還掛著撐開的喜服，但唯有這一抹白，突兀得感受不到絲毫溫度。
雲諫朝他招手：“過來。”
鳳胤猶豫了一下，還是起身。
許是坐得太久了，他身子都有些僵硬，晃了一下，等緩過來了才慢慢走向窗邊。
“怎麼了？”
雲諫左右看了看，確定沒人才小聲道：“今天他們把是你跟那裴嬋娟成親的消息散播了出去，不到一個時辰，宜州城五個方向出現了紅色的煙花，那炸開後的煙霧在天空中久久不散。”
“我聽說過銀甲軍有穿雲箭，專門用來傳遞信號、召集人手，你覺得這事兒會不會跟女帝有關？”
哪怕已經足夠心寒了，可聽到女帝兩個字，鳳胤那死寂的眸子裡還是泛起了一絲漣漪。
陛下啊......
“你就是來說這個？”
雲諫伸手抓住鳳胤的手臂，目光堅定又心疼：“表哥，咱們沒到山窮水盡的時候，也許還有機會呢。”
鳳胤輕咳了一聲，嘴裡滿口鐵鏽腥味，但他已經能面無表情的咽下，不能讓雲諫更擔心了。
“我娘怎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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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諫：“已經能坐起來了，剛剛讓人服侍她用膳，還喝了一碗參湯。”
鳳胤：“那就好。”
確實沒有山窮水盡，可他已經沒時間，也不在乎了。
倒是雲諫。
鳳胤看著他：“你該離開了。”
雲諫直直的看著他，眼神倔強，鳳胤冷斥：“聽話！”
因為鳳胤的容貌太過漂亮，雲諫跟他站在一起反而看著是雲諫更大，但這個時候鳳胤沉下臉來，倒是終於有了兄長的威嚴。
雲諫看了眼屋內的紅色喜服，又看了眼一襲白衣的鳳胤，最終不情不願的離開。
不遠處有人將這一幕看在眼裡，消息快速往幾個方向而去。
流雲閣是裴嬋娟的住處，此刻屋子裡裡外外都被各種婚慶物品擺滿，侍候的僕人來來去去忙活。
一個小廝急匆匆的進去，徑直找到被眾丫鬟圍在中間的女子。
“小姐，姑爺又見了他表弟，因為離著一段距離，沒聽清他們說什麼，但是從神態判斷，姑爺並無任何異樣。”
小廝將自己看到的細細說來，而這樣的事情每半個時辰就會匯報一次。
端坐的女子身材微胖，濃眉肥唇吊梢眼，嘴角還有一粒醒目的黑痣，這幅容貌確實算不得好看，偏生她還喜歡濃妝豔抹，暈開的腮紅，血色的紅唇，還有眉心珍珠和朱砂混合成的花鈿，每一處都是視覺衝擊。
她不覺得自己醜，反而一臉滿意，沉迷自己容貌不可自拔。
聽到自己的新郎官兒乖乖的待著，裴嬋娟滿意的笑了笑，抬手拿了支金釵往頭上懟，繼續欣賞自己的美貌。
裴嬋娟曾經倒也是個單純的千金小姐，但自從情竇初開卻被心上人罵醜，對方寧願跟管家的女兒相愛都不願意娶她，著實把她打擊得不輕。
頹廢兩日之後，她下藥把心上人給睡了，從此打開新世界的大門。
她不在乎別人眼光，她隻要自己快活。
那些男人嫌棄她醜又如何？她是郡王的女兒，權大勢大，他們不得不屈服，甚至還得諂媚討好。
不過在見到了鳳胤之後，驚為天人，她覺得自己之前都白活了。
不愧是能讓女帝看上的男人，果真是人間極品。
為了這等美男子，她願意奉上自己最好的一切，錢財、權勢、真心，她甚至都把幾個男寵送出去了。
鳳胤矜持傲氣，不願與她親近。
不過不重要，明日就是大婚，洞房花燭，她有的是調教男人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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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黎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
鳳家在蕭黎昏迷不醒後第二個月就遷來前面的臨山，除了鳳胤在京城為官，鳳夫人和鳳語也被帶來。
而就在他們到達之後不到一個月，鳳語被鳳家族長嫁給了裴郡王的庶子，現在生下的孩子都快半歲了。
鳳胤是怎麼來的宜州不清楚，但鳳夫人身體不好，纏綿病榻三四個月了，好幾次都差點兒死了。
這鳳家是指著這娘三兒嚯嚯嗎？
鳳家是書香門第，家中上下都是讀書人，可會讀書識字不代表就是好人。
自從鳳胤強勢拿到家主之位，切割鳳家財產送給女帝換取鳳家安危之後，鳳家所有人都在埋怨鳳胤。
埋怨他拿鳳家錢財去討好女帝，罵他不清不白的跟女帝在一起，丟了鳳家的臉，罵他不忠不孝，害死了自己的祖父。
這些人完全不知，他們之所以能活著，全憑鳳胤一人換來的。
不然就鳳太傅鬧那幾次，完全足夠蕭黎清算鳳家。
鳳家的家財縮水後，內部開始分裂，遷回臨山後，那些享受慣了奢侈的鳳家人根本接受不了這樣的落差。
越是落差就越是恨鳳胤，終於，他們親手把他拽下來，獻祭出去，換取他們想要的一切。
還理所當然的說，這都是鳳胤欠他們的。
“蠢貨。”
蕭黎罵鳳胤。
這個讀書讀傻的呆子！
他是書香門第教出來的端方君子，背著厚重的道德枷鎖，因為流著鳳家血，受著鳳家恩，所以他不能眼睜睜看著鳳家毀滅。
可他又舍不得消耗他和女帝之間最後那一絲純粹真的感情，不願因為鳳家之事求他。
最終就是他被夾在中間，不是左右為難，而是徹底毀滅。
銀甲衛對鳳胤的事情不清楚，而鳳胤所在又被層層看守，根本聯系不上。
蕭黎並沒有多說什麼，但銀甲衛卻接受不了自己在女帝面前沒用，於是百忙之中也抽空蹲守，最終給蕭黎綁了個人過來。
麻袋打開，憤怒的雲諫正要罵人，卻對上一雙笑得不懷好意的眸子，又美又颯的絕色佳人像是一匹看到了可口點心的妖魅，唇角微揚，笑聲蠱惑如魔：“你好啊，小朋友。”
第325章 聽說過鳳凰涅槃嗎？
“你是誰啊？為什麼抓我？”
雲諫震驚又心慌，這女子看著又邪又壞，屬實不像是好人啊。
蕭黎溫和笑道：“放心，我沒惡意，隻是關於鳳胤的事情想問一問你。”
雲諫立刻警惕：“我什麼都不知道，我就是來看姑母的。”
蕭黎被他這戒備的樣子逗樂了：“你很怕我？”
雲諫不說話，這不明擺著嗎？誰被綁架了，對方一看就是壞人，旁邊還站著一個人高馬大的大高個兒，門口還有一群人，這能不怕？
蕭黎勾唇一笑，緩緩坐直身子，雙手緩緩放在扶手上：“忘了自我介紹了，朕乃龍盛女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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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是裴郡王嫁女的日子，整個宜州那叫一個熱鬧。
那些仰仗著郡王府耀武揚威的文人可不得好好表示一下，不過讀書人最大的特點就是---窮！
不是說他們沒錢，而是為數不多的錢都拿去買書買筆墨紙砚去了，兜裡剩那幾塊銅板，自己活著都不夠，根本湊不出一份像樣的賀禮。
於是一堆窮鬼湊在一起合計，最終決定寫對聯。
紅紙寫成的喜聯掛滿了整條街道，比那紅綢還要紅豔。
蕭黎從客棧探頭下去，看到這一條街的紅，不知道該驚嘆還是無語。
讀書這玩意兒，上限很高，下線也很低。
所以不是每一幅對聯都是那麼驚才絕豔、也不是每個人寫出來的都是筆走遊龍，堪比驚鴻。
看著那些龍飛鳳舞的字跡，蕭黎滿目‘欣賞’，確定是祝福，不是鬼畫符？
這比那道士畫的還更抽象。
而定睛一看內容，更是‘驚豔’。
‘一馬一轎一喜堂，兩人兩姓兩相歡’
‘今日裴府嫁女，順風順水順利’
‘鳳家有子初長成，裴家嬋娟來採擷’
......
都是人才啊。
迎親的隊伍出現在大街上，萬眾矚目的自然是今天的新郎官，想看是什麼樣的‘狠人’竟然敢娶裴家那朵風流花。
高頭大馬緩緩過來，一身大紅的新郎官身姿挺拔，胸帶紅花，但臉上卻戴著一塊金色面具。
窺探不到真容，大家都很失望，但很快就有消息傳來，說是這新郎官極為俊朗，那裴嬋娟不願讓別人看見，這才要他戴上面具。
眾人聽了更是好奇，這得多好看，才讓人看一眼都不給？
不過越是盯著新郎官兒看，眾人也覺得這新郎官兒可能真的好看，這氣質、這腰身、這膚色，隻要不毀容，絕對醜不了。
“能讓裴小姐收心嫁人的，絕對是難得一見的美男子。”
“那是，要是不漂亮，鳳家敢拿出來給郡王？”
“你說好好的男兒做什麼不好，非要以色侍人。”
“真想看一眼到底是什麼人間絕色，總不能一輩子帶著面具吧？”
......
周圍議論紛紛，鳳胤權當做沒聽到，目不斜視，神情麻木。
突然，他感覺到一道熟悉又強烈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不禁抬頭看去，卻什麼都沒看見，全是陌生的面孔，而那道目光也跟著消失了。
不由得自嘲一笑，他一定是被雲諫擾了心魂，竟然產生了這樣的錯覺。
死寂的心湖都忍不住跳動了一下。
茶樓裡，雲諫難以理解的看著蕭黎：“陛下，您為何不讓他知道你來了？”
雲諫是跪了，給女帝跪了。
可他心中還是半信半疑，女帝不是在北蒼，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裡？
女帝坐擁天下，銀甲衛威風凜凜，去哪兒不是呼風喚雨，怎麼屈居在這小小的客棧？
藏著就算了，為什麼不去救人，甚至還不敢見鳳胤？
是怕被鳳胤發現什麼？
還是說這個女帝其實是假的？
雲諫是有點兒城府的，但在蕭黎面前，他那點兒心思跟寫在臉上沒什麼區別。
“急什麼？”
雲諫急得嘴都長炮了：“這還不急？馬上就要拜堂了，陛下就一點兒不在乎表哥嗎？”
蕭黎慢悠悠的拭擦著手裡的刀：“聽說過鳳凰涅槃嗎？”
雲諫都不想跟她說話了，磨磨唧唧不救表哥，騙子！
蕭黎不跟他計較：“鳳凰涅槃的時候需要燃燒自己，將自己焚為灰燼，而後浴火重生。”
“這個時候的鳳凰一定很痛苦，但這個過程不能被打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