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我焦心自己:「難不成我這身子已經被蠍子一腳踩扁了?」
「踩扁了你這一魄會有感覺的。」
小黑語氣稀松平常,卻嚇得我一抖。
「前輩,你現在隻是本體的一魄,按常理來說,身S你也會一同消失的……但好在你用了些大補之物,又寄附於我。」
小黑側過頭來,言之鑿鑿。
「感覺到自己快S的時候要鑽到我懷裡。」
我一陣膽寒,忙不迭從他肩頭下來,滑進他懷裡,鑽進衣料中,隻露出一點。
小黑輕聲一笑,如抱著一隻小貓,捋著我的絨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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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頭杜府院牆內翻出另一個和尚,他一身白色僧衣,依舊不染纖塵。
隻是那周身上下的氣質卻與他從前身著不爭不搶的青灰色僧袍時不太相同。
感覺有些……不可冒犯。
他兩步走入人群當中,從背上卸下一個老妪。
那老妪我認出了,是杜如臺八十歲的老母。
匆匆放下後,他又飛躍過瓦礫,一掌一掌擊出道路,不多時,扛出了一個斷了腿的小廝。
「老蠍子騙我啊,這法海不是好端端的嗎!」
甚至還比從前強了一些。
我心裡一直擔著的心終於落了下來。
小黑給我順毛的手頓了頓,又繼續,他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等著。
法淵還在與發癲的蠍子周旋,法海則一個一個地救人出來。
終於,我看到了自己。
穿著火紅的嫁衣,滿頭珠翠,由一身白衣的法海抱著,一步一步向外。
不省人事!
「傷到哪裡了?」我拼命去看,卻看不出毛病來,「黑子你幫我看看我傷在哪裡了!」
小黑凝神於目,瞳中泛出赤色光暈,他這樣看了許久,才緩聲道:「沒看出來,應該隻是暈了。」
明臺見我出來了,他衝了上前,不停地喚著:「小情。」
法海無波無瀾一個側身,又抱著我退開了一大步。
明臺兩下都沒碰到我,踉跄倒地,已有些怒意:「小師傅!你躲什麼?」
任誰都能瞧出,杜公子與蘇姑娘皆著大紅,今日是他們大喜的日子,要不是這妖物橫生枝節,此刻怕是已經接親去拜天地了。
而法海依舊寸步不讓:「阿彌陀佛,施主,這是一隻妖。」
杜明臺怒火中燒目眦欲裂:「你在胡說什麼!她是人!是我杜明臺的妻子蘇子情!」
「妻子……她?」法海眉眼動了動,仿佛才看見懷中的我穿著嫁衣。
他兩臂緊繃似有隱痛,低喃著:「蛇果真都是朝秦暮楚的好色之輩……」
一直低垂著的頭抬起,額間一抹萬字輪回金印閃了一下光,聲音帶上了威壓:
「施主,莫要再被空空色相所惑。」
24
堂堂知府杜大人的填房竟然是隻蠍子精。
杜大人獨子的新媳婦也被僧侶定論為蛇精。
這要是被寫入話本,估計能在臨安傳上個百八十年。
眼見人都已經被救出,法淵再無顧忌,主動出招,每一式都是地動山搖。
杜府頃刻間夷為平地!
人們紛紛四散,連同杜老爺和杜公子都被人簇擁著離開了。
法海就這樣抱著身穿嫁衣的我,一步飛躍百丈,於西子湖畔靜默立著。
隻這一瞬,天光雲影,與世無爭。
我看不懂,小黑卻明白了:「他這是要成佛了。」
小和尚這就要成佛?
這樣小的年紀,這樣淺的閱歷。
我皺眉望著我的身體,也望著他。
「他要成佛,卻抱著我不撒手,算怎麼回事?」
小黑笑著站起了身:「誰知道呢,前輩,看起來是法淵穩贏,我們也該走了。」
「等等!」
我糾結無比:「S遁也不用損失五百年道行,我想再取幾魄。」
就算小黑承諾會一直保護我,但我受夠了當一個弱雞。
況且是法海的話我多少還有些把握。
我藏在小黑背後,催促他去替我討要身體:「你去分開法海注意力,我趁機把身子掏空了,然後我們一起走。」
小黑無奈同意:「前輩還真是會精打細算。」又聽我惴惴不安地補充:
「一定要快,法淵來了咱們就完了。」
那廂S鬥雖然未完結,但明顯法淵佔了上風。
法海或許還好說話,但法淵卻是個鐵石心腸!
「放心,旁邊就是西湖,打不過就水裡遁去。」
小黑給我喂了一顆定心丸——他是蛟龍,是水裡的強者。
說話間到了西湖東岸,法海的身邊。
我噤了聲,透著小黑絲絲縷縷的墨發,再一次和他對立。
「法海大師,小青是被蠍子施法,強行嫁給杜公子的,她在這件事上並沒有錯,希望大師能網開一面,讓小可帶她去渺無人煙處清修。」
小黑語帶笑意,條理清晰,態度懇切。
「小可願以蛟龍之軀起誓,會時時看管讓她不再踏入紅塵半步。」
法海的目光從遠處鬥場收回,他瞳孔漆黑空洞,語調平淡:
「青蛇所犯樁樁件件,皆需受罰,貧僧會將她關入雷峰塔,此後若是徹底悔改,再放出來去你說的渺無人煙處,清修。」
小黑挑眉:「哦?那大師打算關她多久?」
「無論多久,隻待她悔改。」
小黑若有所悟,語氣帶上了嘲諷:「若小可說她已經徹底改了呢?大師還要關她多久?半年?一年?」
法海無言,小黑緊接著逼問。
「還是說,無論她是否悔改,大師都要關她千年,關到她垂垂老矣,錯失一切?」
千年!
歹毒了些吧!
我去看法海,見他眉頭皺起,既不承認也不否認,兩臂依舊沒有松開我。
小黑周身凌厲的靈氣湧動,衣袍隨著發絲飛起,他冷聲笑道。
「大師,你敢對佛祖起誓,說你如此作為皆是為了蒼生,為了正道,沒有半分私心嗎?」
這劍拔弩張的氣勢,讓我這一魄瑟瑟發抖,心中埋怨:「他怎麼還不放下我!」
法海像是感應到了什麼,平靜空洞的瞳動了動,有一絲華光流過。
「你身後,藏了什麼?」
而小黑已經利落出手:「與你何幹?」
他招招致命,法海卻隻是抱著我閃身躲避。
西湖波光潋滟,一黑一白兩個身影躍空格鬥,在雲層間隙灑下的幾束光芒裡難舍難分。
「法海,你眼下既然已能成佛,就莫要因為一條小小蛇妖耽誤!」
小黑下了最後通牒,也是在告訴我,再纏鬥下去會出麻煩。
「最後一擊威力巨大,再不成功,就隻能帶前輩這一魄遁去了!」
他心念傳我時已經動了手。
法海見來勢洶洶毫不忌諱他懷中的我,隻得兩手一松,任我墜下。
他目光一寒,動了S機,以全身之力反擊那條他第一眼就看不順的黑蛟。
而我抓住這萬分之一的機會飛進肉身,和主魂融合,墜入水面睜開了眼。
25
天上金光閃閃,連同水下也印著湖面的粼粼金光,我緩緩下墜,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
終於抓緊了全部的魂魄,要逃離時,卻見一個白色的身影破開水面快速遊來。
「法海!」
我瞪著眼睛,一瞬間肝膽俱裂,腦中重復著小黑的話:
「關在雷峰塔,千年!
「垂垂老矣,錯失一切!」
我不過就是好色了一些,罪不至此吧……
絕望之際,我看到法海身後一條橫衝直撞的蛟龍劈開水路,極速而來。
「小青是我的!」
我墜海時小黑被法海壓制,待法海回頭撈我,小黑立馬緩過一口氣,化身成蛟,角如利劍,鱗若面盆,一個擺尾就是百裡,巨口一張氣吞山河,神不知鬼不覺地將我魂魄含住。
「我得不到的,旁人也休想得到!」
他發出吟嘯,將我的軀殼撞得七零八落!
他的演技真的,好得我想哭。
「黑子,真的謝謝你救了我!」
我魂魄在他口中感動得涕泗橫流。
法海看著我被蛟龍撞得失去意識,隨著巨浪飄然下沉。
額間萬字輪回印在濁浪中發著耀眼的光,但他卻受限於肆虐的水,身法半點也無法施展,眼睜睜看著蛟身一閃逃走,隻餘下平息不了的湖水。
幾乎是眨眼,小黑便到了錢塘江入海口。
一番顛簸,又到了海中仙島。
他巨大的蛟頭擱在淺灘,松開口放我出來。
「前輩,得救了……」
他語氣虛浮,大概這一路耗費了他巨大的力氣,他化形成人周身赤裸,卻不以為意,大剌剌翻身躺平喘氣。
我教育他:「都成人了,能不能稍微注意一點形象……」
但眼珠子一點沒少看。
蛟龍化的人形,真是不錯。
再看我的靈體,哪怕魂魄齊全也隻有個白色的人形輪廓。
不過退一萬步,現在這個結果總好過那西瓜大小的樣子。
日光燦爛,仙氣繚繞,小黑終於找了兩身破衣裳套上。
竹海中走出一個稚氣的仙童。
「小黑龍,菩薩叫你去尋你的親生父親,你不去便不去,怎麼還多帶了一縷魂魄回來?」
「東海的龍傲慢,我尋不著我的父親,他當年拋棄我母親,應當也是不願認我這個兒子,我在這世間茕茕獨立,唯有這縷魂魄願意與我為伴。」
小黑收起玩世不恭的樣子,躬身行禮。
「還請童子與觀音大士說明,求她憐憫,收留我們,讓我的同伴能夠暫住仙島,修出形體。」
我看他對那童子十分恭敬,便也恭敬作揖。
眼睛卻還在偷瞥小黑。
沒想到這條小蛟龍,家庭背景這樣復雜……也是挺不容易的。
我們在仙島安頓,而同一日的臨安兵荒馬亂。
大悲佛掌一共出現三次,一次衝入地下,凹下一個巨大的坑,一次衝入西湖,驚起一路水花最終將一座山劈開,最後一次,蠍子再也躲閃不及,正正挨在了身上。
老蠍子痛苦而無力地滾了兩下,絕望嘶吼:
「漪夢……
「我還能找到你嗎……」
她閉眼後流下清淚,妖身寸寸破碎而S。
法淵口中溢出鮮血,他肉身承不了這樣的消耗,但他毫無畏懼。
他與蠍子鬥了三次,前兩次一勝一敗,他斷了一臂執念難消,最後這一戰他見到了蠍子流淚,悟出大道。
「無眾生相。」
蠍子消散,飛沙走石後天朗日清。
萬丈佛光攏下,法淵衣袍凜凜,難得地大笑出來。
「師弟!佛緣已至!」
可回應法淵的隻有陣陣打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