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你走啊,我從來沒有喜歡你,一直以來都是利用……你走啊……」
我聲嘶力竭,一開口,血湧出來:「沈宗臻,你話真多,別他媽廢話了……」
我快S了吧,我想,碰到了沈宗臻,是我的劫數。
「你走啊!」沈宗臻嘶吼著。
我凝心聚力,氣凝丹田,刀刃盾四散開來,持盾術士被一一彈開。
冉靈音裹著狐裘朝我放出一支利刃。
她笑靨如花:「你去S吧!」
我閉上眼睛,疼痛卻沒有傳來,再睜開眼,沈宗臻擋在我身前,替我擋了那支短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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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淚落下來。沈宗臻抱住我,眼神充滿釋然:「翠翠,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不該騙你,是我不好……」
他費力地抬手替我擦淚:「翠翠,不要哭,為我不值得……」
「你們倒是真的情真意切。」冉靈音拍著手從尹宗新後面站出來,她笑得人畜無害。
「楊光前沒有謀反,一開始便沒有人挾持你,背後布局之人一直是你吧。」我看著她道。
尹宗新扶著冉靈音坐下,冉靈音笑起來:「你猜得不錯。」
沈宗臻不可置信道:「為什麼?」
「因為你不乖啊。可惜啊,我花了十年打磨出來的刀,若是不能為我所用,不如除掉。
「你從前多乖啊,肯為我花心思。因為我要補身子,便隻身入北海險地為我捉蛟人入藥。可自打捉了蛟人後,你便愈發不乖,還一心護著那隻蛟人……
「我最討厭掌中之人脫離掌控!」
冉靈音有些歇斯底裡。
「哦,對了。」尹宗新跟著笑起來,「不妨再與你說明白些,靈音本也沒有不治之症,更加不需要蛟人肉。不過我和靈音一時無聊,想瞧瞧書上的蛟人什麼樣,做戲引你罷了!誰知你竟真的去了北海。」
冉靈音恨恨道:「為什麼不S了她!她不過是一隻畜生!若是你肯S她,或是肯把她交出來,我們何必走到如今這一步!」
沈宗臻大口大口地吐血。
我為他度氣,卻止不住他的血。
冉靈音聲音清脆:「沒用的,為了S你,我在劍上淬了毒!」
她繼續刺激沈宗臻道:「哦,對了,沈師兄,你還不知道呢,這蛟人與你有過一個孩子。當真是靈丹妙藥,食了它,我修為大增呢。」
沈宗臻望向我,見我泣不成聲,怒從心起痛苦嘶吼:「我S你,我要S了你們!」
我手忙腳亂地按住他的傷口,不讓血繼續流出來。
可依舊有許多血流出來,沈宗臻蒼白著臉對我搖搖頭:「翠翠,孩子……對不起……我不知道……別按了……沒用的……
「翠翠,我心悅你……是我明白得太遲了……是我對不住你……忘了我……別恨我,也別怨我……
「就當我從來沒有……沒有……出現,這樣……你便……還是那個……無憂無慮的……翠翠……
「忘……忘了我……」
我哭著搖頭:「沈宗臻,你別S,我沒有辦法當你沒出現過。你別S,我帶你去北海找阿祖,阿祖一定有辦法救你……你撐住啊……」
冉靈音氣急敗壞:「你們都是S人嗎!給我捉住這隻蛟,我要剁碎她……」
術士們一擁而上,將我團團圍住。
18
阿祖從天而降。
「誰敢動我翠翠!」
尹宗新見到阿祖,眼冒綠光:「這隻蛟瞧著功力深厚,來人,給我捉住他,小心些,捉活的……」
阿祖瞬移到尹宗新面前,叉著腰惡狠狠地說:「你這小子……真是可惡……」
尹宗新企圖施法布咒。
阿祖極快地捏住他的脖子:「不知悔改!」
尹宗新掙扎著想要反抗,阿祖眯著眼看他,我知這是他動怒的前兆。
阿祖把手從他脖子上移開:「蛟人不得S人,但你實在可惡!」
說罷阿祖輕輕用力,撅斷了尹宗新的手足。
冉靈音驚恐地躲在一眾術士身後,仍不停叫囂:「給我捉住他!別放過他!」
阿祖輕蔑一笑。
瞬移至冉靈音身邊,手掐住冉靈音,眯起眼睛:「你害過多少人?」
「我沒有,妖都該S!」
「可惡!」阿祖用力折斷了她的手足。
阿祖扔抹布一樣將冉靈音扔開,朗聲道:「萬物有靈,你們青陽門若是繼續多行不義,那別怪我手下不留情!」
術士們逃也似的四散開去。
「翠翠,你沒事吧?」阿祖胡子翹起來。
我搖頭:「阿祖,沈宗臻……沈宗臻……你快瞧瞧他!」
我身上染滿了沈宗臻的血,那樣紅,那樣觸目驚心。
「我不瞧!這S小子诓騙你!」
我看著奄奄一息的沈宗臻,滿心焦急,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阿祖……」
「翠翠,你好歹是隻蛟,來一趟人間,咋混得這麼慘?真丟臉哪!」阿祖一邊罵罵咧咧,一邊為沈宗臻運功療傷。
沈宗臻沒S成,但是阿祖說他功力有限,沈宗臻身體裡還殘留了微乎其微的餘毒。
阿祖說,每逢下雨天,這毒便會令他心絞痛。
我知道阿祖是故意的,阿祖有仇必報,他肯救沈宗臻一命,但不肯原諒沈宗臻騙我傷我,所以要讓沈宗臻受些皮肉之苦。
這是應該的。
S是最輕松的,他得好好活著。
19
尹宗新的地牢裡關了數以百計的妖,尹宗新和冉靈音一直在取妖丹練功,這也是縛妖谷的妖都畏懼他們的原因,這些年S在他們手上的妖不計其數。
在尹宗新的地牢中,還救出了被囚禁已久的護法楊光前。原來楊光前一直被這二人控制囚禁,二人盤踞青陽門作惡多年,楊光前被解救後,立即整頓青陽門。楊光前並沒有S尹宗新和冉靈音,反而在縛妖谷給他們留了兩個山洞。
我和阿祖偷偷去縛妖谷,準備放走所有妖怪時,發現了匍匐在地上的尹宗新和冉靈音。
冉靈音形容悽慘,狀若瘋婦:「蛟人,你救救我,隻要你肯救我,我什麼都為你做!」
我沒有理會她,如今她這副樣子活著,當真比S了她還要讓她難受。
沈宗臻也沒有S他們,他用術法逼出了冉靈音吃過的肉,小心翼翼地裝在一個小盒裡。我看著,隻覺得可笑。
我和阿祖用沈宗臻教的術法解開了所有牢籠的禁錮,眾妖前來道謝。
阿祖擺擺手:「快些回家去吧!」
白虎妖和白鶴妖走前特意來拜我。
白虎妖鄭重其事道:「你是神仙。」
我被他氣笑了。
「你從前可不是這麼說的。」
白虎妖道:「你從前也沒救我呀。」
他最後說:「翠翠,別再和好了,好好做妖怪多自在,你別想不開。」
阿祖也道:「走吧,翠翠,把這些都忘了,阿祖帶你回北海。
「就當這一切從來沒發生過,阿祖帶翠翠回家。」
阿祖和我決定動身回北海。
來人間一趟,人間也不過如此,還是北海好。
走了,回家!
沈宗臻跟了我們很久,他一言不發。
直到阿祖看不下去:「翠翠,那S小子忒煩了,要不我打他一頓吧。」
我回身盯著沈宗臻看:「沈宗臻,不要再跟了。」
「那你還會回來嗎?」
「與你無關了。」
他毫不S心,依舊跟著我們。
「沈宗臻,被關著的那些年,我常常做夢。夢裡我被從天而降的網子網住,許多身著青衣的術士從天而降。那網燙得我生疼,我流了許多血,青色的蛟人血流啊流,桃花谷的桃花被染上碧色。我好疼好疼……
「我大口大口地喘氣,卻無法掙脫。你就站在那一樹一樹的碧色桃花前,臉龐是一如既往的平靜,不悲不喜,昂然於世。夢魘似心魔,夜夜折磨著我。」
沈宗臻的眼淚落下來:「翠翠……對不起……
「我原本以為不過是逢場作戲,可慢慢地不一樣了,我從來沒有遇到如你這般美好的人……
「你知道嗎,我常常偷偷去看你。你睡得不好,總是蹙眉,我心如刀絞,無數次我都想帶你走,但是沒了你,靈音會S啊……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我不能奪走她最後的生機,眼睜睜看她S……」
原來他真的來過,可是……又能怎樣呢?
「沈宗臻,你知道嗎?那日,冉靈音S我孩子時,你也在。我向你求救,可你呢,你抱著冉靈音,頭也不回地走了。」
他慌得不行:「對不起……我不知道,若是早知道……」
「沒有早知道。沈宗臻,釘子釘在樹上,不是把釘子拔下來,樹就會復原,那些傷痕是永遠不會消失的。」
「我知道,翠翠,求你了,求你別走,我不能失去你……」
我看著他張皇失措的樣子,突然忍不住問他:「沈宗臻,你說,如果你同我說,你的朋友需要我的血肉入藥,你需要我救命,我會不會給你?」
他臉漲得通紅,他知道我會,可他從來沒有真正了解過我。
20
沈宗臻一直跟到了北海。
阿祖幾次欲言又止,終究是沒有說話。
到了北海,結界修好了,沈宗臻進不來,隻在外面徘徊。
沈宗臻在北海埋了那個盒子,立了衣冠冢,日日守著那座孤墳。
那隻是座墳,不是我的孩子。
我照舊過日子,種種菜,養養花,下下海。
我從人間帶回來一包種子,賣種子的大爺說這是向日葵種子,開花時像太陽。
我種下了那包種子,像太陽一樣的花,該多麼美麗!
王二牛說,沈宗臻在北海境做起了漁夫。他懂得多,武功又好,海上起大風時救了許多人,附近的打魚人都很喜歡他。
他每日便是救人助人,為蛟人族祈願,以及雷打不動地日日往海中扔魚皮信。
王二牛說,他同其他打魚人說,信是寫給他的妻子的。他做了錯事,惹惱了妻子,妻子不肯原諒他,於是他寫了一封又一封信扔到海中,希望妻子有朝一日看見可以原諒他。
那如何能收得到?打魚人背地裡都說他長得人模狗樣的,雖是個善人,腦子卻不甚好使,有點瓜。
王二牛陪我喝酒:「翠翠,你當真不原諒他嗎?」
我搖搖頭。
他把厚厚的一摞信推到我眼前:「我從海裡撿的,沈宗臻總往海裡扔。姊妹們都搶著看,看完還要笑話你倆,怪丟臉的。實在不行你去同他說說,別往海裡扔了。」
「隨他去。」
21
一入春,北海便開始多雨。
我窩在貝殼塔裡百無聊賴,突然想起王二牛上次拿來的那摞信,我開始翻著看。
【翠翠吾妻,我已在北海安了家。這座小城叫安村,諸事皆宜,唯獨少你。】
【翠翠吾妻,最近多夢,常常夢到你我在女娲娘娘前發誓,永不相欺, 永不相棄。我常常悔恨,如何我們就走到今日這般?到底是我背棄誓言有負於你, 我不期望你的原諒,隻盼你能安好……】
【翠翠吾妻, 今日我捕了許多魚,你在就好了。】
【翠翠吾妻, 已經連著下了一個月的雨, 我心痛得難以呼吸, 可心越痛,我越想你,越想你, 越覺得歉疚。我總在想,當日我取你血肉時, 你是不是也是這般疼呢?我真渾蛋!對不起,翠翠, 你該恨我的……】
【翠翠吾妻,安村新添了人丁,是個白白淨淨的小姑娘。我見了那孩子,思及我們曾經的孩子, 難過得呼吸不過來。我真渾蛋,你永遠不要原諒我, 我更不能原諒我自己……】
【翠翠吾妻……】
我看完了每一封魚皮信, 大大小小, 形狀各異的魚皮上, 寫滿了沈宗臻的說不盡的話。
他的痛苦, 他的糾結, 他的悔恨。
外面還在下雨。
阿祖從外面回來:「今年的雨真密啊。」
瞧見我眼睛紅彤彤的,阿祖又問:「你成兔子精了啊?」
我突然好奇:「阿祖,下雨天……沈宗臻的心會疼嗎?」
那東西很奇怪,本該長尾的地方長了兩條不似尾巴的怪東西,不過臉倒是生得俊俏,五官分明,有稜有角。
「至在」我笑著笑著眼淚落下來。
雨過天晴,我從貝殼塔裡出來, 發現之前種的向日葵開出花來了。
大朵大朵的向日葵, 迎風搖擺,黃澄澄的一片, 似是一片太陽在搖擺。
太陽出來了,一切將迎來新生。
王二牛聽老祖念完了所有的魚皮信,突然問我:「翠翠, 不然給他個機會?」
我搖搖頭。
老祖也說:「隻要翠翠開心, 都可以。老祖別無所願, 隻願翠翠開心,他要是以後敢對你不好,我再捏爆他的腦袋。」
我依舊搖頭。
若是原諒他, 便對不起那個全心全意愛人卻被傷害到體無完膚的翠翠;
若是原諒他, 便對不起那個被關在暗無天日的牢籠中日日剜肉取血的翠翠;
若是原諒他,便對不起我那個連人間都未曾瞧一眼的孩子。
在心底的傷完全長好之前,我想我沒有資格替曾經的我原諒沈宗臻。
至於以後, 再說吧,以後的事情,誰又能知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