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也對。」
「不過,你要想知道,這有何難,我帶你去谷內看不就得了!」
沈宗臻道:「還是翠翠聰明!」
我驕傲極了:「那是自然!」
10
谷內桃花簌簌地落。
沈宗臻走在我身後。
我扭頭看他,疑惑道:「不過是桃花,有甚好比的,比人間好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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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宗臻搖搖頭:「一般無二,不過人間的桃花一年隻開一季,開了便再也沒有了……」
「那便等明年就好了呀!」
「是呀……」他小聲重復著。
「你說什麼?我沒有聽清……」
「我說,我說,對不起,翠翠……」
沈宗臻話音未落,一張碩大的網突然從天而降網住我。
那網燙得我生疼。
我凝心聚力破網,那網卻紋絲不動,反而越收越緊。
我急切地回頭衝沈宗臻嚷:「快跑,去找王二牛!」
他卻站在風中一動不動。
落英繽紛間,突然有許多身著青衣的人從天而降,他們一一向沈宗臻行禮。
「沈宗臻?」我恍然大悟,如墮阿鼻地獄,「你們是……是……一伙的?」
他躲閃著不敢看我的眼睛。
那其中一個青衣人卻開口:
「你這妖女,不妨讓你S得明白。堂主大義,以身入局,活捉北海異妖,當真是俠義無雙。」
堂主?沈宗臻?也是,一切都有章可循,他若是凡夫如何闖過層層結界到達北海?
那魯班盒子為何憑空出現,又僅他一人可打開?
所謂情義,原來從一開始,便都是假的……
「是嗎?沈宗臻?」我不甘心,嘶吼著去撞網,「我要你親口說!」
那網刺破了我的尾巴,青色的血汩汩而出,桃花染上了碧色。
「吾乃青陽門的術士,精通八卦乾坤之法,以降妖除魔衛道。」
「哈哈哈,好一個降妖除魔!降的是誰?除的又是誰?」我發了瘋般想要撲向他,一下又一下被八卦網彈開。
那青衣人徑自道:「說起來還得多謝你引堂主入桃花谷破掉這結界陣眼,門內人得以入北海……」
「為什麼?」我望向沈宗臻,不可置信道,「沈宗臻,你費盡心機入北海,不惜欺騙女娲娘娘也要娶我……」
沈宗臻在我眼中越來越模糊,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青衣人對著我射出三根冰魄針,意識消散的最後一刻,我聽到沈宗臻命令手下道:
「立刻動身,回青陽門!」
桃花谷內的桃花染了蛟人血,一夜凋零。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從來都是騙人的……
我閉上雙眼,流盡最後一滴蛟人淚:
「對不起啊,老祖,翠翠再也化不了龍了。」
11
我在青陽山上醒來。
青陽門術士眾多,視我為異類。
他們用厚重的玄鐵腳镣將我囚禁,這腳镣和屋子都很奇異,我使不出靈力,也出不去這間籠子。
此間為縛妖谷,妖物眾多,一間一間的籠中,都是被青陽門捉來禁錮的妖。
這是我旁邊關著的白虎獸說的,他話很密。
「你是什麼妖?」他問。
「我是神仙。」
「哈哈,這隻妖生了癔症……」他同他旁邊的白鶴妖說。
沒一會兒,整個縛妖谷裡的妖便都知道新來的那隻妖有神經病。
沈宗臻日日來,不過是取我血肉。負責照料我的青陽門人翟鋼是沈宗臻的手下,後來與我相熟。他告訴我,取我血肉是為了治病救人。
救的是青陽門小姐,這小姐天生弱症,神醫賽華佗診過脈後,直言古書上記載,蛟人肉,食之療諸疾,可益壽延年。小姐之弱症需要以蛟人肉入藥來補。
對此,我隻想罵人!
沈宗臻取我血肉時一臉不忍,每每都要整上一句:「翠翠,對不住……」
語氣真誠,但手上動作絲毫不停,幹淨又利落。
我一開始冷笑啐他:「老子需要你謝我嗎!你他娘先騙我嫁你,又壞心腸地把我拐來這邊,還日日剜我血肉。等老子出去了,也要剜你的肉!我不會放過你的!」
我以最惡毒的語言刺激他:「你還記得你在女娲娘娘面前發的誓言嗎?永不相欺,永不相棄!沈宗臻,你不得好S……」
他自始至終不發一言。
後來我變得麻木,有幾次索性主動伸出手來。我靈力雖然被鎖,無法施法,但是血肉的愈合能力並未受損,不過是取肉,不會S,疼一疼罷了,我向來能屈能伸。
雖然不再反抗,但我嘴上依舊不停罵他。
每次沈宗臻來,總是要待許久。我每每都痛罵他,也許是看我寂寞,他總是靜靜聽,偶爾他會抬起頭來用悲憫的眼神看我。
他費盡心機往北海去,破陣捉我囚我。
可是他不知,其實完全不必如此大費周章。凡我所有,他開口求,輕而易舉便可得到。
人既狡詐詭譎,總以己度人,不肯相信這世間會有這樣輕易可得之事。
沈宗臻也是,他不認為這世間有人肯為他傾盡所有。
不過也無妨,早一日認清他的虛偽,便可早一日解脫,我們蛟從來都是拿得起放得下……
那日,沈宗臻取完肉正在聽我罵他。
有術士進來,對著沈宗臻耳語。他面色一緊,匆匆忙忙地跑出去。
他剛出去,有一身著鵝黃襦裙的俏麗姑娘被人簇擁著進來。雖是秋日,但那姑娘已狐裘加身,懷裡抱著暖爐。
「你是隻蛟?」她輕聲細語,眉目間不見悲喜,「怎麼不見蛇尾?」
12
「你是誰?」我問她。
「我叫冉靈音。」她皓齒輕啟,露出一個好看的笑,「宗臻為我才隻身入北海險地的。」
我知道這個名字。原來沈宗臻沒有騙我,真的有冉靈音。
「你吃了我的肉,身子好些了嗎?」好些了就趕緊放我走!
她輕輕笑:「與你何幹?你不過是我的一味藥而已……」
我想在我的肉裡下毒……
「沈宗臻每次來取藥,一待便是一整日,莫不是你這蛟有什麼狐媚之術,勾得人欲罷不能?」
她來者不善,我立刻豎起渾身的刺,看著她笑:「哦,你在害怕什麼?」
也許是我的笑激怒了她,她一瞪眼,身旁的術士立刻上前掐住我,我被掐得痛苦萬分。
她笑得花枝亂顫:「不過是一味藥,也膽敢出言不遜。我捏S你,如同捏S一隻螞蟻般輕巧……」
她折騰夠了,一揮手,那術士方撤力。我頹然倒地,如瀕臨溺水的魚一樣,大口大口地喘氣。
她用護甲挑起我的下巴,呵氣如蘭:「妖就是妖,低人一等,隻配入藥。你要認準自己的身份,不要動不該動的心思……」
「我可能低人一等,但肯定高你一等。你食我肉,食我血,實非人也……」
冉靈音氣急:「給我施咒!」
術士對我施咒,我疼得撕心裂肺,卻依舊不肯低頭。
「你愛沈宗臻嗎?還是隻是害怕失去一個對你唯命是從的擁趸?
「你那麼厲害為什麼不攔住沈宗臻,不讓他來縛妖谷呢?
「怎麼,他不肯聽你的嗎?
「哈哈哈,他不肯聽你的,你氣急了,才來折磨我,對吧?」
冉靈音生了大氣,拂袖而去。
「蛟人這樣牙尖嘴利,是該吃些苦頭的……」她音色溫柔,卻似淬了毒。
術士應聲而上,以秘術對我施咒。
折磨了我半晌,他們終於停下來。我躺在地上,隻覺渾身要散架了,連骨頭縫都密密麻麻地疼。我好想家,好想阿祖……
我伏在地上喘粗氣……
白虎獸見我蜷在地上,忍不住道:「山上的術士腦子都不正常,尤其是那個魔女,你何苦招惹她呢!」
我吐出一口血來:「媽的,他們用的什麼催命招,我骨頭縫兒都疼……」
「他們有專門對付我們妖怪的術法,折磨人的功夫又細碎又多樣,一旦被青陽門捉了來,一隻腳就踏進了鬼門關……」
「我不是妖,我是神仙。」我奄奄一息卻不忘反駁。
白虎獸不再理我,扭過頭去對白鶴妖笑道:「她真傻逼……」
白鶴妖深以為然。
白虎獸說,青陽門下術士不計其數,專門針對百妖弱點鑽研秘術。青陽門上有門主,下有護法,然後是水、火、土三位堂主。門主多年前下山雲遊四海,尚未歸來。冉靈音便是門主獨女,因身體孱弱不曾擔任門內職務,卻絲毫不影響其在門內呼風喚雨。
青陽門如今由護法楊光前主事。土堂主申昊,少主事,如今在後山自己府上閉關。
沈宗臻是水堂主,他與火堂主尹宗新素日不和,多有龃龉。
聽聞尹宗新想進北海久矣,如今沈宗臻從北海活捉了蛟人壓他一頭,尹宗新與他更不對付了。
「蛟人。」白虎獸最後和我說,「那個堂主不太行,換個人喜歡吧!」
「好。」我聽見自己說。
13
沈宗臻第二日來取肉時,見我渾身虛弱地躺在地上。
他急忙上前扶我:「誰傷了你,翠翠!」
「沈堂主不知道嗎?」我問他,「誰把我從北海捉來的呀?又是誰把我囚禁在這方寸之地?沈堂主這麼貴人多忘事嗎?」
他怔怔地看著我。
我繼續咄咄逼人,把小臂伸到他面前:「沈堂主來取藥嗎?下手時輕一些。」
沈宗臻不敢直視我:「翠翠……」
我別過頭去,窗外是一輪好月,又大又圓。
「要取就快一些取,不取便快些滾。沈堂主留在這裡,莫不是覬覦我這蛟人?不然我陪沈堂主睡一覺,沈堂主把這勞什子解開,放我回北海?」
「翠翠,你別這樣……」
「滾。」
沈宗臻沒有走,他開始運功給我療傷。
「讓你滾你沒聽到嗎?沈宗臻,你不會入戲太深,真的愛上我了吧?」
他的內力停頓了一下。
「哈哈哈……你惡心到我了……」我笑出了眼淚。
沈宗臻想摸我頭的手僵在半空中。
我蜷在草堆上,不知道他什麼時候離開的。
翟鋼說,冉靈音從前很善良,心腸慈悲。
我沒有說話,從前我不認識她。
翟鋼繼續道,冉靈音對沈宗臻有恩。
是啊,有恩是要報的。她有恩於他,那我呢?
恍惚間,我想起我去離境取草時受的那三道天雷……
也罷,世上之事本就是一本糊塗賬,誰算得清呢?
自那日之後,許久不曾有人來,連取肉都是翟鋼來取。
我很少講話,配合著吃飯,配合著剜肉。
大多數時候,我渾渾噩噩,不知今夕是何年。翟鋼說冬天來了,青陽山上的大雪最好看。我還沒見過雪呢。
我睡著時很不清醒,竟然夢到沈宗臻來看我。他伏在我身旁,替我把額前的碎發別起,他輕輕說:「翠翠,別怨我……」
醒過來時身旁空無一人。
我食欲越來越不好,飯盒動得越來越少。有一日,翟鋼來送飯時,食盒中多了一串糖葫蘆。我吃了,確實不錯,可惜沒我想象的好吃,隻勉強吞咽了一顆便不想再吃。
翟鋼看著我欲言又止:「翠翠,你得多吃些呀!」
我搖搖頭。
「冉靈音好了嗎?」我問他。
他沉默不語。
「好想念北海呀,我什麼時候才能回家呀……」
有一天半夢半醒間,我又看到了沈宗臻,他輕輕按著我的眉心:「翠翠,你從前那樣愛笑,如今也學會蹙眉了……」
我想睜開眼,眼皮卻異常沉重。我用力再用力,依舊是徒勞。
我跟白虎妖說我身體的異常,白虎妖笑著說:「蛇都冬眠,你是蛇妖,冬天自然是要睡覺的……」
我反駁:「我是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