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他紅著眼對我解釋，「對不起，我不知道，我真的以為你在耍我。」
「我以為你以我的痛苦為快樂。」
「我生怕自己又那麼窩囊，你隨便勾勾手指，我就不值錢地又回去了。」
他半跪在我的床前。
說了很多很多。
說我五年後第一次出現，他是怎麼欣喜若狂地取消了訂婚。
說他滿腹期待地想和我破鏡重圓，卻發現原來我早就結婚了。
說他的憤怒、自尊和怨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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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哭得泣不成聲。
但是很奇怪，我竟然毫無感覺，隻覺得吵。
其實我曾很沒出息地幻想過這一幕的。
幻想他知道了真相，知道了我的病，會如何地放不下我，如何後悔自己的所作所為。
但是一切真的發生的時候，卻覺得原來這麼沒意思。
如果我有的選，我寧可要自己的命。
我寧可自己能好好地活下來。
他的愧疚或悔恨，真的毫無意義。
我的視線落在他的婚戒上，他渾身一顫，幾乎是下意識就去拔。
我伸手摁住，「你走吧，別再來了。」
他急得眼淚不斷往下落。
「雲雲，讓我留在這，讓我陪著你好不好？」
門忽然被人推開。
邰心宜如一陣風一樣刮進來，抬手就朝著我甩巴掌。
耳聰目明的邵信明及時擋住了她，將她扔進辛溪風的懷裡。
一向冷靜的他，難得見了怒色，「都滾。」
11
邰心宜身體被辛溪風拽著，不能移動分毫。
嘴巴卻厲害極了，「得病了不是嗎？你怎麼還不S呢？要S快一點，不要找盡借口勾引別人的老公！」
辛溪風連拖帶拽把她拉了出去。
但她嘴裡依舊在不依不饒地罵著。
邵信明手指握了握，半晌松下來，沉聲道，「我們換個醫院。」
邵信明跑上跑下，把出院的手續都辦得差不多的時候，才發現杭綺雲不見了。
辛溪風番外
杭綺雲S了。
面前男人喋喋不休地說著其他什麼，我全都聽不進去了。
她怎麼可能S呢？
她還這麼年輕。
上次我見到她的時候，她——
我忽然怔住，痛苦一層又一層地卷上心髒。
是我太蠢。
才會察覺不到她的異樣。
「把她的骨灰給我，我來安葬。」
對面的男人似乎忍無可忍，抬手就潑了我一杯水。
我閉上眼。
眼前仿佛出現了小時候的畫面。
我和杭琦雲在孤兒院嬉戲玩耍的畫面。
「哥哥，等我們長大了，我做新娘，你做新郎好嗎？」扎著小辮子的杭琦雲眼睛亮亮地看著他。
「什麼是新郎和新娘？」
「就是結婚，做了新郎和新娘，就有糖吃，好多好多糖。還要把糖分給別人吃。」
我知道，她還是在難過，上次曉曉老師分來的喜糖被小胖搶走了的事。
我去找小胖講道理，不但沒有要回糖，還被壓著打了一頓。
她一直哭一直哭，「哥哥，我不要糖了，我不要了。」
可我卻在心裡默默發誓。
我一定要變得強大，一定要好好保護她。
再也不要讓任何人從我們手中搶走糖。
所以我那麼功利、世俗地想要成功。
不顧一切地成功。
邰心宜來到我身邊的時候，其實我非常清楚她的目的是我。
因為她的眼睛裡面有一種神採，和我特別相似，都是對某個人或某件事的勢在必得。
但是有什麼關系，這個世界哪裡有純粹的感情和公平。
她喜歡我，她想靠近我，她無限進入我的生活，侵佔我的時間。
那麼回報給我一點我想要的人脈和資源，有什麼不對？
更何況，從一早她就知道我有女朋友的。
微信上她稍稍有一點曖昧的私人話題，我就不回了。
談成了一個合作項目，一起參加了慶功宴，她邀請我去看電影，我都拒絕了。
我以為，杭琦雲應該最明白，我愛的隻有她。
她應該識大體地站在我身後，給我信任，幫助我最快地建立我的事業王國，而不是拘泥於小情小愛，成日和我吵架。
我們都是從孤兒院出來，我們沒有根基，我們都是從最底層的社會裡打拼出來，我以為她能明白我的野心和宏圖。
為什麼在女人和前途中隻能選一個，我偏偏要兩個都要。
可是她一日比一日地沉默。
最後她問我，如果沒有她，我會不會和邰心宜在一起。
我告訴她，可能會。
如果和邰心宜在一起，那麼我所能用到的人脈和資源就遠遠高於目前所擁有的一切。
現在，她隻是在引薦，歸根結底我能拿下投資拿下項目，還是靠著自身過硬的實力。
但是如果我真的和她在一起，那她強大的背景就等於是我的，社會不公的那一面，我將是處於佔優勢的那一方，不公將有利於我。
而不是現在，我拼盡了全力，才得到了一個我應有的公平。
我有時候理解不了她的單純，就如她理解不了我的現實。
我以為這樣的回答是對她的最佳肯定。
畢竟我放棄了一步登天的機會。
因為愛她。
所以我寧肯慢一點，成功。
可是我不知道，這樣的回答，在她心裡，卻恰恰成了不愛的明證。
很久很久以後，我把自己代入到她的思維模式裡去思考，才能明白，她那時有多絕望。
可是在我的角度卻是，她眼看我成功無望，把我賣給了邰心宜。
在我一直守著底線，堅決不曖昧的時候，她為了錢把我推出去了。
五年來，我那麼恨她。
我發誓我要她後悔。
我高調地出席各種媒體訪談，我叫她無論在哪裡，都看得見我的成功。
我要她明白我的價值，後悔自己的短視。
我一直在等，等她回來找我，痛哭流涕地後悔自己的所作所為。
然後呢，我沒想過。
我隻知道，五年後，她灰頭土臉地重新出現在我面前的時候，我一直提著的心，才算放下。
她隻是說了一句結婚，我明明知道看出來了她的虛情假意。
卻還是迫不及待地和邰心宜分割清楚。
我對她提出分手，把公司的股份給了她百分之十，一個足以動搖我根本的數字。
一點都不像權衡利弊、斟酌取舍的我。
可是五年後，她再度讓我變成笑話。
那一刻，憤怒衝上我的頭頂。
她怎麼敢？
她到底是怎麼敢的？
我實在太過憤怒，以至於我都沒有發現，那些調查材料，分明少了頁數。
或者說，在我看到她已婚的那一刻，我的全副心神已被攫住，再也看不到其他。
她S了。
帶著對我的滿腔恨意。
我的痛苦無處發泄。
我把自己關在房間裡整整三日。
直到邰心宜忍無可忍地拉開窗簾，看著滿臉胡茬的我怒罵，「這麼痛苦，你去S啊，你怎麼不去陪她？」
「這五年來，我忍受著你人在心不在，我忍受著你的忽冷忽熱，夠了吧？現在她S了，她徹底贏了，我再也沒有機會了！」
她哭得毫無形象。
「我隻是愛你，我做錯什麼了，憑什麼這麼對我？」
「是你自己放棄她！是你舍棄了她，現在這樣不好嗎？你功成名就，你什麼都有了。」
她忽然又變了一副模樣，小心翼翼地走過來，拉住我的衣角。
「我們都忘記這些，重新開始，好不好？」
「我們好好過，你心裡有她也沒關系，我再也不吃醋了。」
「逢年過節，我會陪你一起看她，一起去想她。」
「以後我再也不亂發脾氣了，我會溫柔地好好對你, 好嗎？」
好不好？
不好，不好。
她不在了。
我所奮鬥的、得到的一切, 都失去了意義。
我提出離婚的那一刻，邰心宜瘋了。
她砸了家裡的一切。
我冷眼看著, 毫無感覺。
折騰了幾天，她最終同意換離婚證。
去民政局的那一天, 她打扮得很精致, 趾高氣揚地走在前面。
眼圈卻是紅的。
看起來是哭了很久。
她望著我, 從牙根裡咬出恨意。
「辛溪風，你一定會後悔的。」
「我會讓你從我這裡得到的一切都吐出來。」
「你耽誤了我五年, 你耍了我五年，我不會這麼放過你的。」
有錢人家的大小姐，自然輸得起。
她隻是回家哭著撒了撒嬌, 我的公司就丟了好幾個項目, 損失上億元。
那些與我為善的合作伙伴開始紛紛和我保持距離, 劃清界限。
不少知曉內情的人, 來勸我, 「何必拿雞蛋碰石頭呢, 邰氏企業家大業大，卻隻有這麼一個寶貝女兒, 放在手心上寵愛的，你隻要回個頭, 將來什麼不是你的。」
離婚後邰心宜的相親對象, 一個個身份矜貴家世優越, 遠比我這種窮苦出身的破落戶要優秀得多。
沒多久，她就再婚了。
她趾高氣揚地來給我散請帖的時候，我的公司已經瀕臨破產。
不少員工聞聽風聲，紛紛跳槽。
我一個人坐在空曠的辦公室發呆, 她踩著小細跟就走了進來。
那一刻，她眼底極快地閃過一抹心疼。
喉結湧動，他眼底滿是欲色。
「（我」那之後，刁難我的人變少了。
我的公司竟然也有了起S回生之兆，經理人和我分析，如果我們再努努力，還是有希望把公司救回來。
可是我看著公司的材料，卻一個字都看不進去。
我總會走神。
最重要的是, 我身體好像被抽走了那股勁，再也沒有了努力的動力。
我這才知道，如果前途和杭琦雲二選一的時候, 我應該怎麼選。
可是已經太晚了。
我想得到的已失去, 有可能得到的卻再也不想要。
邰心宜再婚前的那個夜晚其實給我打過一個電話, 她喝得醉醺醺，哭得梨花帶雨。
「辛溪風, 我後悔了。」
「我們不分開好不好？」
我沉默地掛了電話。
其實我很想回答她。
我也後悔了。
很早很早就後悔了。
在杭琦雲問我如果沒有她，我會不會和邰心宜在一起的時候。
我應該斬釘截鐵地抱住她, 告訴她, 「不會, 我不會和任何人在一起。」
「我愛的隻有你。」
「前途可以不要，地位可以不要，什麼都可以不要, 就是不能不要你。」
是我自己忘記了。
當初努力的初衷分明隻是想保護她手裡的那顆糖啊。
是我自己忘記了。
我那麼那麼想要的成功，是因為我那麼那麼想要好好保護她。
可惜了。
6 歲的辛溪風沒有護住杭琦雲手裡的糖。
26 歲的辛溪風沒有護住杭琦雲。
我捂住自己的臉，終於忍不住失聲痛哭。
（完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