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和陸斯年結婚後,我每年都會問他同一個問題:
「我們以後會分開嗎?」
第一年他說:「傻瓜,我們當然會永遠在一起。」
第二年他說:「我愛你。」
第三年,他一臉不耐煩:「陸禾川真是越來越像你了。」
第四年,陸斯年遞來了離婚協議書。
我同意。
他問:「孩子你也不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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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爭,他姓陸。」
1
凌晨兩點,窗外的夜色濃得化不開,房間裡一片寂靜,連空氣都在屏息。
陸斯年剛躺下,我們背對著背,誰也管不著誰。
我知道他沒睡。
「陸斯年,我們以後……會分開嗎?」
他沉默了一會兒,似乎在斟酌什麼。
接著,起身拿了份文件遞給我。
「籤了吧。」
是離婚協議。
陸斯年還貼心地為我準備好了籤字用的筆。
四年的婚姻,日復一日的瑣碎,第一次走到這步,還是他主動提的。
可笑至極。
我艱難地抬頭:「為什麼?」
他輕描淡寫:「我不愛你了。」
「陸斯年,你曾經說過會永遠愛我的,你說過我們不會分開的。」
陸斯年坐起身來,像看天真的孩子一般看著我。
「沈梨洛,你如今幾歲了?怎還會把那些年少時的承諾當真?」
哦,可是我當初會嫁給他,就是因為這些不值一提的承諾?
不過,想想也是。
愛本就瞬息萬變,「永遠」隻是助興詞。
我看了看手中的協議:「孩子呢?」
「陸禾川姓陸,當然是跟著我。」
陸斯年回答得毫不猶豫。
我笑出了聲。
腦海中浮現出那個曾經說「孩子跟誰姓都無所謂」的陸斯年。
「你笑什麼?」
他顯然不理解我的反應,皺著眉頭問。
我搖了搖頭。
「沒什麼,我同意。」
既然誓言生鏽,那就永別。
陸斯年怔住了,大概沒料到。
他一臉不可思議:「你那麼愛陸禾川,不爭了?」
「不爭,他姓陸。」
「對了,到時候加進協議裡,我再籤一次。」
「……」
我起身下床,輕松了不少。
「這麼晚了,你能去哪兒?」
他的語氣裡滿是篤定,認定我沒地方可去。
想想也夠可悲的。
這四年,在我的城市,陸斯年混得風生水起,我反倒落得個無依無靠。
我停下腳步,轉過身看著他,嘴角揚起一絲微笑。
「我不留下打擾你收東西了。」
「?」
「明天我睡飽了回來,希望這房子裡沒有姓陸的東西。
「哦,對了,陸禾川也是你的,別忘了帶走。」
沒錯,這棟別墅是我的婚前財產。
陸斯年隻是個不交錢的住客,我想讓他什麼時候走他就要走。
「沈梨洛!」
他衝著我的背影,無能狂怒。
2
我和陸斯年是大學同學,但不同專業。
他是特招生,我是理科狀元。
二十歲,陸斯年表白,感動了我。
二十一歲,陸斯年向我求婚,轟動了 Y 大。
二十二歲,我們結婚,上了熱搜。
也是二十二歲,我生日的那一天,生下了陸禾川。
……
躺在酒店裡,內心出奇地安寧。
我睡眠一直不太好,晚睡、早醒、多夢。
為此,兩年前,陸斯年豪擲千金給我訂了張床墊。
可奇怪的是,在那張精心挑選的床墊上,我依舊夜夜輾轉難眠。
今天感受下來,還不如酒店的舒服。
這一夜,我睡得很好。
隻是,在快要醒來的時候,做了一個短短的夢。
夢裡,我回到了陸斯年向我求婚的那天。
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站在夢境的邊緣,看著那個熟悉的場景。
陸斯年單膝跪地,拿著耀眼的戒指,眼中滿是堅定和深情。
「洛洛,畢業後我就陪你回 K 城。
「我永遠愛你,我們永遠不分開。」
夢裡的沈梨洛,喜悅的淚水盈滿了眼眶。
可我知道那些美好的承諾在未來都會化作一地雞毛。
我試圖阻止。
喉嚨裡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洛洛,嫁給我。」
周圍的人在哄鬧:「嫁給他,嫁給他!」
沈梨洛緩緩伸出手。
「不要答應!」我用盡全力。
也在現實中醒了過來。
四周是冷清的空氣。
那聲「不要答應」終於脫口而出,在房間裡回蕩著。
格外悽涼無助。
我帶著一絲僥幸,夢中的情節沒有看到結尾。
或許在那個平行世界裡,沈梨洛聽到了我的呼喊,沒有嫁給陸斯年。
回想起求婚時陸斯年的那兩句話。
他也算沒有完全辜負當初的承諾。
畢業後,他確實陪我回了 K 城,在我的城市定居。
那個時候,他是真的愛我吧。
陸斯年是家中獨子,爸爸媽媽都在外省。
他們倒是通情達理,一切都順著兒子。
結婚第一年,我們感情很好。
陸斯年除了上班,其他的時間幾乎都給了我。
不社交,不應酬,不當總裁。
他總是說,隻要能和我在一起,其他都不重要。
他……
手機鈴聲響起,把我拉回了現實。
是保姆。
「陸太太,您在哪兒?怎麼能把小少爺一個人留在家裡?」
她的語氣中帶著不滿,像是在質問。
我有些恍惚。
看看時間,竟一覺睡到了十點多。
「知道了。」
……
家裡,一切如舊。
陸斯年根本沒把我昨晚的話放在心上。
陸禾川穿著睡衣,拿著他的「勇士」,滿屋子射箭打怪獸。
保姆根本招架不住,護著臉,「小少爺,小少爺」地追著喊。
陸禾川看到了我:「打怪獸。」
向我發射了一支軟箭。
「打到咯,打到咯。」他開心地蹦起來。
我不疼,但心中不快。
我順手拿起另一個「勇士」,反擊了一箭。
正中他的心髒。
陸禾川愣了一下,隨即哇哇大哭起來。
「媽媽壞!不要媽媽,要爸爸!
「沈梨洛,我還要告訴爺爺奶奶、外公外婆,你打我。」
我們家開明,兒子可以直呼媽媽的名字。
陸斯年總說陸禾川越來越像我。
他說得不對。
這要告狀的架勢,他們父子倆一模一樣。
從前,陸斯年和我吵架,他會去找我爸媽訴苦。
剛開始,我覺得是情趣。
隻是後來,被數落的人永遠是我。
爸媽最愛說的一句話:「斯年都為你來 K 城了。」
對了,陸斯年不是上門女婿。
我看著陸禾川哭,不覺得吵。
換作平時,我一定會蹲下來哄他,輕聲細語地跟他講道理,告訴他這樣做是不對的,甚至會讓他道歉。
可今天,我累了。
昨天下午,我去幼兒園接陸禾川。
一路上,他都氣鼓鼓的,也不和我說話。
在我耐心的追問下,他說:「別的小朋友都有爸爸來接,可我沒有。」
他說:「因為你不工作,所以爸爸得一直賺錢,才沒時間來接我。」
他說:「媽媽除了會花爸爸的錢,其他都不會。」
他還說了很多,但我不想記得了。
陸禾川一字一句,雖是童言無忌,卻很傷人。
陸斯年不接孩子,也成了我的錯。
可陸禾川不知道,他爸爸並不喜歡他。
「我要爸爸!不要沈梨洛。」
陸禾川還在大喊大叫。
我蹲下身,捏了捏他軟乎乎的小臉。
「現在就帶你去找爸爸。」
3
我帶著陸禾川踏進了陸斯年的公司。
不到三年,這裡已發展得頗具規模。
不得不承認,除了陸斯年家有錢,我爸媽有人脈,陸斯年也確實有能力。
辦公室的門被推開。
陸斯年正在和幾個高層開小會。
他愣了一下,微微點頭,示意幾人離開。
他們笑著和我打招呼,禮貌地叫我「嫂子」。
唯獨陳淼,她輕笑著,眼中帶著幾分故意,稱呼我「陸太太」。
陳淼,陸斯年在我耳邊提過最多次的名字。
我親眼見證了她從實習生一步步升為副總。
陸斯年和陳淼,是彼此「相見恨晚」的存在。
我不怎麼討厭她,畢竟,是陸斯年負了心。
「淼淼阿姨。」
陸禾川松開了我的手,歡快地撲進她懷裡。
完全忘記了自己是來找爸爸的。
陳淼也喜歡陸禾川。
「淼淼阿姨給你買了新玩具,帶你去玩好不好?」
陸禾川毫不猶豫地點頭。
我笑了笑,也好。
……
「後悔了?」
陸斯年看著我,帶著輕蔑的笑意。
他好自信。
不知道為什麼就那麼胸有成竹,認為我舍不得和他離婚。
我淡淡地說:「你的東西落在我家裡了,還挺多的。」
「?」他皺了皺眉頭,不解。
「幫你叫了搬家公司,因為不知道你新住處在哪,我隻能把位置定到了你的公司。
「估計十二點左右到。」我看了看時間,慢條斯理。
陸斯年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他最要面子了。
眼中閃過一絲不可置信,隨後是濃濃的怒意。
「沈梨洛,你認真的嗎?」
陸斯年抓著我的手,逼問,很用力。
不懂,明明是他提的離婚,問我是不是認真的?
我平靜地撥開。
陸斯年突然提高聲音:「你不是最愛維持婚姻幸福的樣子嗎?
「就不怕鬧得滿城風雨,讓你們沈家丟臉?」
威脅我?
確實,之前的我,一直扮演著「幸福的陸太太」。
無論是在家人,還是在朋友面前,我總是報喜不報憂,努力維持著我們婚姻的美好表象。
人人都覺得我和陸斯年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羨慕我們有著完美的家庭。
而他,認定我不敢揭下這層虛假的面紗,認定我永遠不會讓這場「美滿」的戲劇落幕。
我淡然一笑:「我不怕,你該怕。」
他也笑:「你猜你爸媽會信你,還是我?」
「隨便。」
說完這句話,我轉過身,再也沒有回頭。
身後傳來陸斯年急促的腳步聲。
「沈梨洛!」
我拿起手機,撥通了發小馮雅的電話。
「來接我,我和陸斯年離婚了。」
我語氣平靜,卻故意放大了聲音。
周圍的喧囂瞬間靜止。
所有人都驚訝地看向我和陸斯年。
我猜,陸董那張慣常自信的臉,此刻一定難看極了。
4
馮雅家裡,她問我晚上想吃什麼,過幾天要不要去聽周董的演唱會,或者去歐洲玩幾天……
甚至還談到了她家貓咪的新玩具。
唯獨避開了我和陸斯年離婚的話題。
我躺了下來:「你就不問問我嗎?」
她笑了笑,給我揉肩。
「你想說的時候,自然會說。」
馮雅是我唯一常聯系的朋友了。
婚後,我漸漸斷了社交,整天圍著陸斯年和陸禾川轉。
隻有她,一直在我身邊,還幫我護著那可憐的自尊心。
可是,盡管我什麼都不說,馮雅卻什麼都知道。
她見過陸斯年帶陳淼進出奢侈品店,見過兩人在酒吧的聚會上親昵。
她還見過……陸斯年陪陳淼去婦產科。
她為了我,多次警告過陸斯年,讓他不要玩火自焚,不要傷害我。
他不聽,還讓馮雅不要多管闲事。
怪不得,後來陸斯年越來越不喜歡我去見馮雅。
「洛洛,你太要強,太好面子了。」
馮雅看著我,滿眼心疼。
籤完離婚協議後,我第一次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