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天意弄人。
街角轉彎處碰上了兩個人。
季知塵和宋薇瀾。
十指纏繞,含情脈脈。
我的腦中一片空白。
心髒像是被凌遲一般的疼痛,一刀一刀剖開,狠狠摔在地上。
在我遇到危險的時候,我的丈夫卻在送別的女人回家,花前月下,心猿意馬。
身體比理智更快一步做出了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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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衝上去狠狠給了季知塵一個耳光。
清脆響亮。
他似乎被我打蒙了。
愣了有三秒,才匆忙松開與宋薇瀾交握的手。
這一刻,什麼所謂的理智、冷靜、體面,都不重要了。
我隻知道,我愛了十七年的人,變心了。
「姐姐,你別誤會,我和導師真的沒什麼!」
宋薇瀾護在季知塵面前,哭得梨花帶雨,仿佛剛剛被扇耳光的是她一樣。
季知塵把宋薇瀾推開,緊緊握著我的手。
他的右側映出了鮮紅的掌印。
「清清,你別誤會,太晚了,我怕薇瀾一個人回家不安全。」
他還在試圖掩飾,掩飾自己的過錯。
「我也很害怕,你為什麼不送我回家?」
我輕聲說著。
我看向他飄忽不定的眼睛,把手抽了出來。
他說不出話來。
忽然看到了我身後的顧聞舟,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
就像卑鄙小人抓住了別人一絲一毫可以說道的地方。
「清清,這麼晚了,你為什麼和顧聞舟在一起!」
他突然反客為主,將自己的過錯摘得一幹二淨,像高高在上的帝王一樣審判我。
我看著他氣憤的模樣。
胸口疼得喘不過氣來。
愛了十七年的少年,突然在這一刻爛掉了。
也許很早之前,內部就腐爛了,隻是我太過愚鈍了。
「季知塵,今天要不是顧聞舟,我能不能站在這裡都很難說。是非黑白,你真的還能分得清嗎?
「你和宋薇瀾怎麼樣都行,我也不想管了。我很累了,離婚吧,好聚好散。」
我一個眼神都不想給他了。
「離婚?!江河清,你瘋了吧,我們在一起這麼多年,你現在要和我離婚?!你今年已經三十四了吧,離了婚,你去哪裡找比我更好的?!」
季知塵突然炸毛了。
我真的難以想象,這樣的話會從我曾經愛過的人嘴裡說出來。
我轉身離開,兩行清淚從眼角滑落,苦澀不已。
「師兄,我不僅比你年輕,還比你帥呢,我就喜歡師姐這樣的!哦不對,是清清這樣的。」
顧聞舟戲謔地笑著。
季知塵想追過來,卻被宋薇瀾幾聲哭鬧留住了。
11
那天之後,我和季知塵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冷戰狀態。
不過,是我單方面的。
季知塵有著出乎異常的熱情。
每天的早安晚安和飯點時的問候。
每天下班準時在公司樓下等我。
仿佛回到了從前熱戀的時候。
「清清,晚上想吃什麼,我給你做?」
我看著季知塵十分鍾前發來的信息。
熄滅了手機屏幕。
遲來的深情,也挺讓人硌硬的。
今天下班晚了會,沒在公司樓下看到季知塵。
我反而松了一口氣。
我並不想有個人一直跟在身後。
我推開門,發現客廳的燈亮著。
季知塵毫無形象地坐在地上,滿地雜物。
我不禁皺起了眉。
靠近些,我才發現這些雜物是從落地窗邊的箱子裡拿出來的。
是我早上從書櫃裡搬出來的。
隻記得裡面放了我和季知塵十七年來感情的見證,具體有什麼,我也記不清了。
畢竟真的很遙遠了。
遙遠到我已經記不清上一次往裡面放東西是什麼時候了。
「清清!你回來了!你看這個,這是我寫給你的信,你還記得嗎?!」
季知塵站起身朝我走過來,雙眼紅腫,臉上還有明顯的淚痕,鼻音有些重。
是一封信。
是十七歲的季知塵寫給十七歲的江河清的第一封信。
信的末尾是這樣的。
【季知塵永遠喜歡江河清,直到世界盡頭,直到宇宙熱寂。】
附帶了一支手繪的蘆葦,那是我們初次相遇的地方。
「清清,你看這個,還記得嗎?」
季知塵又期待地把一張照片遞到我眼前。
是高中畢業那天,同學給我倆拍的合照。
那時的我們還穿著校服,青澀稚嫩,我害羞地看著鏡頭,季知塵偏頭看著我。
陽光和陰影把少年的眉眼勾勒得恰如其分。
「清清,還有這個,你送我的,還記得嗎?」
季知塵遞過來一個史迪仔玩具。
這是我大學畢業那年送他的,他學醫本科要讀五年,這中間的一年,我們是異地。
距離太遠,見面的成本很高。
我就送了他一個史迪仔玩具。
摁一下開關,它就會說:「I love you!」
我摁了一下開關,史迪仔發出了一句斷斷續續的「I...I lo...ve...」。
似乎耗盡了最後的電量,那個「you」也沒能說出口。
氣氛陷入了一種蕭瑟的境地,好像一部電影的結尾。
12
「清清,你看這個,我充過電了,還能用的,你看!」
季知塵仿佛獻寶似的拿出了一部手機。
是好幾年前的型號了。
他打開了相冊,一張一張照片翻過去。
每一張都是我們的青春的獨家記憶。
開心的、悲傷的、慵懶的、呆呆的、搞怪的、憤怒的。
甚至還有幾段視頻。
「季知塵,我好想吃肉啊——」
我抱著季知塵的手臂,左搖右晃。
「喏,給你帶的炸雞腿,趁熱吃吧。」
季知塵把一個塑料袋遞給我,寵溺地笑著。
「哇塞!好香!咱倆一塊吃!」
「都給你吃。」
「不行!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就這樣我們一人一口,分完了那個並不大但很香的雞腿。
「等以後有錢了,咱們一次性吃二十個雞腿!」
那時的我們,剛畢業,一個八塊錢的炸雞腿都要猶豫好久才決定買不買。
如今炸雞腿根本算不上奢侈,但當初那份一起分享的心卻變了滋味。
「清清,不要離婚好不好?別離開我,我們一起經歷了這麼多,我真的不想失去你——」
季知塵握著我的手腕,突然他好像看見了什麼。
「這是什麼?」
他從一堆雜物中抽出了一張拆過的信封。
他看完後,眼眶更紅了,聲音哽咽。
「你為什麼從來沒和我說過?」
這是我研三那年申請港大的博士時,收到的 offer。
當時的我也是興奮不已,恨不得立刻把這個喜訊告訴季知塵。
可那時的他,困於實驗進度,精神狀態很差,萎靡不振。
兩相權衡之下,我還是決定陪著季知塵,度過這段難熬的時光。
我自然沒有告訴他,如果他知道了,一定會想方設法讓我繼續去讀書的。
「因為當時,我隻想陪著你。」
我的語氣平淡,心中卻好似波濤洶湧。
當時放棄前程的我,也是如此痛苦。
「清清,不要離開我,好嗎?你還是愛我的對嗎?!」
季知塵一把摟住我,將我緊緊地抱在懷裡。
他的頭埋在我的肩上,小聲地哭泣著。
「阿塵,我曾經愛過你的,很愛很愛,毫無保留。」
「清清,我真的知道錯了,我隻是一時糊塗,我們還可以像從前那樣的,給我一個贖罪的機會,好嗎?你看這些,都是我們愛情的見證,你真的忍心拋棄嗎?」
季知塵哽咽的聲音更明顯了,就像毫無顧忌的小孩。
「這些東西,我本就是,打算收拾出來扔掉的。」
燒掉回憶,腳步也許會變得更輕盈。
他的身體明顯怔了一下。
我隨即掙開他的懷抱,從包裡拿出了離婚協議書遞給他。
他呆呆地望著我,跌坐在了地上。
到底什麼樣的結局才能配得上我們這一路的顛沛流離。
我不知道。
但至少,不是委曲求全。
13
每天早晨餐桌上都有熱乎乎的早飯。
每天的下班時間總有人在公司樓下等我,風雨無阻。
每天晚上都有溫馨的晚餐擺在桌上。
餐桌上的花瓶,每天都換上了新鮮的白玫瑰。
季知塵不僅給我補上了結婚三周年的禮物,四周年、五周年、六周年, 甚至更久的禮物,他都提前送了。
他固執地做著這一切。
我仿佛看到了少年的影子。
可是, 玫瑰已經過了花期。
再多的彌補,也是徒勞無功。
我把花瓶連帶著玫瑰一起丟進了垃圾桶。
在辦離婚手續之前, 我們一起回了趟老家。
回到了那個愛情萌芽的地方。
我們走著走著,就走到了年少時初遇的那片蘆葦蕩。
正值夏秋之交,蘆葦長得茂盛,白色的花絮隨風搖擺,人鑽進去便不見了蹤影。
那年我們才十七歲, 少年的心炙熱真誠,許下了畢生的誓言。
「清清, 你看,這片蘆葦蕩一直都沒變過, 和我們高中時候一樣。」
季知塵的語氣有些戚然。
「看著一樣, 其實四季輪回,萬物交替, 早就已經物是人非了。」
我也有些悵然。
季知塵突然「撲通」一聲跪下了。
「清清,真的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嗎?不要丟下我好不好?我真的是愛你的。」
他的雙眼通紅,像困獸, 像小孩失去了心愛的玻璃珠。
那年季知塵也是在這裡和我求婚的。
與現在不同, 那時他單膝跪地, 神採飛揚,滿是對未來的憧憬和愛意的真誠。
一個是餘生,一個卻是離別。
「就這樣吧。」
愛了,很久,也許會分開。
去民政局那天,我看著手中的兩個紅本本。
有惆悵茫然,但更多的是輕松。
是「天高任鳥飛, 海闊憑魚躍」的少年意氣。
「清清, 祝你往後餘生,都可以幸福。」
季知塵有些憔悴, 但依舊微笑著。
「季知塵,我也祝你幸福。」
14
我辭了工作,繼續去追尋年少時的夢想。
在港大的圖書館裡, 我卻看到了熟悉的面孔。
「河清, 好久不見!」
顧聞舟逆著光, 朝我揮手。
「好久不見,顧聞舟。」
「你聽說季知塵的事情了嗎?」
顧聞舟一臉八卦。
「怎麼了?我不太關注。」
似乎並沒有關注我,穿著他送的白色禮裙。
「故我」「聽說,他帶的那個學生宋薇瀾去醫院裡大鬧了一通,他倆的事情全院人都知道了。季知塵因為敗壞醫院風氣,被辭退了, 那個女生好像也被勸退了。」
顧聞舟一邊說著, 一邊觀察我的神色。
「噢,和我無關,都是個人選擇罷了。」
我平靜地回答, 內心毫無波瀾。
顧聞舟像是松了一口氣。
「河清,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喜歡你了?」
他試探性地開口,臉頰卻抹上了一層紅暈。
「我在季知塵實驗室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就看出來了。」
我想起了那時他毫不掩飾的眼神。
「可是我很早就認識你了诶。餓了,要不要一起去吃飯?」
顧聞舟嘴角微微揚起, 狹長的眸子直直地盯著我看。
「好啊。」
我們向外面走去,陽光普照。
故事很長,一切都來得及。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