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她可能如何都想不明白,為何我會如此幫她。
我大可以挑選一個自己信任的女子送到周寧晉身邊,給我生個孩子。
可我卻選了她。
如今珍妃在後宮獨享聖寵,所有人都猜測待她誕下皇子,很快就會晉升為貴妃,再過幾年,皇上便會以我無所出為由,廢後而另立珍妃。
隻我自己明白。
珍妃的命,已然如上一世的我一般,走到頭了。
6
我常吃保心丸的事,到底瞞不住。
整個前朝都知道當朝皇後如今有心疾,恐不能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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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早已遞了幾封信入宮詢問我的病況,字裡行間盡是焦灼。
我本打算回信讓他們寬心,可很快周寧晉竟讓父親入後宮來探望我。
翠夏得知消息後高興得一晚上都嘰嘰喳喳,忙著叫小廚房準備些稀罕的糕點茶飲。
可我心裡清楚,周寧晉沒有心,他絕不會念在我與他的夫妻情分讓父親入宮。
他定是有所謀。
父親與母親是一道入宮的。
母親看起來比之前蒼老了許多,鬢角多了些白發,眼下也一片烏青。
待宮人都出去,隻餘下我們幾個,母親才忍不住握住我的手,「憫兒,我的憫兒,你怎麼瘦了這樣多。」
不用因為周寧晉的喜好而委曲求全,每日又忙著收拾院子裡的玩意,我確實看起來瘦了,可實際上任太醫診脈說我的身子比以前康健不少。
父親站在門口,面色凝重,他的視線一直在院子中的葡萄架和空地上輾轉。
即便是普通妃子的宮中,也未曾有我這樣寥落的。
「母親,任太醫說了,隻要按時吃著保心丸,我能活到九十九呢!」我怕他們太過愁悶,打趣道。
「可那藥裡有麝香啊!不能生孩子,在後宮得受多少委屈,以後也沒個倚仗……」母親沒說完,隻一個勁地掉淚。
「哭有什麼用。」父親面色清肅,「我聽說如今皇上夜夜留宿在繡月宮,已經幾個月沒來看過你。
「憫兒,你放心,宋懷古這個尚書也做不長久,我手頭有不少……」
「父親!」我打斷父親的話,「父親,您與宋尚書同朝為官,已有二十餘年的情誼。父親若信我,不僅不要與他交惡,反而應當事事與他商議。」
父親擰眉,「憫兒無須替為父憂心。」
「父親,小時候您曾給我講過『兩桃S三士』的故事,女兒謹記在心,怎麼如今您反倒忘了?」
如今,後宮之中的後位和子嗣就如同桃子一般,周寧晉以此為利器想要父親和宋懷古朝堂相爭。
到時兩敗俱傷,我與珍妃自然任他拿捏。
難怪這時候讓父親入宮,原來周寧晉打的是這個算盤。
可惜了,周寧晉隻知我處境不妙,可哪裡知道如今的處境是我自己求來的。
這次,他的算盤可要落空了。
父親深知帝王之術,為官之道,我隻一句,他便不再多問,轉身翻閱起來我書架上的古籍。
「你自幼便愛讀書,比尋常女子心思重,如今看來已經有自己的主意了,倒是我和你母親慌了神。」
「關心則亂。」我偎在母親懷裡輕聲道:「你們這樣疼愛女兒,是女兒的福分。」
「真不要緊嗎?」母親並不明白我與父親之間達成的共識,仍舊擔憂不已。
「母親寬心,還是要照看好自己才是。好日子還在後頭呢。」我笑道。
即便是如此,父親還是暗地裡給我塞了不少銀錢。
臨走時,他道:「若遇難事,盡管寫信。」
翠夏一直在門外守著不讓旁人靠近,此時才恭謹行了禮,目光殷切地望向母親。
「翠夏,你母親也帶了些東西給你。」母親示意隨行的丫頭遞過去一個包裹,「你弟弟如今也在府裡謀了個差,再過幾年你出宮,憫兒和我給你尋個好人家。」
翠夏將包裹抱在懷裡,又將自己早就包好的糕點遞過去,「多謝夫人。」
我沉聲看著,哪有無條件的信任,不過都是因為有軟肋和牽絆罷了。
否則換作其他丫頭,看到我如今處境,怕早就琢磨著吃裡爬外。
7
珍妃的胎養得極好。
我又去看了她幾次,她已經漸漸不能下床,身子重得走幾步就會腹痛。
有一回,我去得不巧,正趕上周寧晉在,我本不打算進門,可站在門外就聽到院內一聲痛呼。
我怕周寧晉玩得過火,好在正是白天,守門的公公也未得不得人出入的旨意。
我這才推了門進去。
珍妃竟用絲布託腹在院子中撲蝶,而周寧晉則坐在一旁面帶笑意看得入迷。
剛才那一聲正是撲蝶時動作太大引發的腹痛。
可即便如此,她仍舊勉力在一旁小步跑著,一邊時不時回望周寧晉的神色。
看她這般,我仿若又夢回上一世,隻覺得胃裡一陣翻湧。
若不是為了她身後的龐大家族,她又何至於此……
「皇後。」
周寧晉看到我,面不改色道:「如今朝堂已有人控告皇後無子,要求朕廢後。」
珍妃停下步子,一隻手託腹,一隻手去拽身後的丫頭,整個人搖搖晃晃,早已沒了先前的嬌蠻神色。
我扶住珍妃,將她安置在位上,這才低眉道:「臣妾無子是大過,任憑皇上發落。」
若是過去,我定然會據理力爭,這讓周寧晉心生興奮。
可如今,我態度之謙卑讓他大失所望。
他頗為無聊擺了擺手,「朕如今看到你都提不起興致。」
我看了一眼面色蒼白的珍妃,嘆了口氣,「皇上,珍妃已近足月,還請皇上顧念稚子。」
我真怕皇上沒了分寸,那豈不是可惜。
「太醫就在隔壁候著,出不了差。」周寧晉道:「珍妃,你說呢?」
珍妃強笑,「皇後娘娘無須為我擔憂。」
我點頭,「那臣妾不擾皇上的興致了。」說罷,我轉身離開。
珍妃食髓知味,周寧晉又當著她的面直言廢後的心思。
擺明了就是告訴珍妃與我鬥,鬥贏了她自然就是皇後。
我上一世竟天真地以為他隻是有些怪癖。
真真是S得不冤。
剛回到宮中不久,就有人來報珍妃要生了。
我輕嘆了口氣,到底還是提前了,不過提前也好,否則再過些日子,孩子太大,反而容易出事。
我又抬腳往繡月宮趕。
繡月宮已是亂作一團。
好在我早就安排了穩婆在繡月宮,太醫也在。
第一胎是慢一些,再加上珍妃在皇上的調養下吃得多,動得少。
難免多受些罪。
珍妃一直熬到了半夜,期間周寧晉就坐在院子中,不動聲色地看奏折。
珍妃的聲音漸漸弱去,就連我都有些坐不住了,可他卻隻漫不經心看了我一眼,「皇後希望她生,還是S?」
「母子平安。」我輕聲道。
「真是賢德。朕都不舍得廢你了。」
我遍體生寒,當初我在裡面疼得生不如S,他是不是也是這樣。
我竟為了這樣的人生了五個孩子。
一聲啼哭從房裡傳來,院子裡跪了一地,都在等著恭賀周寧晉。
我滿是憐憫看往珍妃的方向,所有人都在羨慕她,隻我覺得悲涼。
她為之甘願付出一切的男人,此刻根本不在乎她的生S。
珍妃生了一個皇子。正合我的心意。
旁人都為皇子準備了禮,隻我備了許多補品送給了珍妃。
生子太過耗費氣血,一定要多多滋補,早點恢復身子。
這樣,才能早點生第二個。
不可否認,這樣的珍妃著實可憐,可上一世的我何嘗不是如此?
又有誰可憐我了?
8
孩子滿月禮上,我提議封珍妃為珍貴妃。
周寧晉看著我發笑,「皇後,珍妃為朕誕下皇長子,如此功勞隻封貴妃怕是不夠。」
登時原本熱鬧的宴會鴉雀無聲。
所有人都望向我,就連一直哭鬧的孩子也被抱走了。
我知道,周寧晉急了。
後宮,珍妃誕下皇長子,在後宮中已是比我還要金貴的地位。
前朝,珍妃的父親宋懷古宋尚書一派沒有了我父親的牽制,幾乎隻手遮天。
所以他迫不及待要對我出手,好逼我父親去求他,甘願成為他手中的劍。
「皇上,臣妾願自降為妃。」我躬身跪下,毫不遲疑道。
周寧晉起身隻手捏住了我的手腕,面上卻是笑意盈盈,「今日是皇兒滿月之禮,怎可說這等玩笑。」
話說得好聽,捏著我的手卻是下了大力氣。
我垂著頭咬牙忍著。
廢我,他現在根本不敢,若真的我成了妃,那還拿什麼來威懾我的父親。
他當我貪戀這個後位嗎?
若不是有些事隻能在這個位置上才能做成,這位置誰愛坐誰坐。
「封珍妃為皇貴妃,攝六宮事。」周寧晉松開我的手腕,看向珍妃道。
珍妃如同搶得了桃子的猴子一般衝我笑了一下。
我點點頭,將鬢前松動的鳳釵往裡送了送,這才朝她點點頭。
即便是皇貴妃,攝六宮事,又如何呢?
她哪有時間,哪有精力。
也不知在得意什麼?
上一世的我,看起來也是這般蠢嗎?我已經有些想不起那時我的模樣了。
皇貴妃一立,宮中的人都知道我這個皇後已是岌岌可危。
我怕父親擔憂,讓翠夏想法子親自帶了口信出去,讓父親繼續拉攏宋懷古一派,並且盡可能多地培植寒門學子,不必擔憂我。
人逢喜事,身子也恢復得快。
不過半年,皇貴妃便又傳出了喜訊。
得知消息後我高興地讓翠夏給她又送了不少東西。
翠夏本就不樂意去,回來的時候更是生了好大的氣:
「娘娘,您送的那些補品都被丟到了院子裡喂魚了!他們怎麼敢的!到底您還是皇後!」
「喂魚也好,有什麼可氣的。去院子裡摘點葡萄冰一冰解解暑氣。」我笑道。
看來這位皇貴妃是打算食言而肥,不準備給我一個孩子了。
太可惜了。
9
我讓翠夏把林嫔請了來。
說了些許末流的法子給她,讓她趁著宋珍胎氣不穩,將皇上留在她處。
又以自己身體不適為由將任太醫留在我身側。
也不過就是半月,宋珍便慌了神。
如同上一世的我一般,隻想將寵愛據為己有,見不得任何人分走哪怕丁點。
可周寧晉是皇上,他根本就沒有心。
宋珍為了留住周寧晉,不顧太醫的勸阻,動了胎氣。
任太醫被我絆住了腳,剩下那一幫廢物沒一個能保住她的孩子。
最後還是我假意忍著病痛讓任太醫先去診治宋珍,這才保下了孩子。
隔天我坐著小轎去看她,她還白著一張臉起不來身。
「幸是保住了孩子。若再有下次,就難說了。」我道。
宋珍冷哼一聲,「我已請皇上下令,讓任太醫留在我的繡月宮,皇後娘娘,自今日起,您還是顧好自己的生S吧。」
我故作驚異,「你豈能如此忘恩負義!」
「皇後娘娘說笑。」宋珍道:「皇上寵誰是皇上的恩德,與你有何關系。」
我氣得捧著胸口甩袖離開。
出了繡月宮,我便忍不住笑了,本還有些於心不忍的,如今……
自那後,我稱病不出,宮門緊閉,六宮之事盡數卸下,交給宋珍處置。
把宮中的奴才趕出去了不少,隻留下幾個知根知底,像翠夏一樣信得過的。
父親前些日子又給我送來了不少古籍,夠看幾個月的。
每過一段時間,翠夏便要去繡月宮一趟,哭求宋珍讓任太醫為我診治。
一連幾個月,我如同被打入冷宮一般,無人問津。
被逼無奈,我寫了一封信,信中直言任太醫如今要看顧皇貴妃,無暇為我調配保心丸。
我每日胸痛難忍,心情鬱結,請父親去求宋尚書,讓皇貴妃給我留一條活路。
這封信,是特意為周寧晉寫的。
遞出去的信,自然會先落在他手中,我字字泣血,隻為讓周寧晉看了以後相信我已走投無路。
同信一塊送去的還有一塊我親繡的絲帕,絲帕上繡了一隻瘸腿的兔子。
沒了安插在宮中的那些奴才,周寧晉隻能自己來探虛實。
為了等他來,我已經好幾日油鹽不進。不過這些苦比起上一世,委實算不得什麼。
一見他,我便從床上跌下,有氣無力道:「請皇上憐憫,讓任太醫為我調制保心丸,臣妾如今怕是命不久矣。」
周寧晉將我從地上扶起,「皇後怎到如此境地,是珍兒不懂事了。」
「皇上,救我。」我苦苦哀鳴,又故意露出自己纖瘦見骨的肩膀和有些凹進去的小腹:
「皇上以前不是最喜歡這樣的臣妾嗎?」
周寧晉目露厭惡,可卻又發作不得,隨手抓了一張毯子丟在我身上,「天冷,皇後還是多穿些。」
「皇上,你如此寵愛珍妃,遲遲不立她為後,不就是怕宋家勢大,如今宋尚書隻手遮天,左右朝堂,皇上,我給父親寫信,父親疼我,定會想方設法為皇上排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