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把我穿吊帶裙睡覺的照片發到家族群裡。
說：【哪家孩子睡到十二點還不起床，房間不收拾，亂得跟豬窩一樣。】
我反手拍了他抽屜裡的偉哥發群。
問：【這藥治什麼的啊，我爸一直在吃。我好擔心他。】
1
我爸總喜歡不經我同意就拍我，再把拍的照片發到家族大群裡。
我張大嘴巴吃飯的照片，被椅子絆倒摔到地上的照片，我被男友背叛哭到面目猙獰的照片。
他統統都會發到家族群裡，點評：【現在的小孩跟我們沒的比，好吃懶做，動不動就哭，我們當父母的都不知道怎麼管教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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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他講道理，抗議了好多次：「爸，你能不能尊重一下我的隱私，不要什麼都拍，什麼都發群，你這樣真的讓我很丟臉！」
可是說了也沒用，他仍舊我行我素。
「你讀書學會頂嘴了是吧！我是你爸！你吃我的住我的，你就得聽我的！群裡都是你的長輩，我就是讓他們看看，教你怎麼做人！」
最後我隻能憤而退群。
誰知今天我起床剛看手機，就看見我被拉回了家族大群裡。
99＋消息，都是我表妹在刷表情包。
我很納悶，表妹這是在幹嘛。
我點開和她的私聊，她給我發了好幾條：【姐，你快看群最頂上的消息。在我拉你進來之前姨丈發了好幾張了。你快讓他撤回。】
我把消息往上拉，最上方顯示我爸發了幾張照片。
我點開一看，頓時怒氣上頭。
這是我爸偷拍我在睡覺的照片。
我爸把整個房間都拍了進去，最顯眼的是床上正穿著吊帶睡裙睡覺的我。
照片裡，我睡裙的吊帶滑落到肩上，裙擺被卷到大腿中間，我的胸部形狀清晰可見。
更別提床旁邊我的衣櫃敞開著，裡面掛著的內衣內褲看得清清楚楚。
我咬著牙一張張往後翻。
許是怕別人看不見，我爸還從不同角度拍了房間的每個角落，我所有的東西被拍得清清楚楚。
發完照片，我爸還說：【哪家孩子睡到十二點還不起床，房間不收拾，亂得跟豬窩一樣。】
我再也忍不下去，披上一件長外套怒氣衝衝就衝了出去：
「爸！你到底想怎麼樣！」
2
我爸正悠哉喝著湯，聽見我的話，放下勺子似笑非笑地嘲諷：「終於舍得起床了，今天怎麼不睡到 1 點才起。」
我煩躁地去找他的手機：「什麼話待會再說，你現在給我撤回！」
我爸愜意地拿起手機：「晚了，都過了 3 分鍾了，撤回不了了。」
我煩躁得不行：「你到底是不是我爸啊！為什麼要拍我這種照片還發到群上！
「你以為丟的是我的臉嗎！
「其實人人都在笑你！
「笑你教子無方，笑你公開羞辱自己的家人，笑你無能，笑你把臉面拿出來讓別人踩！
「別人都是把自己家的壞事藏好，好事才往外面說。
「誰會像你一樣，天天跟個小醜一樣，獻祭自己的女兒天天給別人看笑話！」
我爸一下子火了，猛地站起來就是一頓吼：
「我這麼做是為了誰，還不是為了你好！要是你做得好，我至於這麼做嗎！
「你以為我願意啊！你看看別人家的孩子，一早就起來給家人做早餐，有考上公務員的，進了事業單位的，還有進了大公司的！
「你呢！一畢業就住家裡，公務員也考不上，工作也不找，天天睡到十二點一點，房間也不收拾！
「天天就知道玩手機看電視，罵你幾句就甩門進房間！
「你以為你爸不要面子的啊，我也有臉有皮，但是為了你我豁出去了！
「我發到群上，就是想讓你知廉恥，有自尊心，振作起來，跟別人家的孩子學學！」
我眼淚都快流出來了，硬是逼了回去。
越是這個時候越不能哭，哭了就是弱者，哭了就輸了。
我笑了出來：「你天天說別人家的孩子好，那你怎麼不學學別人爸！
「我們宿舍四個人，除了我個個回去都進了事業單位，那是她們家人安排進去的。
「我堂姐去了騰訊，那是我大伯一路培養花錢讓她留學進修，她才能一畢業就進大公司拿高薪。
「我呢，什麼都沒有，全靠我自己。
「你以為我不努力嗎，考公務員我刷了兩萬多道題，一睜眼就是學。可我就是沒考上我能怎麼辦！
「我都跟你說了，我最近很累，我先休息一個星期，再去投簡歷找工作。
「我什麼打算都跟你說了，為什麼你就是不聽，不替我考慮，不替我著想。
「什麼事你都不做，你就非要用最極端的方式，羞辱我，踐踏我的自尊！
「我把你當我爸，你有沒有把我當成你女兒啊！」
我爸更氣了，揮手打了我一巴掌：
「你是覺得你爸沒本事，沒法給你找關系，送你出國留學是吧。瞧不起你爸是吧。行，真是養了個白眼狼。
「我才知道我女兒是這麼嫌貧愛富，好，好，你這麼恨你爸，你就滾出去住，我就當沒你這個女兒！」
臉疼得厲害，我放棄溝通，捂著臉轉身離開：「好，我現在就走。」
3
我早就想走了，早在家裡備考公務員天天被我爸嫌棄的時候就想搬走了。
隻是……
我媽從廚房裡衝了出來，她雙手像螃蟹一樣把我鉗住：
「走什麼走！你爸也就在氣頭上，話趕話。你別往心裡去。家裡有房子，出去租房子像什麼話。」
我爸又吼了一聲：「你給老子滾！滾出老子的房子！」
我對我媽說：「你聽到了，是他讓我走的。媽你就聽爸的吧。」
我媽急了：「不許走，我們是一家人，誰都不許走，你要走，就是要你媽去S。」
又來了。
每次都是這樣。
從小到大，我媽都不許我離開她的視線。
初中我成績可以上重點高中，但因為那所高中要住宿，我媽硬是讓我報考了附近的普通高中。
那所學校師資差，學習氛圍不好。
但是它不強制住宿。這一點，就讓它成為我媽心中的完美學校。
於是她直接找了老師替我報了這所學校。
我在裡面度過了被排擠被孤立的痛苦三年。
好不容易考上大學了，我想報考外省的學校，離我家越遠越好。
我媽直接給我填了本地的大學，也不給我改志願的機會，每天蹲在我旁邊SS盯著我。
上大學她也不允許我出去旅遊，每個星期必須回家，每個假期不許去打工找實習，必須回家待著。
大學畢業後她帶上我爸直接把我的行李搬回家，不給我租房的機會。
不管是考公務員，考事業單位，找工作，她都讓我找本地的，就算考上了外地也不許去。
我感覺我自己像是一隻從小被鐵鏈鎖著的小象，我媽是那條鐵鏈，就算小象已經長大了，她還是一如既往地，緊緊地鎖著小象，不讓小象離開半步。
但是這次，我真的不想再妥協了。
我看向門上新裝的門鎖，上面插著的鑰匙，很是諷刺。
我指了指鑰匙：「媽，你不是說鑰匙都給我了嗎，那怎麼我爸還能拿到鑰匙開門。」
4
從小到大家裡都不讓我鎖門，有一次我和他們吵了一架，直接鎖了門，我爸第二天就直接把門拆了。
他警告我：「你這麼喜歡關門，我把門拆了看你怎麼關。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鎖門想幹什麼。」
從此，我的房間就再也關不上。
直到我之前備考公務員時，我媽一直進來打擾我，我發火威脅要搬出去，他們才同意裝門，讓我鎖門，並且答應把鑰匙都給我。
但現在看來，相信他們的我才是天真。
我媽支支吾吾：「這不是怕你出事嗎，萬一有什麼事怎麼辦。肖遙，都是一家人，我們是你爸媽，不會害你的。」
我點點頭，拔下了鑰匙：「沒有別的鑰匙了吧。」
我媽搖搖頭。
「好，我再相信你一次。」我走進房間。
我媽跟了進來：「肖遙，你千萬別搬出去啊，我回頭就勸勸你爸，讓他別這麼做。」
我在椅子上坐下，點了個外賣，玩起了遊戲：「放心吧，我不走。你出去吧。我現在不想跟你們說話。」
我媽這才放心下來。
我打著遊戲，心思卻飄遠了。
真是好笑，我的名字叫肖遙，我卻一點也不逍遙。
我已經下定決心要走了，隻是不想跟我媽起衝突，等到半夜 4 點，我拿點重要東西就離開。
我身上還有點偷偷存下來的積蓄，換個城市找份工作，隨遇而安，反正住哪裡都好過住在這裡。
演戲演到底，晚飯我也叫的外賣。
這個舉動可能氣到了我爸，他幹脆叫了一群朋友到家吃飯喝酒。
我也不管，把鑰匙插進門裡的鎖孔後就早早躺下睡覺。
不知睡了多久，我突然被一陣又猛又急的砸門聲吵醒。
「開門！你給老子開門！反了天了！你還敢鎖門！誰給你的膽子鎖門！開門！開門！」
我想了想，喊了一句：「爸，我睡著了，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好嗎？」
外面靜默了下來。
我安下心來，這才放心躺下。
誰知我剛躺下，鐵錘重重敲著門鎖的聲音響了起來。
「咚！」
「咚！咚！」
我爸嚷嚷著：「給你們看看……」
5
平日裡總是安靜的夜晚，鐵錘砸鎖的聲音響徹了整個房間。
我忍不住哭了出來：「爸，你別砸了，我害怕。」
我想去把鎖打開，可鎖早已被我爸砸變形，怎麼擰也開不了了。
我把燈全都打開，害怕得逃到離門最遠的地方，緊緊捂住耳朵，心跳聲卻和砸鎖聲一樣越來越急促。
終於，隨著最後一聲大錘砸下的聲音，鎖被砸壞了，掉到了地上。
緊接著，門被我爸一腳狠狠踢開。
我爸高舉著手機走了進來。
他臉紅得可怕，身上一股酒味，嘴角咧到耳朵旁，五官膨脹成一團，「嘿嘿嘿」地獰笑著。
他掃視了一圈房間，等看見躲到角落的我時，眼睛立刻就亮了。
他把手機對準著我，搖搖晃晃地朝我走了過來，嘴上還大聲嚷著：
「給你們看看啊，不孝女，吃老子的，住老子的房子，睡覺了還敢鎖門，這是不把老子放在眼裡。」
他朝我撲了過來，我跳著跑開了，一邊喊著：「爸，你別這樣！」
我跑過他身邊，他伸手要來抓我，我躲閃不及，他的指甲從我手臂劃過，劃出一道血痕。
我手臂吃痛，條件反射地回手拍了一下他。
他眉毛立時豎了起來，雙眼睜得圓圓地怒視著我，聲音高亢：「反了天了，還敢打老子！」
他左看右看，看到我放在桌上的衣架，一個大擺手就抄了起來：「看老子不打S你！狗東西！」
我不知哪來的勇氣，當他的衣架朝我揮過來的時候，我伸長胳膊狠狠推開他。
他晃了一下，左腳踩空失力，整個人倒在地上。
我顧不上被衣架抽到的傷口，從櫃子裡拿出我收拾好的行李，把櫃子推倒在地上擋在門口，起身就往外跑。
誰知剛跑到爸媽房間門口，門從裡面打開了，我媽從裡面走出來，她一眼就看到我，伸手把我抓住，問：「肖遙，這麼晚了你要去哪裡。」
6
她抓住我的那一刻，我心猛跳，開口便是求饒：「媽，我受不了了，爸深夜砸鎖罵我還打我，求你了，你讓我走吧。」
我媽淺淺皺了下眉：「你爸也就是耍耍酒瘋，他不會對你怎麼樣的，他是你爸，子不教父之過，他這樣是為了你好。」
我什麼都聽不下了，隻想走：
「媽，我就出去一會，等明天我爸酒醒了我就回來。我保證，我保證，我一定會回來的。媽，你信我，你信我。」
我媽嘖了一聲，手緊緊抓著我不放，把我拖進他們的房間裡，關門上了鎖：
「這樣行了吧，你先跟我住一晚。有什麼事等明天你爸醒了再說。」
她開了燈，面孔卻比剛才在半黑暗裡更陰沉，她眼睛發亮，一直緊緊盯著我不放：
「你好好待在家裡，有我在的一天，你哪也不許去。」
我哭了出來：「媽你讓我走吧，我不想待在這裡了，我快窒息了。我快S了！」
我媽臉色變了，她硬拉著我來到窗邊，打開窗。
她松開手，整個人爬到窗上：「你要是敢走，我就從這裡跳下去。讓所有人都知道，是你害S了你媽！」
「好啊，好啊，那就一起S吧！」我扔掉行李，打開窗，也爬了上去，頭一橫就要往下跳。
我媽慌了，她緊緊抓著我的衣服不放，也哭了出來：
「你怎麼會變成這樣，你就一定要逼S你媽嗎，我生你養你那麼多年，我養你養到這麼大我容易嗎，為什麼你就是不聽話。媽不用你養老也不用你賺錢，媽就希望你待在家裡，平平安安的。你聽媽的吧，媽不會害你的。」
上一次我媽哭得這麼傷心，還是在我家公去世的時候，她跪在地上，一直喊著我沒有爸爸了，哭個不停，直到哭暈了過去。
我突然覺得自己罪孽深重。
我撇過頭不去看她：「好。我不出去了。」
遠處天空雲彩染上了一層金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