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27
我指了指對面的椅子,讓沈淮澤坐下。
「口渴嗎?我去給你倒杯水。」
我起身倒水。
餘光中,見他看向我裝繡品的小簸箕。
「嫂嫂,你平常也做這些?」
「嗯,剛來時打發時間做過一陣兒,後面就放著了。」
「帕子?給大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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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給過……哎,有針和剪子,小心扎著。」
話音剛落,就聽沈淮澤嘶一聲,收回了手。
「扎著了?」看到他皺眉的樣子,我莫名想笑。
「太暗,沒注意。」他有些不好意思,握緊了拳。
「別。你擠擠,讓出點血。」我把水杯遞給他,又把燭臺移過去,給他照亮。
「是這樣嗎?」他把手伸到我眼前,另一隻捏住扎到的指尖。
殷紅的血珠冒了出來。
很快越冒越大!
「夠了,夠了。」我反應過來,忙拿起小簸箕裡的帕子摁了上去。
「這樣就夠了?」沈淮澤盯著帕子問。
「夠了,真的夠了。」我憋著笑。
看他那用勁的架勢,好怕他把自己指頭擠廢了。
這家伙莫不是讀書讀傻了?
「好。」他從我手上接過帕子,笑著壓在被扎的地方止血。
「這是繡了對……鴨子?」他把繡著東西的那角展向我。
「鴛,鴦。」我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
突然冒出士可S不可辱的念頭。
「噢,原來是鴛鴦。」
還好他接受了,要不我不介意仗著嫂嫂身份,打到他承認為止。
旁邊沈淮洲屋子傳來聲音,有人疾步離開。
不一會兒,沈淮洲出現在門外。
「江氏……淮澤?你怎麼在這兒?」
「大哥,你來了。」沈淮澤起身,恭敬地行了一禮,「外面現在各種傳言,我怕嫂嫂聽了著急,就過來看看。」
「你有心了。」沈淮洲點點頭,面色舒緩了很多,「先回去吧,我有事跟你嫂嫂說。」
「大哥想好了嗎?」沈淮澤沒動。
「什麼?」沈淮洲顯然沒明白沈淮澤問什麼。
「想好怎麼應對北蠻想嫁郡主的事了嗎?嫂嫂都知道了,我也好奇大哥想怎麼做。娶平妻?總不會降妻為妾吧。」
秦楓兒信裡最後是這兩方案佔了上風。
反對的主要是勳貴和武將。
他們跟支持的文官相比,嘴皮子笨,戰鬥力低。
文官覺得為了北疆長治久安,聯姻最簡單。
當時看了挺生氣的,就沒人想到我還可以和離?
「我來是要跟你嫂嫂商量,商量好了自會告知家裡。」
不知是不是沈淮澤的話過於直白,沈淮洲沉了臉。
「世子,不用商量了。」我打斷了他倆道。
「什麼?」兩人同時看向我。
「我說不用商量了。」
「我已經麻煩三皇子府的秦側妃進宮,幫我跟聖上說我願和離,下午她剛給了回話,聖上同意。」
不僅同意,還打算封我個縣主作為補償。
「怎麼不跟我商量!」沈淮洲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
「世子,不是不想與你商量。可我找不到你人。總不能拖著,讓聖上為這點小事難為吧。」
28
沈淮洲默然地走了。
看著還杵在那兒,欲言又止的沈淮澤,我露出一個「還有事嗎」的表情。
「嫂嫂,你真想跟大哥和離?」
「當然,我倆隻有夫妻之名沒有夫妻之實,和離最簡單。」
「嫂嫂對大哥就沒有一點男女之情?」
我愣了愣,這問題把我問住了。
心下覺得跟他說這個不太適合,但想說清楚似乎又繞不開。
斟酌須臾,我盡量簡單地給他解釋。
「我是你大哥重傷昏迷時衝喜嫁進來的,嫁入那日,柳姑娘就在了。」
「婚後,我倆見過的面一隻手就能數過來,說的話加一塊,都不及今日你我說得多。」
「怎麼可能有感情呢?」
沈淮澤聽得臉上浮現片刻僵硬。
很快他抿抿嘴,似下定決心般,非常鄭重地說了句:「對不起。」
「沒事。」
我無所謂。
反正又不是衝沈淮洲這個人嫁進來的。
我就想利用這親事拿回我娘財物,再順帶撈點好處和離而已。
「雖不知誰提的衝喜。長輩們因為大哥的傷亂了陣腳,我作為小輩沒有提醒阻攔,亦有錯。」
「真的沒事。」我輕笑著搖頭,「你有這個心就夠了,我又沒吃虧。」
「婚事是江家貪念你家權勢,一心攀附答應的,你大哥當時也在昏迷。這事我跟他都不能定,更何況你。」
「而且,我覺得能嫁你大哥,為他衝喜,是我的幸事。」
「當初在北疆,要不是他,百姓也過不上好日子。但我對他多是敬重感激,而非男女之情。一定要說有超出這些的,也止於傾慕。」
「畢竟初見他時,他那麼耀目,而我又是知好色則慕少艾的年紀,有幾分心動是正常的,但也止於此了。」
「那你就沒想過繼續過下去,多了解培養培養感情呢?」
「為什麼要培養?前有柳姑娘,後有合慧郡主,我跟他沒感情不正好嗎?幹嘛還給自己找麻煩?」
這和離的機會,可是我一直在等的。
「可你們畢竟已經成親了。」沈淮澤聲音有些急。
「成親而已,不合適就和離,一別兩寬,各生歡喜不好嗎?」
他反復糾結於此,讓我有點無語。
「你們京城的人對婚嫁過於看重。在北疆,戰火不斷,經常夫妻兩人一方身S,或因戰火離散。剩下的人日子難道就不過了?」
「和離,再娶再嫁,三五回都是常事。在一起時真心相待過就夠了,到了需要分開時,大可不必太在意。」
「關鍵,也不是我單方面想和離,你大哥也想。」
「什麼?」沈淮澤無比震驚。
「那天三皇子莊上,你沒在時,你大哥就跟我提過。他說沒想到會娶我,要撥亂反正。因為提得太突然,我要時間考慮,才沒直接答應。」
沈淮洲要晚一些問我,例如等到我見完樂陽長公主,說不定我就當場答應了。
「雙方都無意,換了你,又遇上現在這樣的情況,和離不和離?」
我主動提出來,不僅解了聖上的圍,還撈了個縣主當。
劃算得很。
想到這兒,要不是沈淮澤在,我都想得意地叉會兒腰。
可惜沈淮澤仿佛是個榆木腦袋。
大約還是不S心,或怕我跟沈淮洲錯過,他今日話特別多。
多到我餓得肚子都叫了,還沒說完。
他還是那麼溫潤和善愛操心。
嫁過來這段時間,說是我帶著他到處結識貴人,其實也是他在各種場合陪著我。
不知不覺中,我已經把他當成無話不說的家人了。
作為補償,他破天荒天黑後拉我出了門。
29
為低調,沈淮澤讓我換上男子裝束。
領我吃了京城最有名的夜宵。
還拜了京城晚間香火最盛的寺廟。
「可為什麼是娘娘廟啊……」
我站在人少處,不明所以地嘟囔著。
沈淮澤請香去了,讓我在這兒等。
「這位是妹妹吧?難道不知這兒是來求子的?」
身旁一位眉眼彎彎的女子笑著跟我搭話。
「求子?」我瞪大了眼。
「對呀,可靈了。我剛成婚,三個月前拜過送子娘娘,今日就跟夫君來還願了。」
女子說著撫了撫尚看不出有什麼區別的小腹,回頭跟護著她的夫婿相視一笑。
「啊,恭喜恭喜。」
雖然還是沒搞明白狀況,但女子懷胎是好事,恭喜就對了。
「妹妹聽口音不大像本地人,外地嫁過來的?今日三朝回門?」
「不是。」我搖頭。
「那日我們有事耽擱了,今日來補上。」
沈淮澤不知什麼時候回來了。
他將幫我請到的三炷香遞給我。
我抬頭看他。
寺廟裡輝煌的燈火在他臉上斑駁明滅,投下各種變化。
他看向我的一雙眸子,在變化中仿佛若有光。
一瞬間,我竟看出了神。
「你看看,多恩愛的一對。」女子憋著笑,低聲跟自己夫婿調侃道,「這麼一站,真是一對璧人,讓人挪不開眼。」
她盡量壓低了聲音,但我還是聽到了。
真是誤會了啊。
自家小叔子好看,多看兩眼,有問題嗎?
「既然請好了香,就趕緊去上吧,我們也該走了。希望兩位能心想事成,夫妻和美,早生貴子。」
我剛想說我倆不是,沈淮澤就搶先說了句「謝謝」。
真沒法解釋了。
隻能硬著頭皮,看他倆揶揄著道別。
男子以手虛環,護著女子走了。
「解釋解釋?」
待兩人走遠,我斜瞥著沈淮澤。
沈淮澤愣了愣,他幹咳一聲。
「娘娘廟確實是求她說那些的。」
「那你帶我來這兒?」
「又沒什麼,正好順路,就進來看個熱鬧。不喜歡嗎?」
最後我們還是進了殿。
隻是座上神仙主業求子,我就隻進了香,沒許願。
沈淮澤許了。
似乎是個很長很長的願。
這家伙,看不出還挺貪心的。
出來後,我問許了什麼,他不說。
最後拗不過我,請我吃了一串冰糖葫蘆求放過。
我倆趕在二門落鎖前回到了國公府。
他將我送回院子。
30
看著沈淮洲沒人的房間,沈淮澤欲言又止。
「大哥他……」
「他什麼?」
我埋頭繼續啃著沒啃完的糖葫蘆。
我就愛這糖葫蘆,嘎嘣脆。
隻是碎掉的糖渣沾在唇邊,會化成糖稀,黏糊糊,讓人忍不住去舔。
「別動。」他叫住我。
「嗯?」我飛快收回偷偷伸出的舌頭。
這是又要訓我沒規矩了?
「書筠,這是京城,不是北疆,你不可以……」沈淮澤嘆口氣,直搖頭。
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
來了,他果然又開始了。
這糖葫蘆我吃十次,有八次會被他抓現行。
我正準備撇過臉去偷偷翻個白眼,再聽沈淮澤念叨。
沒想到,他卻拿出張帕子,往我嘴角抹。
我剛想躲開,眼角餘光掃過那帕子。
「上回給你擦血那條?怎麼在你這兒,難怪後面找不到了!」
「是嗎?」沈淮澤手頓了頓。
「絕對是!這醜鴨子,不,鴛鴦,絕對是我繡的!」
我光顧著嚷嚷,沈淮澤成功偷襲了我。
他擦完我嘴角,還打著圈摁了一下。
「難怪我覺得繡得挺有意思,已經用了好一陣,就當你送我的好了。」
說著他把帕子疊好,也不管我答不答應,收回了袖袋裡。
好吧,不就是張帕子嗎,給就給了。
沈淮澤又絮絮叨叨念了很多,這不能那不讓的,把我都念困了。
「知道了知道了。你不用擔心,我和離完就回北疆,到時候就沒這麼多規矩和講究了。」
「回北疆?京城不好嗎?」
「不好,麻煩S了,還是北疆更適合我。」
「是嗎……好,我明白了。」沈淮澤意義不明地笑了笑。
我不知道他明白了什麼。
但他臨走時看我那一眼,看得我有點毛毛的。
31
這兩天,沈淮洲又不見了。
我尋了個沒人的時候,去沈老太君院裡跟她說了和離的事。
她似乎並不意外。
讓人拿出個小匣子給我。
「奶奶,這都給我的?」
看著寫著我名字和不同地名的一摞地契,我有些蒙。
「對,都是給你的,拿出來看看。」
老太君慈愛地牽著我的手,將地契一張疊一張,錯開擺好,手指劃過上面的地名。
「這些地方,還有印象嗎?」
「好像來京時路過?」
「我們書筠記性真好。」沈老太君拍拍我手背,「合慧郡主的事委屈你了。」
「淮洲和淮澤這兩天都來找過我。說你已經拿定主意,要和離。」
「淮澤還說,你要回北疆。我就想著,永州侯府確實不大適合再回去了,你回外祖父那邊我也放心些。」
「就是這路啊,太遠。」
「我想,沿途要都有些產業,說不定哪天你空闲了,起興到處看看,就順著它們走回來了。」
沈老太君說著說著,紅了眼眶。
「謝謝奶奶,這些我就都收下了。您要好好保重身子,得空我一定回來看您。」
我默了默,收下了。
「您看,今日我也沒什麼別的事,賴在您這兒,繼續抄咱前幾日沒抄完的經書如何?」
「好好好,我們一起抄經書,我就愛看你寫字兒。」
一切說開,事情就變得簡單很多。
又拖了好幾日,我好歹還是拿到了沈淮洲籤下的和離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