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秦美人緊張地幫她看著,泛白的手指攥著錦帕,像要把錦帕給絞碎了。
永平挑了右手邊第二個圓球。
屏息凝神,擰開。
發現沒有「中」。
高興得歡呼一聲。
「母妃!沒有中!不是我!」
她第一時間拿眼睛尋找秦美人。
秦美人終於放過了那可憐的錦帕,長舒一口氣,雙手合十,連聲低語:「阿彌陀佛,謝謝菩薩,謝謝菩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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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平將圓球遞給安嬤嬤檢查。
安嬤嬤宣布:「永平公主,不中。」
第二個是明珍。
她倒沒有多花時間挑選,咬牙拿起左手邊第一個。
擰開。
下一秒,她身體一僵,嘴裡一聲慘叫,直挺挺暈厥過去。
劉昭儀瞬間從椅子上彈起來。
丫鬟們眼疾手快接住明珍的身體,沒讓她真的倒地。
「啪嗒——」
明珍手中的東西沒拿穩,砸落在地上,剛好露出一半刻著鮮紅大字的——中。
劉昭儀大睜著眼,盯著刻印,整個人石化了般,好半天一動不動。
安嬤嬤彎腰拾起刻印,拿在手中,一一展示給大家看。
她宣布:「明珍公主,中。」
皇後起身,正欲開口講話。
劉昭儀忽然扯起嗓子,大聲嚎啕起來:「珍兒!皇後娘娘,快請太醫啊!太醫在哪裡?我的珍兒這是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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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珍公主隻是嚇暈了過去。
太醫給她扎了針。
她醒來後,抱著劉昭儀哭喊,她不要去北狄。
劉昭儀哄著女兒道:「咱們不去,咱們不去。」
懷裡的明珍瑟瑟發抖,劉昭儀用發紅的眼睛瞪著皇後,不顧尊卑體面,嘶喊道:「皇後娘娘,您也看到了,珍兒身子弱,哪裡經受得住北狄的風霜?」
皇後眉眼不動,問:「明珍受不住,難道萬寧、永平、長生就受得住?」
劉昭儀裝聾作啞,不接這話。
皇後並不慣著她:「阄是明珍自己抓到的,既然抓到了,就按規矩辦。」
「莫說她現在還好好活著,便是隻剩最後一口氣,前往北狄的人選就非她不可!」
當晚,明珍公主上吊尋S,劉昭儀抱著她哭了一宿。
隔日一大早,劉昭儀帶著明珍跪在廣安宮外。
皇後不召見她們。
劉昭儀就在廣安宮外喊:「皇後娘娘,我隻有明珍這一個女兒,您今日若不見我,我便帶著她一頭撞S在廣安宮!」
她們終是被請入殿中。
皇後不見她們便罷,偏偏,她還是心軟了。
我害怕,怕事未定而能轉圜。
一得到劉昭儀入廣安宮的消息,我立刻前往無瑕殿求見齊貴妃。
沒想到,三皇子也在。
很奇怪,好像每一次意外遇見,都是我跪在地上求他和他母妃。
我認得他的鞋,比認得他的臉還多。
我喚齊貴妃道:「母妃。」
「昨日您說若我抓中阄,讓我認天意,您不會幫我求情。」
「如今,抓中的人,不是我,母妃可願意為我求情?」
齊貴妃無奈嘆了口氣。
「走吧,」她道,「劉昭儀實在欺人太甚!」
甫一進廣安宮,就聽到劉昭儀響亮的哭聲。
「憑什麼是珍兒去北狄?六公主是姐姐,和親這種事,輪不到我家珍兒啊!」
齊貴妃聽到這話,冷哼一聲,這才帶我走進殿中。
皇後端坐主位,面容沉靜,氣質冷然。
見我們來。
賜了坐。
剛一坐下,齊貴妃看都沒看癱跪在地上,哭哭啼啼的劉昭儀一眼。
而是直接面向皇後:「皇後娘娘,和親人選由抓阄決定,這是您一早定下的,現在結果已出,萬沒有再隨意更改的道理吧?」
皇後頷首,淡淡瞥了眼劉昭儀。
劉昭儀生得嬌媚,此時,眼中懸淚。
她本捏著錦帕,柔弱姿態,聞言,眼睛像針一樣盯向齊貴妃:「貴妃娘娘,這事兒跟你有什麼關系?」
「跟我無關?」齊貴妃呵呵兩笑,「剛剛在殿外我可是聽得一清二楚,某些人舍不得自己的女兒,想著法兒要把我家六公主往火坑裡推呢!」
「你家六公主,呵!」劉昭儀拔高嗓音,聲音尖銳而譏诮,「貴妃娘娘,你真當趙長生是你親生的?你可別忘了,她的親生母親可是被你家三皇子踩著腦袋淹S在太液池裡!」
「閉嘴!」
「放肆!」
齊貴妃和皇後一前一後怒斥。
劉昭儀卻不慫。
她手一揚,婢女們攙扶著她從地上站起來。
她也不哭了,俏生生站著,神色間帶著幾分不顧一切的瘋狂:「好聽話誰不會說,可我如今哪有心思同你們兜圈子打啞謎?」
「齊貴妃,你當真要為一個才人所出的六公主與我撕破臉皮?」
劉昭儀氣勢驚人。
齊貴妃被她問得一愣。
劉昭儀見狀,緩和神色,又開始啜泣起來。
她用錦帕擦拭眼角的淚,聲音悽婉:「皇後娘娘,你有景和公主和太子殿下,貴妃娘娘,你也有三皇子,還請你們體諒我做母親的心情,放過我家明珍吧!」
她一改前一秒的咄咄逼人,失聲痛哭著,再度跪倒在地。
她身後,明珍喊著母妃,也跟著一起跪地而哭。
我看著面前發生的一切,心裡有種說不清的鈍痛,以及隱約的恐懼。
我看向齊貴妃。
她沒有察覺我小心翼翼的視線,目光落在哭泣的母女二人身上,眉頭緊皺,眼中分明有幾分不忍。
她可憐她們。
身為母親,她共情她們母子分離的苦楚。
她同情劉昭儀為女發瘋的可憐。
可…我呢?
難道沒有母親為我哭泣,我就該被送去北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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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妃,」我逼自己從眼角擠出淚來,輕喚齊貴妃道,「劉昭儀和明珍妹妹母女情深,那,我要被送去北狄了嗎?」
齊貴妃這才回過神來,扭頭看向我。
我眼中泅著一層淚光,迎著她的視線,擠出一抹悽惶苦笑。
齊貴妃一愣,下意識抬手為我拭去臉頰上的淚痕。
「別怕,」她壓低聲音同我道,「皇後娘娘不會由著劉昭儀胡來的。」
言畢,她不太自然地拍了拍我的手背,仿佛予以我寬慰。
果不其然,這些話剛說完,皇後娘娘便開口了。
「劉昭儀,本宮體恤你愛女心切,容你胡鬧一場,但,胡鬧歸胡鬧,明珍前往北狄之事,已成定局,再無轉圜。」
「你莫要再胡攪蠻纏,帶著十一公主回你的棲霞宮去,好生做準備吧。」
「皇後娘娘!!」
見皇後毫不動容,劉昭儀慌了。
她手腳並用,爬向皇後,企圖抓住她的衣角,聲嘶力竭地喊:「你這是要逼我們母女倆去S嗎?
「住嘴!」
皇後一個眼神。
安嬤嬤心領神會,上前扣住劉昭儀的肩膀,將她壓在地上。
「身為陛下的妃嫔,你看看你如今的模樣,可還像一個妃嫔該有的樣子?莫不是本宮太過寬容,才縱得你如此放肆?」
「安嬤嬤。」
「老奴在!」
「將劉昭儀和十一公主送回棲霞宮,在北狄一事塵埃落定之前,不許劉昭儀出棲霞宮半步!」
「老奴遵命!」
安嬤嬤將劉昭儀從地上提起來。
廣安宮大殿上空回蕩著劉昭儀不甘的哭喊聲,還有十一公主一疊聲叫母妃的聲音。
鬧得不可開交之際,忽聽門外有人喊:「傳聖上口諭。」
緊接著,皇帝身邊的大太監餘雋鶴,攜一幫小太監,魚貫而入。
進得大殿,餘雋鶴恭敬向皇後行禮:「皇後娘娘,傳聖上口諭。」
皇後起身。
殿內眾人紛紛起身。
餘雋鶴微一哈腰,中氣十足道:「聖上有旨,念及劉老君爺年事已高,不忍見曾孫女遠嫁,十一公主就待在上京城吧,讓六公主替十一公主前往北狄。」
念完口諭,餘雋鶴低眉順眼同皇後解釋:「老君爺快八十高齡了,今兒一大早進宮求見萬歲爺,萬歲爺答應此事遂老爺子心願。」
皇後頷首:「陛下的意思,本宮明白了。」
餘雋鶴又揖了一躬,這才帶著一眾小太監魚貫離開。
聖旨已下。
事成定局。
明珍劫後餘生,與劉昭儀抱頭痛哭。
鬧了這麼一場,皇後也乏了,揮手遣我們離開。
回去的路上,齊貴妃什麼話都沒說,直到進了沐晨宮,她才一句三頓地開口:「並非本宮不盡力。」
「陛下親賜口諭,君無戲言,此事再無轉圜餘地,你且準備前往北狄吧。」
我道:「是,母妃。」
我如常同齊貴妃告別,腳步不亂地回到自己居住的薇花殿。
梨雪和海棠跟在我身後抹眼淚:「公主,我們真的要去北狄嗎?」
「不,」我回答她們道,「我一個人去,你們不用跟著。」
她倆嗚咽一聲,掩面而泣。
我歪坐在窗邊的美人靠上,望著院子發呆。
從一開始,我就心知肚明,勝利的天平不斷在搖擺,屬於我的籌碼少得可憐。
我想過,我會輸。
可是,盡管做了無數遍最壞的打算,我依然想象不到……孤身前往虎狼之地,我該怎樣苟且地活著?
阿娘,我好像……很快就能來見你了。
我將腦袋埋在手臂裡,眨了眨眼睛,眨去眼角泛起的濡湿。
我現在唯一想做的,是最後再去看一回阿娘。
然而,就在我動身之際,北狄送來的文書,被三皇子挑劍刺破。
「泱泱大盛,數以萬計的鐵血男兒,豈由得區區蠻夷蹬鼻子上臉?」
三皇子請命出兵,誓驅北狄,收失地,復邊關,重建冬堅城。
皇帝思索半日,回復:「準。」
王師出徵,一去一春秋,不負誓言,大勝而歸。
百姓夾道歡迎。
皇帝龍顏大悅,冊封三皇子為鎮北王,賜住鎮北王府。
我從未想過再次見三皇子,是他趁著月色登門來訪。
他身上往日象徵尊貴的錦衣玉服消失不見,換成少年將軍才穿的挺闊甲胄。
站在我的殿門外,身勁如松。
我驚詫莫名,忘了請他進殿入座,問起他的來意。
他道:「六皇妹,崔才人當年的救命之恩,我報了。」
我道:「不夠。」
從我口中吐出的這兩個字,出乎三皇子意料。
他飛快愣了一下,爾後,神色恢復如常,平靜詢問我道:「六皇妹想要什麼?」
我抬頭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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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月色很亮。
三皇子生得挺拔,一襲將軍甲胄使得立在我面前的他,有種巍峨的感覺。
他寬闊的後背將月光擋得結實,可是,距離這麼近,我依然能夠清楚地看見他的臉。
他的臉上有戰場廝S打磨出的穩重與不動如山的冷靜,好像無論我提出怎樣荒謬的要求,他都能面不改色照單全收。
我細細觀察半晌,才決定給出答案:「我想出宮,想擁有一座自己的公主府。」
三皇子的眉頭蹙在一起:「按照慣例,隻有出嫁的嫡公主才能擁有公主府,其他公主沒有這個待遇,一般公主嫁人後,也需住到夫家……」
「三皇兄,」我打斷他道,「我的意思是,我不嫁人,但,我想擁有一座隻屬於我自己的公主府。」
三皇子輕斥我道:「異想天開!」
我仰著臉,不閃不避看著他的眼睛,明明白白讓他看見我眼中的堅持:「若出宮的代價是嫁人為妻,那與躍出龍潭,跌入虎穴又有何區別?我既決心要掙扎,何妨一次掙扎到底?」
「三皇兄,你若助我得償所願,前塵往事,一筆勾銷,如何?」
我的語氣算不上溫和,甚至有幾分破釜沉舟的咄咄逼人。
三皇子的眉頭蹙得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