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慶旅行團出發當天，一個遊客穿著神女服飾上了大巴車。
她化著淡妝，素雅美麗。
「抱歉，昨晚去給人祈福，忙了一夜，來不及回去換衣服了。」
「既然大家已經知道我的身份了，那路上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都可以直說。」
神女是非常獨特的存在，大巴上的遊客都開始跟她套近乎。
我看著自己手背上那朵象徵神女的小小的紫荊花。
什麼時候，族長背著我又立了一個神女了？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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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報名參加了一個雲南的旅行團。
想借機去看一位朋友。
出發當天，我坐在最後一排靠窗的位置，戴著大大的鴨舌帽，帽檐壓得低低的。
張小雅來的時候，我甚至沒有第一時間注意到。
直到導遊來給我們發水，我才抬頭看見車上有一個女孩子穿著神明少女的裝束。
起初我並沒有在意。
在這個互聯網極為發達的時代，有不少網紅拍神明少女的寫真。
並不稀奇。
直到周圍幾個人將她誤認成神女，我才意識到情況不對勁。
「抱歉，昨天在外忙著祈福，來不及回家換衣服，穿著這一身來旅遊，讓大家見笑了。」
想不到，她竟然敢冒充神女。
大巴上的遊客大多是本地人。
對於我們族裡的神女，他們是深信不疑。
隻是許多人一生都無緣見到一次。
這回「真人」就在他們面前，他們自然要好好地套套近乎。
「想不到神女年紀這麼小，長得也漂亮。」
「我聽說神女是天賦神力，不知道能不能讓我們見識一下。」
張小雅羞澀地笑了，從袖子裡拿出一根紅色絲線。
絲線纏繞在指尖，她咬破手指，擠出血來。
那滴血竟然停頓在半空中泛著微光，卻不落下地。
「好厲害！」
「看來她真的是神女！」
周圍的人興奮起來，紛紛議論。
還有一個伸出手想要去觸碰空中的那滴血。
結果，那滴血又突然消失了。
我從沒在我們寨子見過她，她怎麼會這種小術法呢。
而且還是禁術。
「我剛才已經在車上施了法，大家一路上可以安心了，司機大哥也不用太費神，有我的法術保護，這輛車絕不會出現任何事故。」
我好心提醒道：「術法不是絕對的，司機大哥還是小心點吧。」
「小姑娘，你對神女的力量一無所知吧？」
「一個不讀書的小太妹懂什麼。」
有個大媽看著我手背上的紫荊花圖騰，以為是文身，語氣中七分輕視三分厭惡。
可那是神女才有的圖騰啊。
無知的明明是他們。
「神女都說了絕對安全，你懂什麼。」
可這種術法要是使用的人根基不深厚，很容易因本身的邪念招來邪祟。
到時候才更危險呢。
但我跟他們說不清，有些話我也不能說。
隻能無奈地笑了笑：「你們要是覺得沒問題就沒問題吧。」
2
車上瞬間陷入了沉默。
張小雅背轉過身不再看我。
周圍的人也不肯搭理我。
我閉上眼睛，戴著耳機聽歌。
車輛行駛到服務區，大家下車上廁所的時候，我在廁所門口被張小雅攔住了。
近距離看，她這身衣服很是廉價。
我的衣服都是族中的阿嬸親自做的，布料也是阿嬸自己織的。
剪裁得體，有金絲暗線的刺繡。
絕不可能有冒出來的線頭。
而且那是在極其重要的場合，才會拿出來穿。
平時出門上學或是走親戚，穿著就跟普通人一樣。
我問她有什麼事。
她背對著洗手間的門，將我堵在角落裡，晃了晃自己的那根紅色的絲線。
威脅我：「我警告你，少說話，安靜些！要不然你可就不能平安回到家了。」
我覺得好笑，卻裝作一副害怕的樣子。
「神女不是不能對平常人動手嗎，難道你還能用法術傷我？」
張小雅得意洋洋：「按規矩我是不能傷你的，但是你如果再敢胡說八道，損神女之威，那我一定不會手下留情。」
我沒理會。
這會已經是凌晨，大巴車要在服務區停四個小時。
車上的老人大多數囫囵睡著，年輕人卻想玩點刺激的。
說一起下車，到休息室裡去玩筆仙。
這麼過時的遊戲，我一點興趣也沒有。
而且這個點陰氣重，最容易碰到不幹淨的東西。
我勸他們別去。
「就幾個小時睡一覺算了，這個點下去玩筆仙，不覺得瘆人嗎？」
有一個叫程晚風的男生嘻嘻哈哈道：「我們有神女在，怕什麼？」
「就算真的遇到了鬼，神女也能保護我們。」
「就是，神女的力量你一無所知！」
大家嬉笑著互相推搡往休息室走去。
我本不想去，但坐在我旁邊的小姑娘拉了拉我。
一路上隻有她對我還比較友善，我不忍心拒絕，於是被她拉著一起下了車。
前面那一伙人吵鬧的聲音在無邊的黑暗中更為突兀。
這個服務區因為比較偏僻，就連超市都關門了。
隻有一盞微弱的壁燈開著。
「這裡沒人，不會真的撞鬼吧。」有人開始害怕。
「什麼鬼不鬼的，你怎麼跟那個小太妹一樣膽小。」
「膽小就滾回車上去跟那群老人睡覺吧。」
隨後一陣哄鬧嘲笑聲。
那個說話的男生立刻噤聲。
又有人提出張小雅神女的身份。
「隻要有神女在，什麼鬼都不敢傷害我們，放心吧。」
很快，我們走到了休息室裡面。
一陣陰風吹來。
我瞬間就感覺到了不對勁。
這裡有危險。
3
張小雅像眾星拱月的小公主一樣走在最中間。
看向我的時候更是傲慢。
「你們膽子小的，就坐在旁邊看，別玩就好了。」
「有誰想玩的舉手，我來給你們先點上一點，我這水可是從寨子裡帶來的神水，驅邪的，保管你們沒事。」
大家一窩蜂地湧上去。
等著她的神水。
我的眉頭皺得更緊。
寨裡的神水除了我，沒有人可以接觸到。
可我已經有半個月不曾去過神水泉了。
她怎麼可能有。
如果張小雅手裡的是假的神水，那是會害S人的。
我眸子微沉：「你們不能碰那個水！神女的結界術隻能用真正的神水，要不然會適得其反！你不是神女，不要再騙人了！這個水也不是神水！」
張小雅被我戳破，臉色灰白，氣急敗壞。
「你憑什麼說我不是神女，就算你嫉妒我，也不能汙蔑我的身份！」
她身邊的兩個女孩子鄙夷道：「現在連這種小太妹都會汙蔑人了嗎？果然嫉妒讓人面目全非。」
這時，壁燈閃了幾閃，休息室裡的氛圍更加壓抑。
我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厲聲制止他們。
「趕緊回車上去，真的不能在這裡玩遊戲了。」
可沒一個人相信我。
「你說小雅不是神女，你有證據嗎？紅口白牙就在這裡造謠是吧？」
「小雅今天穿著神女裝束，就是昨天去祈福沒來得及回去換，人家還有祈福時拍的照片呢。」
「魯元你不想玩趕緊走，沒勁！」
想不到第一天出行，他們已經都加上了微信。
程晚風拿出手機給我看了一眼，張小雅昨天的朋友圈確實是一張祈福的照片。
隻是祈福的姿勢不對，香壇擺放的位置也不對。
而且她的脖子上還戴著黑玉，要知道神女祈福，最忌諱的就是黑色。
可我要怎麼解釋呢。
我說她是假的，他們都不信。
我要是說我是真的，他們一定會覺得我得了臆症。
可不管怎樣，我也不能看著這麼多人就這樣S在這裡。
我還想繼續勸說，卻冷不防被人推倒在地。
我的手撞在水泥板上，瞬間青了一塊。
推倒我的正是剛才說害怕的那個男生，大概是為了融入這個集體，所以表示出對我的敵意。
推倒我，羞辱我，就是投名狀。
我不得已，隻能告訴他們:「張小雅你不能再撒謊了，這個地方的東西不是你能招惹的。」
見他們還是無動於衷，我隻能自曝身份：「我才是神女！你們相信我，我是為你們好！」
他們片刻的沉默之後，爆發出哄然大笑。
「原來你想冒充神女！」
「是看小雅太受歡迎了嗎？可是神女不是誰都可以冒充的呀。」
「小雅受歡迎不隻是因為她是神女，還因為她美麗，善良，而且大方。」
他們說得大方，就是張小雅買了一些小零食，主動分給大家。
難道為了這點小零食，就連命都不要了嗎？
張小雅冷笑一聲，嘲諷道：「誰家神女，還有紋身啊？」
「神女是高高在上的，才不是你這種小太妹呢。」
4
我氣得掉頭就要走，但我的耳邊卻突然想起族長跟我說的話。
神女之所以被上天賦予神力，是為了讓她造福世人。
世人愛我，我愛他們，這並不難。
世人不愛我，神女也愛世人，這才是神女之所以為神，享受崇敬和供奉的一個最主要原因。
我沒有辦法看著他們就在此處送了命。
隻能強忍著留在那裡。
我嘆了口氣：「玩吧。」
他們嘲笑我：「你少廢話，早就能開始玩了。」
「快快快，東西拿出來！」
他們擺出一張白紙，一男一女，一同握著一支筆的筆杆，口中念念有詞，向筆仙提問：「筆仙筆仙，請問我們當中是不是有神明少女？」
眾目睽睽之下，那支筆竟然緩緩地不受控制地自己運轉起來。
在白紙上寫下了一個「是」字。
空蕩的休息室裡猛地發出一陣熱烈的掌聲。
「看見沒魯元，小雅就是神女，就連筆仙都這麼說。」
張小雅裝模作樣道：「算了，她也是沒見過世面，別跟她計較了。而且女孩子嘛，難免容易嫉妒另外的女孩子，我都理解。」
我心裡罵娘，面上卻強笑道：「玩會兒筆仙，大家玩玩別的吧，打牌聊天都行，畢竟請筆仙容易，玩久了，想送走筆仙可就難了。」
「神女在這裡，你慌什麼？」
接著，又換了兩個男生。
其中就有和張小雅眉來眼去的程晚風，他問了第二個問題：「筆仙筆仙，請問我們當中有沒有神明少女喜歡的人？」
張小雅害羞地扭過身子去。
程晚風曖昧地望著她的背影。
結果，那支筆卻穩穩地在紙上寫了一個字：否。
幾個男生都起哄：「哈哈哈哈，看來筆仙不是很了解這裡的情況啊，神女喜歡的人，不就是我們程大少嗎，怎麼會沒有呢。」
原來有不少人看見了程晚風和張小雅剛才牽在一起的手。
程晚風有些生氣地丟開筆：「什麼破東西，一點也不靈。」
張小雅還上去踹了一腳：「就是！小小筆仙，怎麼會懂我心意！」
我那一聲「別」才剛出口，壁燈就滅了。
休息室和大巴車的距離明明很近，我們卻怎麼也看不見大巴車上留著的微弱的燈。
外面還起了一層濃濃的霧。
有人因為害怕，想往外跑，卻發現一點路都看不清。
這時，程晚風和幾個男生已經躲到了張小雅的身後。
幾個女生也緊緊地靠著張小雅。
「怎麼突然間陰森森的，這裡不會真的鬧鬼吧？」
「難道剛才魯元說得是對的，這個點玩筆仙容易招邪祟？」
張小雅的臉上露出一些不耐煩。
但仍然咬著牙挺直了腰背：「有什麼好怕的，不過就是壁燈壞了而已，你們不是有人拿了手電筒嗎，拿出來啊，越是黑，玩筆仙才越刺激呢。」
「你們不會是害怕了吧，膽小鬼，窩囊廢！」
我已經明顯感覺到了一股強烈的鬼氣，直直地逼近了我們這一群人。
我拉了一把張小雅：「趕緊走，再晚你會後悔的。」
張小雅反手給了我一巴掌：「又是你！你怎麼這麼賤啊，就看不得我好是嗎？可我是天生的神女，你就算嫉妒也沒什麼用啊！」
我臉上火辣辣的，半天才緩過勁來。
我冷笑道：「張小雅，你是不是真的不撞南牆不回頭？」
「我是神女，永遠撞不到南牆，真可惜，你想看笑話，可能是看不見了。」
她竟然真的慫恿那幾個帶了電筒的男生，拿出電筒，繼續玩起了筆仙。
「啊！有鬼！」
5
一個叫莉莉的女孩子捂著嘴尖叫起來。
雙眼圓瞪，仿佛看到了什麼十分可怖的東西。
「怎麼了怎麼了？」
「鬼！鬼！我看見了一張慘白的臉，他的眼睛還在流血！」
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卻什麼也沒有。
大家切了一聲，都覺得她是過度緊張，看花了眼。
「你們難道忘記了嗎，小雅會法術，她剛上車不就給大家展示過了？」
「是啊，她的血會發光，會停在半空中不墜落，還會突然消失！」
「有神女在，我們怕什麼？」
不知道怎麼，程晚風竟然沒有坐在凳子上了。
取而代之的，是剛開始推我的那個男生，我已經知道了他的大名，叫曾一飛。
我想起剛開始在路上隱約聽見了他的自我介紹。
「我叫曾一飛，我的父母希望我能夠一飛衝天。」
他坐在桌前，和另一個男生一起。
兩個人的臉色都十分凝重。
「筆仙筆仙，請問你S過人嗎？」
大家都緊張地看著那支筆，想看答案會是什麼。
結果，那支筆久久沒有動靜。
於是兩個人又問了一遍：「筆仙筆仙，請問你S過人嗎？」
休息室裡驀地爆發出尖銳悽厲的笑聲。
大家又驚又怕，想跑出去，離開這個地方，竟然抬不動腳。
便隻能驚懼萬分地向張小雅投去求救的眼神。
「怕什麼！」
張小雅又拿出了那根紅線，在手掌中結成了一個法印，滴血為引，企圖召喚出法陣。
我制止她：「你不可以這樣，你根基淺薄，控制不了法陣！到時候大家都會被困在裡面，永遠出不去的！」
「滾開！」她推開我。
這時，又有人叫了起來。
「你們看！」
原來那張白紙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了一個字：S！
那支筆這時也飛到了半空中，就像一個小人一樣，在空中微微點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