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可他們帶菡萏去了這麼多次,因為蓮女一族先天資質平庸,哪怕菡萏之前修為要高於中毒的我,和仙家眾子比起來依舊差得多。
屢敗屢戰,他們隻覺得菡萏勇氣可嘉,從未覺得她是去自取其辱。
哪怕菡萏不進入秘境的旁觀,他們也要帶她去見世面。
是真的不想我自取其辱,還是覺得我這張臉帶出去丟人?
他們心知肚明。
「桑寧妹妹莫要去了,秘境危險,娘親和爹爹本就要看顧我,會更加無暇顧及你的!」
近幾日母親出於對我的愧疚,往我那破敗的院子裡送了些東西,就嚇得她一見面就張牙舞爪地挑釁。
我突然很想逗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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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身歪頭看向母親:「阿娘,姐姐說的是真的嗎?我要是也去的話,你們隻顧姐姐的安危,就不會管我了,是嗎?」
母親有些驚喜地過來,她以為這幾日的彌補起了效果。
「桑寧……你剛剛叫我阿娘?好好好!阿娘在這,阿娘肯定會保護你的!」
父親卻先聽出了我話中的意思。
「你本來修為就差,你姐姐也是好意提醒,你怎麼說話夾槍帶棒?」
他皺著眉,想訓斥時被我母親拉住。
「算了,你說想去便去吧!一家人和和美美地在一起,莫總要生出事端!」
父親拂袖而去,母親追了上去。
庭中隻剩下我們。
菡萏摘下她的面具,神情陰冷地看著我:「我如果是你,就不會去自找S路。」
她說完,從我身邊路過的時候,我問出了那個壓在心底的疑惑。
「我始終不明白,你為什麼恨我?」
菡萏愣住了,她用一種不可置信的眼神看著我,像是疑惑我為什麼不知道。
「自你來到我家,我就把你當成親生姐姐,與你共享一切,為你讓出宮殿,替你親手烹食……我自問毫無虧欠之處,你為何這般恨我?」
她用一種極度憤怨的眼神看著我,卻語氣平緩地說:「你剛剛的第一句,就是原因。」
「桑寧,你這身血脈就代表了你什麼都有,而我除了臉一無所有,我不搶,難道要過你這種日子嗎?」
她諷刺一笑。
「你這種任人欺凌的日子,連為自己搶個公道都不會,被我算計也是你活該!」
「總歸是你技不如人,低我一等就不要怨我!」
情絲雖斬,俗念也需消除。
我垂眸,對於她,心底的最後一絲困惑消失。
微微一笑。
「別把忘恩負義那四個字說得這麼好聽,好像擁有良心是什麼十惡不赦的大罪一樣。」
我回過頭看向她。
「自私自利就承認自己自私自利,我還能高看你一眼,偏偏把狼心狗肺的行為說得無比高尚,好像什麼生存法則,自己不得不遵循一樣!」
我看著門口回來的母親,毫無顧忌地開口:「我父母對你的喜愛,你第一夜就知道了吧?那晚我沒睡著,你同樣也沒睡著。你明明清楚地聽到了他們的話,清楚地知道他們喜歡你比喜歡我這個親生女兒還要多。」
母親面色蒼白地愣在原地,那張和菡萏相似的杏眼無措地看向我。
「你什麼都不做,哪怕出於情面,享受到的待遇也未必比我差!可你偏偏要跟我搶,你長得貌美又會說話,比我更得寵愛理所應當,我都認了!」
「可你為什麼偏偏要教唆別人來欺辱我?為什麼要故意傳播出我嫉妒你美貌,仗著身份欺負你的消息?為何引我入密林故意害我性命?」
菡萏微微歪頭,用無辜甜美的聲音開口:「為什麼?姐姐,你說為什麼?」
「你是父親母親的親生孩子,我不跟你搶,難道要滾回下界做孤兒不成嗎?愛就是搶來的,你自己蠢笨還真好意思問我原因……況且做就是做了,這仙府裡人人都能踩你這種高貴的血脈一腳,爹娘都沒說什麼,多我這一下又有什麼不可以呢?」
我母親在身後失控地喊道:「菡萏!你在說什麼!」
她面色劇變,臉色蒼白地回頭。
「娘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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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親,你聽我解釋!不是這樣的,剛剛,是妹妹!」
她突然轉過身來指著我,哭訴著開口:「是她故意激怒我的!」
我站在原地,平靜地看著母親憤怒地上前,滿腔的怒氣對上那張和自己相似的臉,又變得啞然。
「娘親,是妹妹知道我可能會飛升上神嫉妒我才這麼引誘我說的!真的不是我!」
母親衝過去高高揚起的手,輕輕地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回過頭來卻無奈糾結地看向我,喚著我的名字:「桑寧……」
我知道,她試圖想讓我說一些不計較的話好讓這件事情翻篇。
她又一次,選了菡萏。
我突然由衷地覺得好在我舍棄了他們,切斷了情絲。
不然祈求他們的愛意過活,豈不是比S刑還難熬?
我禮貌一笑,客套地說:「紫雲上仙,我們該出發了。」
她意識到了我的稱呼,看我的眼神復雜又糾結,卻還是一同踏上了去秘境的路。
可她不知道,更換稱呼這一刻開始,我曾經傾注在她身上的俗念,便消散了。
如今,隻差父親一人了。
一路上母親幾番示好,我全當做看不見。
見此情景,反倒是菡萏委屈地往父親那邊跑了好幾趟。
剛進入秘境,我想分開行動就被母親抓住了手臂。
「桑寧,往這邊走!」
我不耐煩地掙脫。
可能是吃過一株冰骨蓮,我能感受到前方天材地寶的氣息,這麼大的機緣在叫我,偏偏被人拉住了!
「我自己走!」
剛轉過身來,就感受到一道凌厲的掌風!好在憑借著目前修為我輕而易舉地躲開。
回過頭來,才發現竟然是我的父親!
「你怎麼……你怎麼會躲得開我的攻擊?」
比起他的困惑,我毫無表情的直視戳破了他那層淺薄的自尊。
「先不管你怎麼躲得開!你母親好心叫你,你這是何意?覺得自己最近修為有所長進,就要迫不及待去送S嗎!」
他總是這樣。
可能被叫作戰神習慣了,忘了自己也隻是個上仙,而非上神。
耍起威嚴來,永遠是別人的錯。
「我去不去送S自有旁人論說,不過父親,您剛才那一招,照我原先的修為可是躲不過的。」
「難不成你想手刃親女?」
周圍的霧越發濃重,我的話音落下,菡萏卻突然跳到父親面前替他辯解:「桑寧,你為人子女怎麼可以給父母安上如此大罪?」
「父親不過是為你的安危著想,想著如果你受傷了,便可不進秘境深處,不至於喪失性命!你怎麼能這番曲解父親的好意!」
父親像是找到了合理的理由,摟著乖巧的女兒大聲斥責。
「就是!你不要總說我們偏心你姐姐,她就是比你孝順,比你討人喜歡!你這種忤逆不孝之徒,無能廢材之輩,就活該被冷落!」
往往這個時候,剛剛對我頻繁示好的母親就閉上了嘴。
她隻會抹抹眼淚告訴我她覺得愧對於我,但她永遠不會站在我這邊。
我微微一笑,卻覺得在他身上的俗念摻雜了幾分恨意,不那麼好放下。
於是抬手幻化出的冰刃,下一秒迅速地飛往他的眉心之處,在堪堪扎進去的距離停下。
父親驚恐瞪大眼睛,下一秒,面前的冰刃瞬間消失。
「父親,我這也是為了你著想,不想你進入秘境深處受傷,你怎麼不感謝我呢?」
他顫顫巍巍地抬起手指著我,憤怒使瞳孔放大,沒等他開罵追問,我潛身消失在霧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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壓制在血脈裡多年的委屈化作凌厲的劍氣,我一路斬S下來,搶到的天財地寶就往嘴裡送。
隻覺得渾身充盈著一股令人舒適的靈氣,實力果然才是最好的安撫藥劑。
我悠哉地在樹下漫步,身上各種妖獸血液的氣息讓一些小品階的妖獸不敢靠近。
前方就突然傳來妖獸的怒吼聲。
「快!菡萏!快出手!」
「父親助你S了這隻妖獸!奪下妖丹,好助長修為!」
一片混亂聲裡,有什麼沉重的東西摔到地面的悶哼聲。
我凜然一躍,立於樹枝之上。
清晰地看到面前的場面,父親母親正合力抑制住一隻巨大的妖獸。
看那猶如遠古饕餮的妖獸模樣,心中猜出這是個硬茬,應該是遠古妖獸的零星血脈。
眼看母親就要撐不住,菡萏手握著劍,卻遲遲不敢上前。
「爹爹,我怕!」
不怪她害怕,這怪物面目猙獰,張大的嘴像是能把她吞食。
況且血脈裡,蓮女一族本就膽小。
「快,你母親要撐不住了!」
菡萏硬著頭皮衝上去,劃出的劍還未接觸到妖獸,就被迎面掃來的尾巴翻卷甩出。
妖獸的眼睛變得深紅,這是狂化的預兆!
我母親一時撐不住,長劍脫手 ,直直摔於地面之上。
我悠哉看著眼前的場面,想著要是父親S在這裡,俗念斬斷,或許就是我所等的飛升機緣了。
他自幼時就教導我無能該S,這話輪到他身上也該一並適用才對。
等他身S,我便出去救人……
在父親與妖獸糾葛時,菡萏趕了回來。
「快帶你母親走!」
父親費力地拖延的時間,菡萏看了看地上無法移動的母親,僅僅是猶豫了片刻,就轉身奔離。
她向森林中跑去時,身上穿的還是和我母親同色系粉紫的衣裙。
父親看著那道身影,聲嘶力竭地叫了一聲:「菡萏!」
腦海裡突然有什麼一閃而過。
走投無路, 父親企圖用身軀擋在母親身前接下最後一掌時, 我翻越於妖獸頭上,長劍入目, 狠狠地戳進了它的眼睛。
「桑寧!」
父親神色復雜。
「凌風, 是我們的女兒桑寧!」
反而是母親無比欣喜。
妖獸怒吼,它吃痛的用爪子來拍我,我靈活躲開,借它自己的力氣反而把把劍身全部拍入眼球!
在斬S和血色中,我突然記起那書中的後半句。
【由心棄之。】
故愛而生恨, 我無法忽視對他多年偏頗的責怨, 由著這份怨恨,甚至想著用他身S而了卻。
歸根結底, 放不下的還是我。
由心棄他,該是不愛不憎, 不怨不忿。
我願意賭這一次!
妖獸慘叫著甩開我, 糾纏之間, 頭頂的雲層越積越厚。
頭頂有滾滾悶雷聲伴隨著細雨, 周遭似乎有其他仙人聚集。
「這是飛升上神的雷劫!戰神可知那是誰?」
厭倦了追逐戲碼的我幻化出冰刃, 在第一道雷下來之時, 給眼前的妖獸沉重一擊!
父親在旁邊用呼喊菡萏的聲音,聲嘶力竭喊著我的名字:「桑寧!是我戰神凌風的親生女兒桑寧!」
我踏著它的屍身, 直奔烏雲中的雷劫。
悟道飛升。
隔著遙遠的距離,我隱約聽到有人叫著我的名字。
「上神桑寧!」
番外
我飛升之後,戰神府一下子成了無比熱鬧之地。
隻不過眾仙看了我的住所之後齊齊沉默, 以為是我父母藏起了什麼修煉之法,結果紛紛來買通府中的仙僕。
聽到的事實讓他們大吃一驚,連帶著看我父母的目光皆變得復雜。
熱鬧一時的戰神府又迅速歸於冷清。
「放著自身血脈的親生女兒不疼, 收了個長得好看的當親生女兒, 這不是有病嗎?」
我都明白,站不到娘親身邊,是我自己不夠好。
「—我」這種言論的聲音越來越大, 父母當即就把蓮女送走了。
更出乎意料的是,我父親為我在凡間塑了像。
他們總是在香火鼎盛時期向我許願想要見我一面。
年年月月皆如此。
我母親還在每個節日費盡心力為我準備禮物,送到泥像之前,還問我:「今年的禮物可喜歡?不喜歡的話, 阿娘明年再給你準備新的。」
「桑寧,父親母親知錯了……你就不能原諒我們嗎?我們當年也是第一次做父母,你飛升上神這麼久, 一次都沒見過我們……」
他們總是說些莫名其妙的話。
對於斬斷情絲的我來說不痛不痒。
某天覺得無趣, 我接受了他們觐見的邀請。
可他們想見我,須得三叩九拜。
我端坐高臺, 心情愉悅地看著剛入門時揚眉吐氣的父親在我面前一跪一叩。
跪到他面色扭曲。
然後在他即將開口時, 我一揮手,把他送回了戰神府。
隻留下一句:「不夠虔誠,如想相見,下次再來。」
據說把他氣得吐血。
哈哈, 我才懶得聽他那些裝腔作勢的話,壽比天長,我要他們永遠記著我。
哪怕飛升時一瞬間做到不怨不忿,卻不代表我記性不好。
我要他們永遠帶著那份不甘和悔恨, 在無數個長夜漫漫,每百年的觐見之日,為我叩首祈求之際忍受這份折辱。
我才不要原諒。
我偏偏要做成九重天上最小心眼的上神。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