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電話沒掛。
對方又撒了半天的嬌。
祁東路才把手機放到支架上。
我垂下眼，視若不見。
車停在校門口。
我自己把行李箱拿下來，卻被他叫住。
他定定地看了我半天。
最後，才擠出來一句。
「生活費，我會按時打到你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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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點頭，「謝謝祁叔叔。」
那一瞬間。
我似乎看到有什麼情緒在他眼底碎裂。
他轉了身。
再不看我。
11
高三。
住校的人不多。
大部分都是為了學習才住的。
我跟著大家的進度，努力把之前耽誤的學習補上。
下晚課回寢室。
卻突然看見前方星火忽明忽暗。
路燈昏暗。
我卻看清了祁東路臉。
他掐了煙，朝我走過來。
還沒到跟前，就能聞到身上濃濃的酒氣。
他盯著我。
目光復雜。
我卻在他沒開口之前說話了。
「祁叔叔怎麼來了？
「我的生活費還夠花。」
他的腳步一頓。
突然苦笑，「住校的生活，還適應嗎？」
「挺好的。」我退後了一步。
「好歹同學們沒有人說我惡心。」
他一愣。
所有的表情都凝固在臉上。
良久之後。
聲音飄忽，「嗯……那就好……」
他轉身走了。
背影落寞。
我捏緊了手裡的練習冊，往寢室趕。
還沒到樓下。
卻聽到有女孩的低語。
「悠然，姜茳是在這棟樓嗎？」
「嗯，肯定是這棟，我在小叔叔收藏的籤字單上看到了。」
「可是……」
「沒有可是，我躺在小叔叔房間裡他都不碰我，肯定是因為姜茳，他倆那種關系還惦記，自己都不嫌惡心？！」
另一個女孩猛地扯秦悠然的手。
「姜茳來了！」
秦悠然含恨的眸子對上我的。
她雙手舉起了鐵質拖把猛地朝我揮來。
我轉頭跑。
後頸卻猛地一痛。
另一個女孩尖叫。
我的眼前一黑……
失去意識……
12
消毒水的味道刺鼻。
好像有個女孩在哭，不斷哀求，撕心裂肺。
身邊還有人喋喋不休。
「祁東路可真是不留情，那小姑娘哭成那樣，還要追責。」
「你咋不看那小姑娘打了誰呢？」
「也是，沒想到小祁這些年盡職盡責，房子都賣了還照顧老姜的女兒呢。」
「他不照顧行嗎，當時要不是他，老姜和嫂子也不能……」
「別說了別說了，好像醒了！」
我睜開眼。
看到面前的兩個女人。
都是我爸媽生前的同事。
我都見過的。
她們見我醒來就笑了，「終於醒了，福大命大。」
「我和你王姨，代表實驗室來看看你，小姜茳，越來越像大姑娘啦。」
「腦袋還疼不疼呀，阿姨去給你喊大夫。」
頭還是很痛。
其中一個阿姨出去了。
另一個阿姨拉著我的手。
我抬眼看她，「阿姨，你們剛剛說什麼？因為祁東路，我爸媽怎麼了？」
她的笑容一僵。
「什，什麼？
「我們倆剛剛沒說話呀，你是不是做噩夢啦？」
王姨帶著大夫匆匆歸來。
病房的門又被人推開。
祁東路緊張地跑過來。
視線對上我的，松了口氣。
「目前看沒有太大問題，但受傷處在椎骨需要注意，觀察幾天，沒問題再出院。」
大夫檢查完就離開。
兩位阿姨留了幾句話就匆匆走了。
像是生怕我追問。
我捂著脖子坐起來。
祁東路顯得很在意，連忙來扶。
我盯著他，「祁東路。」
他的黑眸看我。
他沒有糾正我的稱呼。
「有些東西，放在心裡掩蓋，很難受吧。」
他的喉結滾了滾，沒有說話。
「秦悠然呢？」
他頓了頓，「我會追責，讓她付出代價。」
「不用了。」我的脖子很疼，隻能輕輕地笑，「那是未來的小嬸嬸，追什麼責。」
「姜茳……」他制止我。
瞳孔顫抖。
「是我，沒想到這件事會給你帶來傷害。」
「嗯。」我低低應聲。
卻閉上眼。
祁東路有些激動，拉住我的手，「你不能再住校了，以後我每天晚上去接你。」
我睜開眼。
「不是你說，讓我以後盡量不要回去？」
他顯得痛苦極了。
滿眼全是掙扎。
他說：「我是你叔叔。」
「哦。」
我點頭。
他卻一下子像是泄了氣，「回家吧，別鬧了，好不好？」
從他看到我日記。
還是第一次用柔和的語氣和我商量。
我應該高興的。
可是心裡，冰涼一片。
我突然記起，爸媽出事那天。
原本是我的生日。
他們倆為我請了假在家裡布置。
可臨時卻接到了電話。
兩個人匆匆走了，再也沒有回來……
13
秦悠然的父母，找到了醫院。
兩個人的褲子上還沾著土，手裡拎著兩個透明塑料袋的水果。
姿態卑微，鞠躬道歉。
祁東路不缺錢，也不肯接受夫妻倆的金錢補償。
我從病房裡走出來。
「算了吧，讓她轉校吧。」
祁東路的眼底隱隱帶著怒火。
「她成年了，就應該為自己的行為負責任！」
我看著那兩個蹲在走廊裡哭泣的人。
垂眼，「父母在身邊的孩子，是有些生活的特權的。」
祁東路一下子噤了聲。
猝然轉頭看我。
我淡淡地笑，「我快好了，帶我出院吧。」
他很快，就到學校裡把我的東西全都拿了回來。
像以前一樣，顧好我的一日三餐。
餐桌上，今天又是我愛吃的魚肉。
他給我夾了一塊。
自己的電話就響了。
看了一眼來電顯，很快掛掉。
那個號碼我知道。
秦悠然的。
他不接。
她就找到了家裡。
在樓下哭得撕心裂肺。
「我隻是喜歡你我有什麼錯！
「你為什麼不肯放過我，我好不容易考到這裡的，如果轉學你就把我毀了，祁東路！」
他看我一眼，匆匆地跑下樓。
我在樓上看到秦悠然抱住了他，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又看到祁東路推開她。
他說：「如果你再鬧，那些給你轉賬的費用我會全部追回。」
秦悠然當場就白了臉。
我收回視線。
倒掉了碗裡的魚肉。
祁東路上樓。
敲開我的臥室。
「姜茳，我都處理好了，你什麼也不用擔心。
「大學你放心地考，不管你考到哪個城市，我都會陪著你。」
瞧瞧。
這就是祁東路。
一顆真心我給了他三年他都不要。
我沒有心了。
他卻把自己的心掏出來。
他說得對。
這種事真的好惡心。
14
我的高考成績很不好。
可他還是為了我花了大筆的錢。
把我送到相對來講不錯的大學。
舉家搬遷。
搬到大學城旁邊。
我學的是企業管理。
學著秦悠然那樣撒嬌，「祁叔叔，我能進你的公司嗎？」
他的眸光一頓。
落在我的雙唇上。
我懂他的渴望。
吻上他的唇。
可祁東路僅僅一瞬間就推開了我。
聲音沙啞，「再等等，姜茳，如果你大學畢業，還沒有改變心意，好不好。」
我學著秦悠然。
乖巧地點頭。
他在第二天就把我安排在公司裡。
讓我有課就上學。
沒課隨時來。
我拒絕了。
當了他公司裡最不值錢的實習生。
每天被老員工呼來喝去地使喚。
祁東路顯得很心疼。
下班後，親自做了烤魚給我吃。
「姜茳，你沒必要受這種罪。」
我乖乖地吃他夾給我的每一塊魚肉，「也就我也要來的，從基層做起，這樣才能幫到你。」
說完這句，我朝他笑。
「畢竟，是自己家的產業。」
他挑刺的動作一頓。
眼底流淌過觸動，「嗯，你說得對。」
挑完刺的魚肉放到我碗裡。
他聲音喃喃，「自己家的產業……」
我當沒聽到。
快速吃完，繼續處理老員工指派給我的策劃案。
15
大二。
學校裡添加了一門審計學。
我開始摸到會計的邊。
初冬。
小雪。
祁東路開車來接我。
溫聲細語，「你快過生日了，想要什麼禮物。」
我看向他。
他正專注地開著車，單手還遞給我一杯溫熱的奶茶。
是啊。
快到生日了。
「姜茳？」
他疑惑地叫我。
我遲疑了下，「新加了審計學，我能學學財務出納嗎？」
他的嘴角揚起，「自己家的產業，還不是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我一愣。
沒想到他毫不遲疑。
他把車停到新開的烤魚店門口，替我按下安全帶按鍵。
「這算什麼禮物，說說，你有什麼喜歡的？」
走進飯店。
卻突然聽到男子的怒罵聲。
「烤魚這麼貴，過生日非要吃這個？！
「你不能把錢留著給你兒子買點零食嗎？！
「你兒子想吃瑞士卷平時你都舍不得花錢！」
飯店裡。
所有人的目光看過去。
挨罵的女人噙著眼淚，一聲不吭。
那人我認識。
是我高中的同桌。
祁東路完全陌生地別開眼。
接過服務員給的菜單。
「給我們換個包廂，這裡太吵。」
「好的先生。」
我不太記得那天的烤魚好不好吃。
隻知道第二天公司就下了調崗通知。
我被調到了財務部。
特殊排外的部門。
當天，電腦的壁紙被我換成我和祁東路的合照。
近期照的。
距離很近。
他的眼眸裡蕩著對未來的憧憬和幸福。
這個部門立馬就不排外了。
有上了年紀的姐姐拉著我的手，一筆一筆地教我應該怎麼對賬。
稅款怎麼報，才能給公司省錢。
我笑得真摯。
拜託祁東路買了很多的糕點送進來，分給財務部的同事。
有人好信兒。
私下裡問我，「姜小姐，你是公司的老板娘嗎？」
我笑笑，「暫時住在一起。」
立刻，同事的眼神變了。
財務部的其他工作人員工作都變得特別勤快。
甚至有人報銷的時候幫公司少做了多少錢的流水, 都會有意無意地告訴我一聲。
我全部笑著鼓勵。
「張姐辛苦，我會讓阿路知道的。」
16
第二年。
聖誕節, 還有半個月不到就是我的生日。
今年我 21。
祁東路 31。
他在大雪紛飛的時候把圍巾幫我圍好。
額頭抵住我的。
說話的時候有霧氣升起。
他說：「姜茳，還有一年你就畢業了, 你會後悔嗎。」
我用手環住他的脖子。
聲音很輕，「隻要我做了, 就不後悔。」
他眉眼帶著笑。
溫柔極了。
他說：「我又學到了做魚的手藝, 以後, 我會為你做一輩子魚。」
我突然出聲，「其實我媽做魚，也很好吃。」
他的聲音頓住。
帶著不易察覺的慌亂。
他說：「姜茳, 我會替他們照顧你的，我發誓。」
我說：「好。」
他握緊了我的手。
「隻要你想要的, 無論什麼，我都會給你。」
「好, 我記下了。」
快過年了。
又到了我生日的這一天。
我父母的忌日。
他說今年要陪我一起去墓園。
好好陪我給我爸媽打掃一下，因為以後他也是要叫爸媽的。
可惜。
他去不了了。
公司出了事兒。
有人實名舉報了公司漏稅。
從立項至今。
一筆一筆記錄清晰。
祁東路是被警察帶走的。
在他為我做蛋糕的時候。
蛋糕坯剛放進烤箱，奶油打發到一半。
我說：「別害怕，清者自清, 我們隻需要為自己做過的事情負責任就可以了。」
他當時看我的眼神。
帶著絕望的釋然。
家裡的蛋糕我沒有浪費。
一點一點自己做好了，包裝好到了墓園。
六年前, 如果不是那通電話。
其實我爸媽也能吃到烤好的生日蛋糕。
我記得的。
17
警局給我來了電話。
犯罪嫌疑人想要見我一面。
隔著防彈玻璃。
他的視線一寸一寸地劃過我的臉。
「隻差一點點, 就能和你在一起了。」
他的聲音輕輕的。
我對他冷笑, 「你不知道實名舉報的人是誰嗎？」
他默了默。
「知道。」
我愕然。
「不過我還是想見你。」他對著我, 彎了眉眼。
我憤怒了, 「你就不後悔你自己做過的事情嗎！」
「後悔呀。」
他眉眼溫柔, 「後悔的是，如果當初我沒有堅持叔叔這個身份就好了……
「這樣就可以早點和你在一起了……」
我怒氣衝衝地轉頭就走。
他憑什麼！
到這一步都不承認自己的錯誤！
是他搞得我家破人亡！
害我沒了家！
他S不悔改！
我竟然還同情他？
我憑什麼同情他！
他是垃圾他是人渣！
我關掉了手機把自己藏在家裡。
盡管我不願意承認。
可是沒了他，還是讓我覺得好痛苦。
就想把六年前重新經歷了一遍……
好難受啊……
18
祁東路涉案金額巨大。
身邊沒有請辯護律師。
被判七年。
開庭那天。
我沒有去看。
第二天卻有人轉動了我家的把手。
拎著熱氣騰騰的烤魚進了門。
來人我認識。
祁東路的生活助理。
他把烤魚摔到桌上, 語氣帶著不忿。
「祁總交代的, 怕你餓S自己！」
我呆愣。
他氣憤極了，「祁總對你那麼好，你還要做這種事，為什麼？為了表現你自己清高嗎？
「你知不知道你做了這件事有多少人面臨著失業？
「還把自己當成壯舉了吧！」
他怒氣衝衝。
丟下手裡的一張卡片。
「給你, 當初你爸媽實驗室的聯系方式！」
我反應過來。
把卡片奪到手裡。
他從鼻子裡冷哼。
「沒人性的東西, 白眼狼！」
他走了。
門摔得震天響。
我迫不及待地把電話打過去。
對方愣了好一會兒。
才知道我說的姜宏旺夫婦是誰。
翻了一下檔案。
「節哀吧小妹妹，當時是你爸媽的實驗室出了事, 咱們聯系到他回來補救的。」
「你說什麼？出事的是我爸媽的實驗室？」
「對啊，怎麼了？」
「不是……祁東路的實驗嗎？」
對方怔了怔。
「哦，你說小祁啊, 他的實驗沒事的, 沒有任何泄漏情況, 不過當時不知道為什麼好好的實驗他就不做了，提了離職。」
聲音溫柔極了，「早點睡吧，明天你還要考試。」
「「「」猝然，又聽到對方一拍大腿。
「聽說他當時收養個女孩, 哎？那不就是你嗎……？」
19
我隔著鐵窗。
看到剪了發的祁東路。
他安安靜靜地看著我。
「姜茳, 別恨這個世界。」
他說，「我不是什麼好人，走了法律的空子, 甚至為了斷了你的念想利用了無辜的人。
「我知道我做得不對，也是我該罰的。
「所以，不要難過。」
本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