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得知這件事的霍思遠情緒激動地和領導大吵一架,氣到上頭還罵了句他們不作為,怕女人。
於是流程走得又快了些。
我看著手裡剛下來的離婚同意的說明,終於松了一口氣,回家就把霍思遠的所有東西扔出了門外。
當初這個房子是廠子分配給我的,現在要離婚,走的自然是霍思遠。
有人想幫我出氣,抑或是想看霍思遠笑話,直接把門外的行李,順著矮牆丟進了沈娟的院子裡。
我也在第一時間讓巷子頭的張師傅幫我換了大門門鎖。
之前我在醫院裡鬧得那樣難堪,我們的三角關系已經成了這附近最大的談資。
霍思遠最放不下的就是他的面子,沈娟和他屬於同類人,所以沒幾天就匆匆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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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我睡得迷糊,聽到門外的鎖響了好幾聲,煩得不行,索性披上衣服走出去:「霍思遠,我已經把鎖換了,至於你的東西,都在沈娟那。」
他沉默幾秒,就當我準備回去繼續睡覺時,又聽見他低聲說:「燕子,不管之前和以後如何,我都是你的哥哥。」我嗤了聲:「別了吧,還是當陌路人比較好,或者說,我寧可當初沒叫外祖收留你。」
月色下,他透過門縫的臉色愈發白:「燕子,你一定要把事情做得這麼絕嗎?」
我輕笑了下:「把事情做絕的人從來不是我。霍思遠,你心裡清楚,也別把我當傻子。」
10
沈娟住的是霍思遠的房子。
她丟了臉,棉紡廠幹不下去了,提了離職。
在廠子臨走之前,她還想和我炫耀:「是思遠哥哥心疼我,不想讓我在棉紡廠繼續受苦,讓我專心回家帶孩子。再說,我住的房子本來就是思遠哥哥廠子裡批下來的,現在正好一起住。」
我站在機器前,手活兒不停,話左耳進右耳出。
其他的人也沒搭理她。
她灰溜溜地走了。
巷子裡最近很吵。
確切地說,是沈娟家很吵。
孩子餓得哇哇哭,沈娟卻在和霍思遠吵架。
「你剛才路過趙小燕家門口的時候,停了那麼久,你是不是又看上她了?!」
「霍思遠,你有沒有良心啊,我可剛給你生完一個孩子啊!」
我剛和張姐從打水的地方洗完菜回來,聽了這話,張姐翻了個白眼,小聲和我咕哝:「說得好像誰不是剛生完孩子一樣,小燕,別搭理她。」
她又道:「你月子忙前跑後,根本沒坐好,一會兒我再給你蒸碗蛋羹吧,多少補一點。」
我搖搖頭,說道:「我攢了點肉票,前兩天搶到肉了,張姐,今晚這頓飯,我請你和張哥。」
我不容拒絕地又補了句:「我在坐月子的時候,你一直照顧我,後來我重新上班,除了把孩子放在宿舍,就是張哥在照顧,這頓飯我該請,張姐,你就別拒絕我了。」
傍晚的熱氣還沒散,我們把桌子拉到院子裡在外面吃的。
之前我買了不少舊木頭,請木工師傅幫忙給小囡做了個小床。
不放心她自己一個人待在屋子裡,我便也把床搬了出來,正好讓她曬曬已經不熱的陽光。
一頓飯原本吃得其樂融融,如果不是沈娟路過多嘴的話。
大門敞開的,她沒進來,隻站在外面,隔著門,陰陽怪氣地說:「喲,對你孩子照顧得很好嘛。」
我微微一笑:「我自己的孩子,當然要好好照顧。反倒是有的人,苛待孩子,小心以後會有報應。」
她不屑地嗤了聲,轉身離開。
這幾日,她是如何對孩子的,我都看在眼裡,那些文字也會經常出現,和我說小孩過得有多慘。
【女配的孩子好可憐啊,就那麼一個人被扔在炕上,就喂點稀米糊,孩子瘦得跟皮包骨似的,餓得哇哇哭。】
【我也,孩子是無罪的啊,真想告訴女配她的孩子被調包了。】
樁樁件件都是她所犯下的罪惡行徑。
我本來還有些同情那個孩子,可一想到它們說長大後是個白眼狼,還害S了我,那點同情也沒有了。
我也算經歷過不少大風大浪了,現在隻有一件事比較好奇。
如果沈娟知道她N待的一直是她的親生女兒,她的反應該是什麼樣子的?
張姐搖搖頭,咕哝了句:「自己孩子不好好照顧,還說別人呢。」
張哥用手肘懟了懟她。
「好了好了,不說他們了,」我笑了下,放下筷子,認真說道,「張哥張姐,這段時間,我真的很謝謝你們。如果沒有你們,我一個人根本照顧不好小囡。真的謝謝。」
「嗐,大家都是鄰裡鄰居,互相幫襯是應該的,這有什麼好謝的。」
我搖搖頭:「不一樣,是要謝的。」
頓了下,我又道:「今日除了想謝謝你們,還有一件事想和你們說,我打算南下了。」
他們一聽,立馬變了臉色,連門都忙不迭地關起來。
張姐拽著我的胳膊,壓低嗓子著急說:「南下?你難不成是想做投機倒把的事?小燕,你可千萬別想不開啊!」
我拍了拍她的手:「張姐,這事我是好好打聽過,認真盤算過才決定的。」
11
其實也不能說是打聽。
而是那些莫名其妙的文字告訴我的。
可能是遠離了霍思遠和沈娟,我這段時間能看見這些文字的次數少了,可是每次看見,總能得知點信息。
聽它們說,霍思遠先參加了高考,後又在風口開始經商。
如今棉紡廠的銷量開始下降,小囡又是長身體,不能斷奶粉的年紀,我必須想辦法賺更多的錢。
更何況,隻要我一天不離開這,我就一天擔心自己的小囡會不會又被換走,所以這件事我已經盤算很久了。
見我心意已決,他們也不好再說什麼,給了我最簡單直接,也是最貼心的祝福:「你一定要平安。」
我怕遲則生變,第二天便去廠裡辦了停薪留職的手續,也算給自己留條後路。
火車則是晚上的。
霍思遠也不知道從哪打聽到了我要走的消息,竟然追到了火車站。
他大汗淋漓,豆大的汗珠順著鬢角往下掉,氣喘籲籲地問我:「小燕,你離開這,還能去哪?」
我透過他,隱約想起了很多年前的少年輪廓。
我性子跋扈,聽到有人編童謠說霍思遠沒爹沒娘,我就撲過去和他們打。
最後掛了彩,被外祖鎖在屋子裡不讓出去,不給飯吃。
於是霍思遠爬上院子裡的那棵歪脖樹。
他恐高,臉色刷白,冷汗也如同現在這般往下掉,就那麼陪了我一整晚。
怎麼就變成現在這樣了?
我抿了抿唇,抿出一個笑來,哼了句童謠:「燕子燕子高高飛,從東飛到西,從南飛往北,天高也海闊,處處可安身。」
他臉色頓時變得慘白。
這首童謠是外祖給我起了名字以後特意給我編的。
他說對我的期盼全在童謠裡。
我說:「霍思遠,我要走了,別再和我說什麼哥哥妹妹那一套,我已經竭盡所能不去恨你了,所以你也別再惡心我。」
小囡被我綁在胸前,睡得安穩。
「可是小囡,小囡她……」他嗫嚅著嘴唇,支支吾吾地想說些什麼,卻一直沒能說出來。
我在心裡嘆了口氣。
本來是想讓他們惡人自有惡人磨,一家子相愛相S的,但既然他提了,斷了他對小囡的念想也不是不行。
我拎著行李走了一段距離,站在不遠處和他說道:「霍思遠,我知道你當初答應沈娟換孩子,是因為希望你們倆的孩子能過上好日子。可是霍思遠,我的小囡也是你的孩子啊,就因為她是從我肚子裡生出來的,你就可以這麼無所謂嗎?」
頓了下,我繼續道:「不過這些我都不在乎了。我說這些,隻想告訴你,孩子已經被我換回來了,你但凡有點良心,就早日告訴沈娟真相,照顧好你們的孩子。」
在他驚恐又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我轉身離開。
12
我坐著火車南下開始做生意。
生意不好做。
當初我拼了命,也就留下四五個小件首飾。
霍思遠不知道這些,成了我保全自己生活的一條退路。
我不敢多賭,隻拿了兩三樣,換了錢試水。
一開始難,不過後來政策開放,我成了第一批吃螃蟹的人,狠狠賺了一筆。
我還是偶爾能看見那些文字。
【受不了男主和女主那對怨偶了,還是看女配吧!】
【嗚嗚嗚,女配這才是大女主!這才是我們該看的!】
【小寶寶長得好可愛啊!想揉揉她的臉猛猛親!】
我彎了彎唇角,朝那些字鞠了一躬。
我打心裡感激這些憑空出現的文字,如果不是他們,我可能真的會像他們說的那樣慘S。
真的很謝謝他們救了我。
小囡一天天長大,成了粉嫩可愛的團子。
我帶著她回去過一次。
聽說小巷就快要拆了,回去看看。
張姐他們一家還在。
這麼多年我雖然一直有和他們打電話發電報,但回來還是第一次。
看到我,激動地哭了好一會兒,又拉著我聊了半晌的家長裡短。
「我們也要搬走啦,」張姐說,「兒子有出息了,買房子買了兩套,讓我們搬過去住。」
我道了幾聲恭喜。
她又神秘兮兮地同我說:「對了,你之前給我的東西,真用上了!」
我回憶了幾秒,了然道:「舉報霍思遠的那封手寫信?他真的去參加高考了啊?」
張姐點點頭:「可不是。但要我說,我看他本來也考不上!就他家亂糟糟的事,沈娟為了孩子成天和他吵,哪有精力學習啊。」
我挑了下眉梢。
她又壓低了嗓音繼續道:「還有,霍思遠S了!被沈娟用砍刀砍S的!」
我努力屏蔽那些文字,低聲細語地哄著,把她的小衣服打開,準備給她換尿布。
「「我」「好像高考成績下來以後沒多久吧,」她皺著眉想了好一會兒,實在想不起來,擺擺手,「時間隔得太遠,我記不大清了,之前電話裡沒和你說是怕嚇到你。」
她繼續道:「要我說, 沈娟就是孩子S了以後,她瘋了, 那隻能怪她自己,給孩子洗澡, 還不看著,孩子直接溺S了。霍思遠和她大吵了一架, 也不知道說了些什麼, 沈娟又哭又笑地破口大罵, 當晚就把人捅S,被治安大隊抓走了。我聽說她在牢裡也一直罵罵咧咧,直到看見醫院的什麼報告, 終於S心不鬧了。聽說是要先蹲一段時間大牢,然後被槍斃呢。」
或許是太久沒提起霍思遠, 那些文字久違地再次出現。
【原來女配早就把孩子還回來了,還在臨走前告訴男主, 簡直S人誅心!】
【女主知道女配離開了,成天嚷著說她把自己的孩子帶走了,讓男主去找。男主簡直就是啞巴吃黃連哈哈哈哈!】
【笑S,男主根本不敢告訴女主這個孩子是他們倆的, 怕她受到刺激!結果女主以為他對女配餘情未了,成天揪著他和他吵。】
【後來男主落榜, 還成了廠子裡第一批勸退的, 他破罐子破摔告訴女主孩子早被換回來了。】
【不想女主受不了, 把男主S了。嗐, 這本書簡直就是癲文。】
【其實當初女主換孩子的初衷就是惦記著男主和女配的家庭條件, 再加上女配對孩子一直盡心盡力, 她不希望孩子跟著自己受苦。但即便如此,也不該N待別人的孩子啊!】
我看著那些文字,大概理清了事情原委。
無非就是得知孩子沒換的真相, 受不了, 瘋了。
說起來,從那天我鞠躬以後,再也沒看到過那些文字,現在又看到了。
男女主的故事落幕, 估計這也是我最後一次看見這些東西。
往事如過眼雲煙, 提及故人,我一點感懷都沒有了。
倒是張姐比了個八, 逗得我笑了出來。
我沒留太久,又步履匆匆地要去趕火車。
我把自己現在的地址給張姐寫在紙上:「張姐,我早就把你當成我的親姐姐了, 不論以後我們都在哪, 都要多多聯系啊, 等有時間,你們來廣州玩,我請你們。」
她又要落淚, 連連點頭。
我抱著小囡坐在靠窗的位置上。
外面一大片待開發的荒地連到天際交界, 向上是大團如火般熱烈的晚霞。
我帶著小囡看向窗外,哼起以前的童謠——
「燕子燕子高高飛,從東飛到西, 從南飛往北,天高海也闊,處處可安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