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是替周婷妹妹調教你,會伺候娘子才是一個合格的夫君。」
「你原來的未婚夫是誰?」他忽然問我。
我如實回答:「國子監祭酒家的二公子。」
「宋濂?」
「嗯,我爹和宋祭酒是釣友,很投緣,如若不然,這樣的人家我也是高攀不上的。」
裴玄聽出了一絲苦澀:「你……心悅他?」
我「撲哧」笑出聲:「你以為人人都如你和周婷妹妹嗎?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裡談得上心不心悅?我統共才見過他三次,他長相端正,我便同意了,爹娘總不會害我。」
「比我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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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
「你說他長相端正,和我比呢?」
我抬眼看他,細細端詳,從眉眼到下顎線:「自然是你更好看,你是瓜子臉,上寬下窄,面部輪廓感很強,下顎線清晰,皮膚也白。眼睛是最迷人的丹鳳眼,眼尾還有一點上挑,給人一種『翩翩貴公子』的感覺。
「對了,」我又湊近一些,溫熱的呼吸撲在他臉上,「眼睛還有點內雙,眼角有一點向下壓,又增添了幾分憂鬱的氣息。鼻子也非常優秀,鼻梁高挺,鼻骨線條流暢,增添了貴氣之感。
「嘴唇……嗯,雖然偏薄但是很飽滿,人中偏長,伴隨著微微下垂的嘴角,給人一種無辜的感覺。不笑的時候,迷人憂鬱,笑起來的時候,溫暖和煦。」
我一本正經點評,把裴玄說愣住了,他手裡還端著茶杯,不自然地把剩下的水一飲而盡。
我道:「你喝我水幹嘛?」
他一下噴了出來。
被子湿了。
大半夜驚動了下人,重新換被褥,我身上也湿了一點,重新換了幹淨的。
第二天就有謠言說我和裴玄玩得花,玩得野,夜裡叫了好幾次水。
謠言傳到周婷耳朵裡,她這時才知道,我和裴玄從成親開始,就一直睡一張床。
她忍不住了,她向來不是忍得住的人,之前裝出的乖順早已讓她憋了一肚子氣,何況是這樣的事?
她來質問裴玄,我解釋:「周婷妹妹你別誤會,我和郡王爺睡一張床也是為了掩人耳目,我們雖然夜夜睡一張床,但什麼都沒有發生過,我們是純潔的男女關系。」
周婷罵:「都男女關系了還純潔什麼?裴玄,你答應過我什麼?」
裴玄覺得很冤:「思思說得沒錯,我們的確什麼都沒發生,你別疑神疑鬼、無理取鬧好不好?」
我火上澆油:「周婷妹妹,你對郡王爺連這點最基本的信任都沒有嗎?也難怪,你要是信他,我就不會嫁給他了。」
我這麼一說,他們都想起我為什麼會嫁給裴玄了。
「周婷妹妹,情侶間沒有信任可走不遠。」
周婷氣得發抖:「我和裴玄的事輪不到你插嘴!」
她揚手要打我,我拿還裹著紗布的右手去擋,傷口裂開,鮮血透過紗布滲了出來。
我「嘶」了一聲,神色痛苦。
裴玄緊張地捧住我的手:「怎麼樣?是不是很疼?來人,去請大夫!」
我眼眶裡含了淚,要掉不掉:「好疼。」
「乖,沒事啊,不疼,大夫馬上就來了。」裴玄一邊說一邊替我吹氣,隔著紗布哪裡吹得到傷口,也不過是哄我開心。
我破涕而笑,隔著裴玄,望向周婷,她的臉一會兒黑一會兒白,精彩極了。
7
我本以為到這種地步,周婷但凡是個有骨氣的,都應該和裴玄恩斷義絕,重覓佳婿。
如果她真這樣做了,裴玄說不定會立刻忘記他們之間的不愉快,他們的感情也會隨之上升到另一個高度。她會成為裴玄永遠得不到的白月光。
不過白月光、朱砂痣對我都沒影響,我隻想做真正掌權的名正言順的郡王妃。
沒想到我高估了周婷。
她對裴玄掉了幾滴眼淚,哭著說都是因為太緊張他太愛他,裴玄馬上就跟她和好了。
她這樣剛烈的女子,沒在裴玄面前哭過,一哭便是絕S。
裴玄心疼S了。
他甚至開始反思是否與我太過親密,在他開口之前,我主動道:「以後你來我房裡就睡貴妃榻好了,因為這件事鬧得你和周婷妹妹吵架,我很內疚。」
他遲疑:「被丫鬟瞧見怎麼辦?」
「我已經改了夜裡喝水的習慣,不會有人瞧見了。」
這天夜裡他睡貴妃榻,可是輾轉反側一直睡不著,鬧得我也睡不好。
「郡王爺,要不你去書房睡?」
他卻抱著被子爬上了床,他已經習慣我睡在身邊。
「被周婷妹妹知道怎麼辦?」
他困得不行,一直打哈欠:「她不會知道的。」
掌心的傷好了之後留下了一道很淺的疤,不仔細看看不清。
裴玄將管家權交給了我,他的私庫有不少好東西,我看到喜歡的就跟他要。
「當是我替你和周婷妹妹管家的辛苦費。」
「你倒是一點不藏著掖著。」
他對我很大方,我喜歡什麼他就給我什麼。我也沒多拿,分寸掌握得恰到好處。他覺得我很坦誠,又不至於貪財。
我查賬本,很快看出貓膩,奶娘膽大包天,竟聯合各大商鋪掌櫃,每年用假賬本糊弄裴玄!
我沒告訴裴玄,獨自去後院見了奶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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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秋換季,我病了,昏昏沉沉有些發熱,又趕上我生辰,怕過了病氣給裴玄,就沒說,除了我的陪嫁丫鬟,府裡也沒其他人知道。
但他還是知道了。
傍晚的時候他過來,帶了一支玉蘭木簪。
「沒來得及準備禮物,回來時順手在小攤前買的,不值幾個錢,別嫌棄。」
我很歡喜,立刻簪到發髻上,又趕他走:「行了,知道你有心,趕緊走吧,別被我傳染了。」
我裹著毯子歪在貴妃榻上,面前的小幾上擺了隻精致的小爐子,裡頭點著蠟燭,溫著一壺黃酒。
裴玄不肯走,非要陪我喝一杯,又很疑惑:「病了怎麼能喝酒?」
「身上冷,隻喝了一杯,已經要叫人撤下去了。」
他自己斟了一杯,又叫人給我煮長壽面,我胃口不好,隻慢慢吃了一小碗。
「鼻子塞了,舌頭什麼味道都嘗不出來,」我笑,「就是山珍海味吃起來也沒味。」
可是慢慢地,我覺察出不對勁兒,我身上越來越熱,臉色發燙,眼睛亮得嚇人,神智也有些模糊。
裴玄也看出來了,伸手過來探我額頭:「怎麼這麼燙?」
我忽然福至心靈:「是催情藥,下在面碗裡,糟糕,我吃了好多。」
我急忙去找剪刀,起身腳底虛浮,頭也有些發暈,裴玄扶住我,我抱著他喘了幾口氣又推開他,終於摸到剪刀,一隻手卻按住了我。
我抬頭。
裴玄看著我:「別再傷害自己了,我……會心疼。」
他湊過來吻我,我渾身戰慄。
忽然間,有人衝了進來,一個面生的丫鬟跪在地上喊:「郡王爺,面不能吃,奴婢親眼看見郡王妃的丫鬟在面裡下了藥!」
瞧見我們的樣子,她一臉恍然大悟:「是催情藥!郡王妃你在郡王爺的面裡下了催情藥,你怎麼能用這麼下作的手段?」
我被氣笑了:「你在胡說八道什麼?」
她充滿期待地看向裴玄,裴玄很敏銳,幾乎一瞬間就理清了真相。
有人設局誣陷我,那人以為面是裴玄要吃的。
他一腳把那丫鬟踹倒在地:「抓起來!」
那丫鬟不知發生什麼事,明明自己立了功,為何要被抓起來?
她以為裴玄不信她,指天誓地發誓,裴玄一臉嫌惡,直到人被拖走,他都沒看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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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了很多汗,燒也退了,神清氣爽。
但裴玄後悔了,他覺得對不起周婷。
我輕聲道:「就當什麼事都沒發生。」
他羞愧難當,一腔怒火全發在了告密的丫鬟身上,她被打得半S,終於招認,藥是她下的,她是受了周婷的指使。
周婷知道裴玄憎惡被人算計,於是收買了這丫鬟,讓她在裴玄的吃食裡下藥,然後再適時揭發,把汙水潑到我身上。畢竟我最有理由這麼做了。
可是這丫鬟弄錯了,她以為裴玄讓廚房做面是自己要吃,哪裡想到是我吃了?
裴玄無法接受。
「她怎麼變成這樣?」他喃喃問我,「先是馬場刺傷你的馬,現在又用這麼下作的手段陷害你……她從前雖然驕縱,可是心思單純,這些彎彎繞繞哪裡懂?她什麼時候變得和京城那些心機深沉的女人一樣了?」
「人都是會變的。」我說。
低頭的瞬間,嘴角微微上揚。
心機深沉?這才哪到哪兒啊,和我比起來,周婷簡直太單純了。
我隻不過讓奶娘去跟周婷抱怨了幾句,似是而非的幾句話,周婷就以為我早有這樣的心思。她以為自己算無遺漏,實際上是我將計就計。
長壽面裡下了藥,黃酒裡也下了藥,隻不過酒裡分量輕,要與我身上的香氣混合才能發揮作用,裴玄還以為是正常的情動。
有了上次奶娘下藥的事,他怎麼樣都不會懷疑到我身上。
他要打S那丫鬟,我替她求情:「不至於,當是積德,她已經吃夠苦頭,趕出去就是。」
「你總是這樣心善。」
裴玄不大樂意,但還是聽了我的話。
我沒再為難奶娘,她替我做了這事,賬本的事我就沒有追究,隻把他們全家打發去了鄉下的莊子上,奶娘對我維護了她在裴玄心裡的形象感恩戴德。
然後我轉頭讓那告密的丫鬟告訴周婷,她們的計策成功了,裴玄現在很厭惡我,不過裴玄當時差點沒把持住,很懊悔,覺得沒臉見她。
周婷很興奮,她往郡王府來了幾次,裴玄都沒見她,她便信以為真。
她高高興興地等著滿一年,我被趕出去。
裴玄如今對她又愛又失望,然而多年的情分不是說斷就能斷的,她做的任何事冠上愛情之名,似乎就沒有那麼難以接受了,她又不是要害他。
「她也是太愛我了,是我沒有給她足夠的信任。」
覺悟還挺高。
於是我知道,扳倒周婷不難,三年五載,我有的是手段慢慢消耗掉裴玄對她的情意。難的是,我沒有那樣多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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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府有賞菊宴,我收到請帖,下馬車時碰到周婷,她很震驚我居然沒有被禁足。
「郡王爺對你也太寬容了,你做了那樣的事,他居然還讓你出門?」她低聲訓斥我,「你但凡有點羞恥之心就該閉門不出!」
我笑:「我是陛下欽親賜的南寧郡王妃,隻要我不謀反,我永遠都是南寧郡王妃!」
她恨得牙痒痒。
她在我前面進了公主府,等我到的時候,一群人忽然沒了聲音,個個神色怪異地看著我。她在人群中間,一臉幸災樂禍地看著我。
有跟我還算交好的夫人悄悄告訴我:「周姑娘說……說南寧郡王至今沒有跟你圓房。」
我露出詫異的神色:「周姑娘怎麼跟長舌婦似的。」
說著,我忽然眉頭一蹙,捂著嘴巴幹嘔起來。
那位夫人震驚:「啊,你你……」
我嬌羞一笑:「還不確定呢。」
剛剛想要看我笑話的一群人齊齊去看周婷,周婷已經震驚地站了起來,臉上青紅交加,悲憤異常。她沒臉繼續待下去,不到一盞茶的時間就借口身體不適走了。
我回府的時候,裴玄已經回來了,目光落在我的小腹,輕顫著聲音問:「你當真……」
周婷找過他了,他們吵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兇,周婷到這時才知道,是她成就了我和裴玄的好事。
我笑一笑:「我騙他們的,周姑娘到處說我和你沒圓房,這話要是傳到陛下耳朵裡,陛下還以為你對他不滿呢!」
裴玄微微松了一口氣。
我又道:「周姑娘還是太莽撞了些,做事不計較後果。」
裴玄沉默。
然而第二日他發現我差心腹丫鬟去買了墮胎藥,等他趕到的時候,我端著藥碗正要喝。
他三步並作兩步衝過來,一把打掉藥碗。
我嚇了一大跳:「郡王爺!」
他雙眼通紅,幾乎是半跪在我面前:「為什麼要騙我?」
我嘆氣:「我不想你為難。」
「你為什麼總要替別人著想?」他又生氣又難過,雙掌顫顫巍巍地撫在我的小腹,「你自己呢?你可有一刻為自己想過?你不為難嗎?這是……我們的孩子啊。」
「不然怎麼辦呢?」我和他對視,眼裡也閃出了淚光,「是假S之後獨自生下這個孩子,然後讓他從小沒有父親嗎?」
他搖頭,拿我的掌心貼在他臉上,我摸到他臉上湿湿的。
「不假S了,我不送你走了,你留下來,我們的孩子不會沒有父親,父親和母親,他都會有,他會快快樂樂地長大。」
我淚如雨下。
裴玄自小父母雙亡,縱然他身為小郡王,也吃盡了沒有父親母親的苦楚,這是他心裡永遠的傷,永遠無法彌補。
所以他怎麼會讓他的孩子沒有父親呢?
他對我不是沒有情意,可這點微薄的情意和他與周婷的情分比起來,不值一提。
但愧疚就不一樣了,在這一刻,他對我的愧疚達到了頂峰,這份愧疚破開他的皮肉,在他的骨血裡和他缺愛的童年融為一體,扎下了根。
我大獲全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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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露出吃驚的神色:「周姑娘怎會如此揣度?實不相瞞,我本已有婚約。」
「他我」裴玄簡直要被我感動S了, 他和周婷攤了牌, 他不準備送我走了, 他要周婷做妾。
周婷怎麼可能願意?她傷心欲絕,和裴玄恩斷義絕,很快就另嫁他人。
「難道周姑娘一直看中的是郡王妃的位置?」我表示不解, 「她如果真的愛郡王爺, 就不會在乎這種虛假的名分了。」
裴玄短暫地難過了一陣,但隨著我的肚子越來越大,他很快就沉浸在即將做父親的喜悅中, 更別提我還主動給他納了兩名美妾。
十個月後,我生下了裴玄的嫡長子。
兒子有了, 掌家權也有了, 裴玄也越來越喜歡我,我坐穩了南寧郡王妃的位子。
我兒子十二歲的時候,周婷的夫君調回了京城,周婷也跟著回來了。她已做了母親, 然而還是咽不下當年的氣。
她找了一個和她年輕時有四五分相似的年輕姑娘, 故意送到裴玄身邊,裴玄果然為之著迷,很快納入府中。
她笑我這麼多年還是活在她的陰影下。
「你不覺得自己很可悲嗎?」
我點一點頭:「的確很可悲, 為了這樣一個三心二意的男人,你和我鬥了十來年, 又不是什麼稀罕物, 還搶來搶去, 可悲,真可悲。」
她怔然看著我。
我第一次真心實意地勸她:「適可而止吧, 你有夫有子,幸福美滿,犯不著因為以前的事再把這一切毀了, 裴玄他不值得。」
她忽然明白過來:「你從未愛過他。」
我說:「我有三個庶女,我一直教導她們愛人先愛己,任何男人都沒有我們自身重要。」
她久久沒有反應過來。
後來她沒有再找我麻煩。
我兒子二十歲的時候, 裴玄為他請立了世子。
沒多久,他奶娘在莊子上過世, 過世之前大概是良心過不去, 她將二十多年前,我威逼她設計周婷的事告訴了裴玄。
裴玄一個人在莊子上待了很久, 回府時, 依舊給我帶了城東我最愛吃的棗泥糕。
他什麼都沒說, 隻是在某天深夜夢醒時忽然問我:「思思,你愛我嗎?」
我睡得迷迷糊糊,無意識地回答:「愛你愛你愛你, 愛S你了。」
他「哈哈」笑出了聲,在寂靜的夜裡顯得尤為蒼涼,他低喃:「我也愛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