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在一起的這些年,秦舟習慣了我的細微照顧和無限妥協。
所以我走的那天,他也隻是坐在床上,淡薄地問我。
「什麼時候回來?」
那天我扣上領口的最後一個扣子,跟他說。
「不回來了。」
男人嗤笑一聲,點點頭。
「行啊,那別回來了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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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秦舟找遍了大江南北。
他打爆了我的電話,拽著我的朋友,近乎哀求般一個個問。
問我去了哪裡。
1
去畫室找秦舟時,午後的光正好落在指導畫作的他身上。
淺淺的金線,勾勒出男人像是出自古希臘最負盛名之手的輪廓。
秦舟總是這樣,幹什麼都可以完全吸引我的注意。
視線落在他的身上,我的大腦就怎麼也運轉不了了。
我握緊手中的手機,想起裡面最後躺著的幾條短信。
「陸筱筱回國了。」
「大家都先幫你瞞著秦教授了。」
「你倆馬上要結婚,誰知道那女人會惹什麼亂子。」
……
我追了他那麼久,花光了我的一切,我想總有一天他的目光會落在我身上。
可是,他那個糾糾纏纏了六年的前女友,就這麼在我們要結婚的前夕回國了。
2
秦舟不吃辣。
秦舟不喜歡吃香菜。
秦舟口味清淡,要少油。
關於他的一切,我好像不用刻意去記,都早已爛熟於心了。
手中的飯盒被我握緊又松開,明明過了上課時間,但畫室裡的學生一點沒有要放過他的樣子。
年輕的女孩短裙還不過膝蓋,幾次仰頭問他問題的時候,我懷疑秦舟都能沾上她身上的香水味。
盒飯會不會涼呢,他會不會不喜歡今天做的口味呢,我在門口糾結了無數遍,直到女孩放過他。
男人腳步生風,看到我站在門口擋在他身前,才頓住。
「秦舟,午飯……」
「不吃了,馬上有個研討會。」
他輕皺眉,蓋過我的話語。
我頓在那,一剎那淚水在眼眶裡打轉。
3
傍晚,我盯著垃圾桶裡躺著的飯盒發愣。
「啊學姐,不好意思。」
「秦老師一直沒動呢,我以為是他不要的東西,就幫他扔了。」
女孩捂著嘴笑,「不要的東西」卻似乎意有所指。
我沒什麼心情搭理這沒來由的挑釁。
秦舟身邊的蝴蝶從來就沒停過,換做以前,我有可能還會掰扯幾句,現在連自己也沒弄明白,怎麼就能做到內心毫無波瀾。
會議室的門開了,秦舟在一眾星捧月中走出來。
我看到某某美術協會的會長正對他低頭哈腰。
明明這個老頭上個禮拜還在酒桌上,為難我們公司一位初出茅廬的設計師。
我想,怪不得那麼多人擠破腦袋也要往秦舟身邊湊。
男人明顯不想搭理這老頭,垂著的眼眸蓄滿了不耐煩,
在望見我後就大步朝我走來。
「你怎麼來了?」
他肯定看見垃圾桶裡的飯盒了,隻是黑色的眸子也不甚在意地在那上面劃過。
我張了張嘴,半晌,卻還是首先笑了出來。
攏了攏手中的風衣外套,遞給他。
「秦舟,外面降溫了,怕你冷。」
4
「诶,那個遞衣服的,是秦舟的未婚妻嗎?」
「是啊,下半年好像要結婚了,你不知道嗎?」
「害,我記憶還停在幾年前呢,秦舟和那個誰,鬧沸沸揚揚的那個,不是面前這位吧?」
「噓,你少說啊,誰不知道那名字才是在秦老板面前提都不能提的。」
回家的路上,我靠在車窗的玻璃,莫名想起剛剛無意間聽見兩位員工的對話。
是嘛,秦舟那白月光,蚊子血,任性驕陽,在三年前跟他大鬧一場,然後把一堆爛攤子甩給他,自己瀟瀟灑灑出國。
成了秦舟的……心頭恨。
我耗盡一切,卻還是毀不掉她給他築起的厚厚城牆。
窗外車水馬龍,我盯著如流光溢過的霓虹,驀地開口。
「騙子。」
沒穩住,尾音漏出一絲顫抖。
「什麼?」
開車的男人瞥了我一眼。
「你說你會把飯給吃掉的。」
他嘆了口氣,一向沒什麼耐心的人,頭一次施舍出一點點妥協。
「飯呢?」
「被你助理給扔了。」
他嗯了聲,綠燈,一腳油門踩出去,話平得沒什麼情緒。
「那我明天把她給開了,好不好?」
這就是他的解決方式,我繼續靠著玻璃,看細絲般墜落的小雨,化進窗景斑斓的色彩裡。
5
「林燁,鬧什麼脾氣呢你。」
家裡燈沒開,因為下雨,車停院子裡,我倆身上都沾了湿氣。
他的大手捏住我後頸時,我有些蕭瑟。
就被他摁在了玄關處,咬著我的耳垂吻下去。
「是你追的我吧。」
「是你特麼纏著我,幾年?兩年?」
「我說你是誰啊,你喜歡我我就必須得有回應?誰在乎你啊?」
他把我摁那,磨著我膝蓋的內側,問我。
「嗯?你怎麼回答的?」
「說跟我在一起,你怎樣都願意?」
秦舟的話,把我所有的難堪赤裸裸地攤開。
就像偏偏把渴S的魚暴露在赤湛的陽光下。
他沒什麼耐心,逼問我也得不到答案。
笑得盡是嘲諷,抱住我,直到似乎感知頸肩的溫度,才僵了下。
然後,他就笑了。
「哭唄。」
「等你哭完,我再繼續啊。」
你看,對我的那點耐心,他又用完了。
不知何時細綿的小雨化作狂霖,我盯著深深的夜裡他的眼眸,「秦舟。」
喊他的名字,「你是不是覺得,我永遠都不會走啊?」
……
這個問題,我沒等來他的回答。
因為門鈴響起,打斷了我倆微妙的氛圍。
外面下著大雨,打開門前,我都沒想出來,到底是誰會在這種天氣裡到訪。
直到眼前白色的影子慢慢清晰。
女孩的妝容被雨水打得有些化開,可依舊不減她豔麗的傲氣。
她看都沒看我一眼,目光直直落在我身後。
三年前跟他鬧得刻骨銘心的女孩,此時化作連綿大雨中的墨,又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她好像有著十足的底氣,帶著高高在上的炫耀與施舍。
「秦舟,你真要跟一個不喜歡的女人過一輩子嗎?」
「我現在就在你面前,你娶不娶?」
我回頭看去。
透過層層雨簾,男人頓住,瞳色沉沉,卻就那麼一瞬不瞬地望著她。
我想,真煩,現在不用考慮該不該跟秦舟說她回來了這件事了。
我稍微讓了讓,讓兩人對視的更加徹底,把剛剛沒說完的話說完:
「秦舟。」
「要不這婚還是……別結了吧?」
6
大雨連綿,像是怎麼也衝刷不掉她湿濡的視線。
可我沒想到,秦舟毫不猶豫就把房門關上了。
一瞬間,喧哗的客廳重歸寂靜。
「別多想。」
我聽見他穩穩當當的聲線。
男人垂著眼,拿毛巾輕輕裹住我被掃進雨水沾湿的劉海。
「我跟她沒可能了。」
……
日子好似就這麼照舊過去,我跟秦舟結婚的日子也越來越近。
不然呢,雙方父母都已經見過,親朋好友全都知曉,隔三岔五就有人發來祝福的函件。
好似所有的一切都在裹挾著我們走下去。
我照常來到畫室。
最近國際上有個比賽已經到了尾聲,影響範圍挺廣的,我正在給畫作進行收尾工作。
可不知道為什麼,填上的幾筆都不太盡如人意。
有些煩躁時,畫室的門突然被人敲響了。
「林老師,有人找。」
那時候我沒多想,就當是知道我要結婚了,哪一個曾認識的朋友來道喜。
直到我看見那個背著手,留著及腰長發,笑盈盈看著我的女孩。
是陸筱筱。
7
「你好?我應該叫你什麼,秦舟的未婚妻嗎?」
37 度的室外溫,夏日叫囂的光垂在她的眉眼上。
她們都說陸筱筱漂亮,那是一種極度張揚的美,幾乎一瞬間,就能掠奪人的靈魂。
「你來幹什麼?」
我下意識蹭了蹭指尾沾上的顏料,陰影泾渭分明。
耀眼的光落在對面女孩雪白的皮膚上,血管清晰可見。
她扯了扯嘴角,朝我笑了下。
下一秒,我隻覺察有一道光從眼前閃過。
她出手太快了,我完全沒辦法閃避,回過神來的時候,疼痛已經在臉上炸開。
陸筱筱她,拿刀片,劃傷了我的臉。
心髒在耳邊如鼓點響起,夏日的風簌簌回響,
我捂著臉,視線被暗紅擠滿。
血液濺到我未完成的畫作上,我想。
他媽的,果然說她是個瘋子。
……
「我看看,六釐米長的口子。」
「幸虧你躲得快,這刀是往你面中劃的啊。」
夜晚的蟬鳴鬧得人心煩亂。
偏偏對面的人還端著我的臉左看右看,笑得興味盎然。
「會留疤的,怕不怕?」
下午進醫院處理傷口到現在,我一直盯著對面穿著白大褂,但笑得玩世不恭的帥臉,連滾都沒興趣說。
楊韌哲,我發小,高二那年他學理我學文,從此分道揚鑣。
這些年也不是沒見過面,隻是秦舟不知道為什麼不太喜歡他,我和他的聯系也就越來越少了。
這次我滿臉是血地去急診科,沒想到碰巧是他值班。
「說說看,怎麼回事?」
臉上包著紗布,我透過另一隻眼睛看對面的楊醫生晃著大長腿,班也不準備下了,誓要把瓜給吃透的樣子。
從認識開始,這人就沒著過調。
「秦舟的前女友劃的。」
我指了指額上的口子,簡要把事情概括了。
轉頭一看,對面這人又笑開了。
其實我脾氣算好的了,但是從小到大,唯一讓我看見就火大的,就是楊韌哲。
「有什麼好笑的。」
因為紗布的緣故,我連說話都不大能說得開。
「你跟秦舟的婚還結嗎?」
他眉眼彎了彎,問我。
我沒想到他會這麼直接地問我這個問題,一瞬間愣了下。
然後就看見他眼中的笑意漸漸沒有了。
片刻後,他黑邃的眼睛裡,帶了好整以暇的認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