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才一入宮,就攥住了父皇的全部心神。
據說,父皇也曾愛得痴纏,為了貴妃,甚至多次駁斥皇後。
可就算如此盛寵,父皇還是毫不猶豫送二姐來和親,哪怕貴妃梨花帶雨,他也視而不見。
難怪二姐有此箴言,這都是她親歷的教訓。
長姐聽聞後,神情依舊淡淡的:
「羨兒,情愛都是過眼雲煙。
「你需步步謹慎,切記,活下去,才能長久。」
長姐自禮佛後就更加淡然,這也是隨了皇後。
父皇多情,上有貴妃專寵,下有數不清的新舊交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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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那些女人如何撒嬌撒痴,反復折騰,皇後卻都淡然以對,波瀾不驚。
長姐也是如此。
她總說:
「情之一字,淺嘗輒止。
「一旦入心,非要折壽不可。」
如今,姐姐們各懷心事,我卻還記得,她們也曾向往過自己的未來。
皇長姐喜讀詩詞,本想嫁個儒雅之人。
皇後為她精挑細選了禮部尚書之子盧陵,兩人也曾定親。
而二姐性子刁蠻,卻傾慕英雄。
她一心盼望著能嫁給長姐的堂兄——鎮國將軍之子沈觀南。
而我,則在阿娘的遭遇中學會了務實,打算嫁個溫和老實的男子。
可舊夢難溫,我們三人的姻緣早就斷在了楚梁的邊境線上。
一步踏過,終生相錯。
若還想求什麼,我隻盼姐妹三人能平安餘生。
而楚國子民,也能在這大爭之世得以幸存。
可很快我就知道,這些不過是痴心妄想。
5
於一個深秋午後,大梁正式攻打了我們故國。
而在兩軍交戰的情況下,秋獵還是照常進行。
這無疑是大梁皇帝傳遞出的信號,代表對大梁兵力的信心。
以及,他根本沒把楚國看在眼裡。
而我和姐姐們作為和親的皇妃,就算國破家亡,我們還是要陪著大梁的皇子們行獵。
更要假裝不知,周圍那些梁人的目光多麼貪婪可怖。
如餓狼窺伺肥羊。
一路上,太子依舊對長姐體貼照料。
她此次出行不僅戴著華貴的手镯,連頸間也墜著數顆明珠。
二皇子也毫不遜色,一路命醫官相隨,熬煮坐胎藥給二姐服下。
到了營地,容祈邀我一同騎馬。
本該欣然前往的我,卻黯然垂眸。
我的國家正被梁人踐踏,而眼前這個人,即將手持屠刀揮向我的百姓,甚至我的親人。
此時此刻,我又怎麼笑得出來。
可我還是去了,因為我沒有資格拒絕。
況且,痛的不止我一人,我的姐姐們也在強顏歡笑。
落日殘陽中,容祈似乎看出了我的心不在焉。
他牽著韁繩靠近,聲音低沉而溫柔:
「華羨,你放心,無論發生何事,你都會是我的皇妃。」
戰敗國的和親公主從來不得善終。
他是想安我的心。
可人的心思瞬息萬變,一刻的承諾縱然真誠,卻無法永恆。
「多謝殿下。」
「從新婚到現在,你已經說了幾百句謝。」容祈輕輕摸了摸我的頭,「想來你是吃過很多苦,小小年紀,就這麼小心謹慎。」
容祈這麼說我,他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
或許是相似的遭遇讓我們更能理解彼此,隻可惜——
一旦立場不同,這些溫情便朝不保夕。
今夜之前,我甚至還心存僥幸,以為兩國有和談的機會。
可在長姐營帳見到喬裝的沈觀南時,我就知道,一切都無法挽回了。
6
掀開帳篷的瞬間,我就聽到二姐一聲冷斥。
「你就是個懦夫!」
她素來心悅沈將軍,還是第一次對他講出重話。
長姐則沉默著,臉色蒼白,如籠罩霜雪。
我剛想進去,卻被長姐帶離了營帳。
我猜,她是想給二姐和沈觀南一點獨處的時間。
半山坡上,瞧著長姐如霜雪的眉眼,我開口問道:
「二姐是不是想隨沈觀南離開,但他不肯?」
和沈觀南一起縱馬天涯,曾是二姐的夢想,她始終念念不忘。
聽了我的話,長姐難得地笑了,隻是無比悵然。
「出嫁和親前,華憐曾哭著求沈觀南帶她離開。
「可沈觀南卻說自己肩負重任,要守衛家國百姓。
「從那天起,華憐就已經不再奢望了。」
我靠在大姐的肩膀,聞著她身上芬芳的玉蘭花香,一時鼻酸得想要落淚。
「長姐,我有些怕。」
長姐輕輕撫過我的發,安慰著我。
卻在見到我腕間的玉镯時,眉心一凜。
她託起我的手腕看來看去,待許久後才恍然嘆了口氣。
「羨兒,姐姐看得出來,那容祈是有幾分喜歡你的。
「盡管這情分未必長久,你卻要牢牢抓住。
「隻有這樣,才能自保。」
我點點頭,強行壓制心頭的不安,靠在她的懷裡撒嬌。
「我都聽長姐的。」
可不祥的預感總是來得那麼準確。
秋獵回來後,長姐就出事了……
7
得知長姐S訊時,我正在為她繡一條玉蘭花手帕。
猛然一下,被針刺破了指尖,血珠沁出。
我不顧一切地往外跑去,一定要見長姐最後一面,卻被容祈攔住。
他目色沉重地告訴我,長姐S得難堪。
「她臨S前刺傷了太子,你若一去,難免受到牽連。」
原來,所謂的夫妻和順,全都是假的。
太子從新婚之夜起,就一直在毆打凌辱長姐。
至於那些名貴奪目的金镯和珠串,都是為了遮住長姐身上的傷痕才賜下。
大梁攻打楚國後,太子折磨長姐的手段也更加殘忍。
他甚至命人脫去她的衣衫,將她吊著打。
終於,長姐再也忍受不住,用懷中匕首刺傷了太子的兩條手臂,隨後自盡。
換上婢女的衣服趕到東宮時,我隔著一群宮人,隻來得及看見那白布下垂著的一雙手。
長姐的手擅長琴棋書畫,十根手指柔白細長,最是漂亮。
如今卻布滿累累青紫的傷痕,手腕處更有許多燙出的瘡疤。
甚至還有咬傷。
我心如刀絞,狠狠攥緊了懷中的匕首。
時至今日,我才知道長姐將它送給我的深意。
這時,太子狼狽地走出來,臉上毫無往日的溫柔,猙獰得可怖。
「賤婦,竟敢傷我!
「本宮今日就叫你失了全部臉面,S了也不得安生!」
說罷,他命人撤去長姐身上的白布。
「你們即刻拖著這賤婦的屍體滿宮裡轉一圈。
「本宮就是要讓所有人知道,這楚國的嫡長公主也不過是賤命一條!」
畜生!
我恨恨地剛要喊出聲,卻被一隻手捂住了嘴。
二姐也換上了婢女的衣服,和我一樣雙目血紅,滿臉是淚。
她SS拽著我離去,我哭著掙扎,恨不得和太子拼命。
可二姐的話卻讓我失去了全部力氣。
「華陽早料到會有今日,她是一心赴S的。
「父皇軟弱,楚國軍心渙散,華陽是想用自己的S換來楚國兵將奮勇S敵。」
看著二姐悲痛的神情,我愣在原地。
那日沈觀南依稀的話忽然湧現。
他說長姐是楚國的嫡公主,也是楚國尊嚴的象徵。
我當時並未深思,如今想起,才覺得冰冷刺骨。
所以長姐才會激怒太子,她要自己S得屈辱難堪,被梁人口口相傳,讓這刺傷尊嚴的陣痛傳到楚國去,換得它們在絕境中拼S抵抗。
「所以……你才會罵沈觀南是懦夫。」
我癱坐在地,捂著發痛的胸口,淚流不止。
我那清雅端莊的華陽姐姐,生前最喜潔淨,身上總有著淡淡的玉蘭花香,就連衣衫也偏愛雪月之色。
此時此刻,卻裸露著滿身猙獰瘀傷,供梁人譏諷一樂。
二姐抱住我,輕撫著我的後背,她自己的眼睛卻也是紅得厲害:
「羨兒,你可知華陽有多勇敢?
「她並非慌張間胡亂刺傷的梁國太子,而是故意傷了他雙臂的筋脈!
「從此,那個畜生將再也無法騎馬射箭,也再不能上戰場了!
「在梁國,這樣的皇子無異於一個廢物。」
二姐與皇長姐從小鬥到大,每次提起長公主,必然是嘴毒不饒人的。
可她如今卻哽咽著,一字一句,誇長姐有多勇敢。
「可……」
才一開口,我的淚就湧入喉嚨,苦澀得要命:
「可我更想她活下去……」
8
二姐苦笑了一聲:
「和親公主嘛,總是難逃一S。」
我這才發現她的掌心冰冷,毫無血色,連唇都是青白的。
「二姐,你病了?」我慌亂地握住她的掌心搓熱,「走,我帶你去找醫官。」
可二姐卻搖搖頭,連笑都是憔悴的:
「傻,已經來不及了。
「那容晟從新婚夜開始,就在我的坐胎藥裡下了毒,日日逼我喝下。
「久而久之,我自然病入膏肓,藥石無靈。」
悲痛再次席卷了我:
「我不信,一定還有得救……
「二姐,長姐已經離開了,你不要再離開我好不好?」
二姐為我擦去淚水,美麗的臉仿如春日最後的花朵。
盛放之後,就是零落。
「羨兒,聽二姐的話,等到二姐S的那一日,你一定不要來。
「還有,將這個交給容祈,換取他對你的信任。」
說著,她將一卷名錄給了我。
我握著它,卻覺得燙得鑽心。
二姐像是看出了我的心思,輕輕說道:
「好羨兒,你無須太為我們傷心。
「作為楚國公主,我和華陽都享受了百姓的供養,錦衣玉食了這麼多年。
「如今他們在受苦,我們總得做點什麼。
「何況,我與華陽從小爭到大,如今,這報國之事已經被她搶了先,我豈能落於她後?」
她與我道別,笑容美豔如初:
「可羨兒你不一樣,你從小就在冷宮受苦,能活下來已是不易。
「所以你隻需好好活著,不必覺得欠了任何人的恩義,也無須於國有愧,明白嗎?」
我點點頭,努力地想要笑著看她,不想最後卻還露出了一副哭相。
轉過身時,我忍不住嗚咽出聲,雙手顫抖。
9
幾日後,二姐也隨長姐而去,S得轟轟烈烈。
二皇子將她送去軍營,要她做一個營妓,供梁人糟踐。
二姐並未恐懼,嫣然一笑便同意了。
入軍營的當晚,她甚至用心地裝扮一番,格外美豔動人。
可就在梁人獰笑著想撲到她身上時,烈人的火焰忽地焚燒起來,被風吹動,蔓延開來。
許多梁國兵將被火燒傷,慘叫不已,可烈火中央的二姐卻渾然不懼。
火燒得越大,她笑得越是暢快。
最後,也隨著那灼灼的火焰化為灰燼。
這一燒,不僅令梁國許多兵將受了重傷,甚至還燒到了不少糧草。
二皇子因此受了皇帝的訓斥,終日鬱鬱寡歡。
後來甚至有一日飲酒後跑到三王府,指著我的鼻子大罵。
「你們姐妹三個都是無恥的娼婦,今日我就S了你,為我三弟清理後院。」
說罷,他拔刀向我砍來,我假意惶恐地躲,其實心裡已經麻木。
若是能S得幹脆,我也不想再苟活。
隻可惜,我還不能S。
容祈趕到時,我正摔倒在地,慌亂地躲著二皇子的追S。
他上去奪過二皇子的刀,狠狠一拳打得二皇子踉跄倒地。
「容晟,以前我念你是兄長,好歹給你幾分薄面。
「從今後你若再傷我妻,我絕不放過你!」
就在這時,明心失聲尖叫。
「血!是血啊!」
容祈倉皇轉身,才發現我身下蔓延出一道蜿蜒的血跡。
那一晚,我流產了。
在醫官的嘆息聲裡,容祈才知我已經有了一個月的身孕。
看著淚流不止的我,他雙目通紅,顫抖著將我抱在懷裡。
「羨兒,今日是我不好,若我留在王府,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
我搖了搖頭:
「都怪我命裡無福,才留不住這個孩子。」
「胡說,我們還會有孩子的。」
容祈輕輕撫過我的頭發:
「你放心,從今以後我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你。」
聽著他的話,我淚眼朦朧地彎起唇角。
二姐留下的那冊名錄總歸是要派上用場了。
10
因太子傷了雙臂無法騎射。
所以,梁國的皇位之爭落在了二皇子和容祈的身上。
二皇子的生母是受寵的貴妃,看似比容祈多了幾分勝算。
梁國的朝臣也多向二皇子靠攏。
他們總以為,二皇子離那至尊皇位隻有一步之遙。
而容祈,不過是能行軍打仗,不足為懼。
可就在眾人篤定之時,容祈卻呈了一份名錄給皇帝——
那上面正是二皇子與大梁幾位將領私下往來的銀錢賬目。
原來這幾年裡,二皇子一直用銀錢供著幾位將軍,想為日後奪位鋪路。
不僅如此。
就連營地那些美豔的營妓,也是二皇子在民間強行抓來的,隻為供兵將消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