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一個母親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孩子給別人「為奴為婢、當牛做馬」。
因為她想騎大馬就要在地上爬一下午，因為她破了皮就要被打得奄奄一息……
哪怕是再心胸寬廣、善良無私的人，恐怕也很難對謝子茵愛得起來吧。 ?
一時間，我心緒復雜，竟壓過了身上的疼痛。
而另一邊，謝老太已經坐在地上大嚎了起來。
「造孽啊，老大怎麼娶了你這麼個媳婦！
「子茵出生就沒了親媽，我老太婆隻不過是多疼她一點。
「就要被你這個惡毒後媽這麼罵。」
她邊說邊摟住謝子茵：
「咱爺孫兩個還不如去跳塘死了幹淨啊！
「我苦命的茵兒喲……」
農村吵架主打一個誰大聲誰有理。
鄉裡鄉親的住得近，謝老太這一嗓子嚎下來，立刻招來一堆看熱鬧的村民。
大家聽完她的哭訴，紛紛七嘴八舌道：
「這趙蘭芝也太過分了。
「這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她還真下得去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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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怎麼說天下的烏鴉一般黑呢？
「這當後媽的沒有一個好東西。」
「謝家老大怎麼娶了這種女人當媳婦……」
趙蘭芝氣得面色通紅。
她跳起來怒罵道：
「李桂芳你給我說清楚了，我做什麼了我？
「我女兒被打得半死，我不過說了幾句就惡毒了？
「合著我就應該讓你們把丫頭霍霍死，這才叫賢惠？」
然而，不管趙蘭芝再怎麼辯解。
謝老太都隻是坐著一個勁哀嚎。
不停地說謝子茵出生就沒了親娘有多可憐。
謝子茵雖不懂事，但見自己奶奶哭了便也跟著嚎啕大哭。
一邊哭一邊奶生生道：
「後媽欺負奶奶，後媽壞！
「奶奶你別哭了，茵茵以後會孝敬你的。」
不少有孩子的婦人聽了她的話，都不禁抹眼淚。
趙蘭芝百口莫辯，成了眾矢之的。
就在輿情已經完全倒向謝老太一邊時。
我忽然也跟著哇地哭出來，聲音比她們兩人加起來還嘹亮。
眾人的目光一下便被我吸引。
在看到我滿身的血痕時，頓時都是一驚。
我邊哇哇大哭，邊說道：
「奶奶我錯了，你不要再罵我媽了。
「都怪我沒照顧好姐姐，害姐姐摔倒破皮了。
「你把我打死也是應該的。
「但是我媽才剛從田裡回來，她什麼都不知道。
「你不要再罵她了。」
這話一出，所有人都驚呆了。
「丫頭你這一身傷，是你奶奶打的？」
平素最熱心腸的劉嬸子上前問道。
我點點頭，抽噎道：
「奶奶說我生下就是要照顧姐姐的。
「姐姐絆倒石子摔倒了都是我的錯。
「所以她剛剛先是扇了我一巴掌，還用手掐我。
「還拿藤條打我……」
我添油加醋地說著自己是怎麼被虐待的。
趙蘭芝聽得心疼欲死，淚水不斷落下。
邊上的村民也都傻眼了。
「丫頭才五歲，讓她去照顧八歲的姐姐？」
「子茵摔倒關丫頭什麼事。
「好好的孩子怎麼給人打成這樣。」
「也難怪蘭芝要和她吵架了。
「換了我女兒被這麼作踐，老娘非得跟老登拼命不可。」
村民們又紛紛站在了我們這一邊，轉頭指責謝老太。
謝老太尷尬地又幹嚎了幾聲，還在不甘地辯解道：
「子茵生來就沒了媽，我多心疼她一點怎麼了？」
這一次，不待趙蘭芝反駁，熱心的劉嬸便搶先一步道：
「你心疼子茵就該自己照顧。
「讓一個五歲的小姑娘照顧她姐姐，這像什麼話？」
說著，她拉著趙蘭芝道：
「走，妹子，咱們趕緊帶丫頭去鎮上診所看看。
「可別給孩子打出什麼問題來。」
趙蘭芝聽她這麼一說，也無心戀戰。
忙背起我就往鎮上走去。
徒留謝老太和謝子茵在原地，被村人指指點點。
4
去診所拿完藥後，我又足足在床上躺了一周多，趙蘭芝才舍得讓我下地。
她還特地吩咐了大虎二虎，妹妹現在身子虛，什麼活都不能讓我幹。
一周多的時間裡，我用自己的雙眼審視著這個家。
原作中寫道：
女主謝子茵是個小吃貨。
但惡毒後媽卻吝嗇得連個雞蛋都舍不得多給她吃。
可我親眼所見的卻是——
謝子茵每天都能吃上一個雞蛋。
而趙蘭芝的幾個孩子卻隻有逢年過節能吃到。
我養傷期間，趙蘭芝為了給我補身體。
咬咬牙掏出自己的私房錢買了一袋子雞蛋，每天給我燉上一碗。
大虎和二虎饞得口水直流，都隻能眼巴巴地看著。
而謝子茵在吃完自己的蛋後，還要一臉天真道：
「奶奶我還想吃。」
然後睜大一雙無辜的眼睛，可憐巴巴地看著後媽手裡的燉蛋。
趙蘭芝氣得白眼一翻：
「想吃讓你奶奶自己給你下兩個。
「少成天盯著丫頭的這點東西。」
原作中寫道：
謝子茵長得像個嬌嬌軟軟的小公主。
卻隻能整天穿著幾件土氣的衣服，根本無法襯出她的美貌。
而現實是：
這個年代什麼東西都稀缺。
謝家僅有的幾張布票都給謝子茵扯了布做花裙子去了。
趙蘭芝連同幾個孩子已經兩三年沒換過新衣服了。
書裡還說趙蘭芝生性惡毒、小肚雞腸，跟一個小女孩都要雌競，是個重男輕女的男寶媽……
可我看到的是，她對謝子茵雖然不喜，但也僅僅隻是採取無視的態度，並未主動加害，更別說雌競了。
至於重男輕女更是無稽之談。
這些日子，她對我十足地關切和呵護。
有時候，我會望著謝子茵若有所思。
趙蘭芝以為我是羨慕謝子茵比我更討人喜歡，便會告訴我：
「他們喜歡是他們的事。
「我們丫頭才不需要跟別人比。
「在媽眼裡，你就是最好的。」
那一刻，我無法再將她當做一個普通的惡毒女配。
她是我、是「丫頭」的媽媽。
我再也無法把自己當做一個看客，對原劇情袖手旁觀。
無法眼睜睜地看著，疼愛我的母親和兩個哥哥走上絕路。
「媽。」
我望著她的眼睛，緩緩道：
「你和我爸離婚吧。」
5
趙蘭芝吃了一驚。
對那個時候的女人，尤其是鄉下女人來說。
離婚二字無異於天方夜譚。
「是不是有誰和你說了什麼？」
她下意識問道。
我搖了搖頭，輕聲勸說：
「你不覺得，這個家有我爸沒我爸一個樣嗎？
「你一個人就能養活我和兩個哥哥了。
「離婚了，你還能過得更輕松些。」
這是事實。
謝父此時還隻是個窮當兵的，每個月固定往家裡寄六塊錢。
而這六塊錢全寄給了謝老太，供她和謝子茵花銷。
趙蘭芝母子幾人，一分也沒拿到過。
幾個孩子能長這麼大，全靠趙蘭芝手腳勤快能幹活。
她每天四點多就醒，先把院裡的雞鴨喂了，然後開始收拾家裡兼做一家人的早飯。
早餐過後，她還要去謝家自留地裡幹半天活。
到了將近中午時分，再去隊裡掙工分，往往忙到半夜才能回家。
有時隊裡活計少，能早些歸家。
她便趁著天沒黑透，到村子後山去撿撿柴火，採些菌子野菜什麼的。
便是到家後也不得闲。
張羅晚飯、洗碗洗衣服、縫縫補補……
趙蘭芝每天忙得像陀螺一般，片刻也不得闲。
而若是離婚，她至少不必再幹一大家子的家務。
也不必每天跟頭老黃牛一樣，去謝家的自留地裡幹活。
我細細地跟她掰扯了半天道理。
可趙蘭芝隻是緊縮著眉頭，有些猶豫道：
「我從來沒聽說過女人也能提離婚的。
「而且離了婚，咱們沒房又沒地的。
「光靠著隊裡那點工分，咱們娘幾個哪裡活得下去。」
趙蘭芝的顧慮全出於現實考量。
她娘家極度重男輕女，自幼對她非打即罵。
她才十六歲，就被以三十塊的彩禮賣給了二婚的謝父。
結婚後便與娘家再無聯系，根本不能指望他們幫助。
趙蘭芝的顧慮不無道理。
離開謝家後，母子幾人必然要過一段艱苦日子。
可那也總比原書中的結局強。
為了說服她，我謊稱做夢，將原書情節一一道出。
聽到兩個兒子被失手打死，女兒得了髒病活活痛死。
趙蘭芝哭得失了聲。
我趁機下了最後一劑猛藥。
「就算這個夢不是真的。
「可是，媽。
「難道你想看我和哥哥們一輩子給謝子茵當奴才丫鬟嗎？」
這句話讓她下了最後的決心。
趙蘭芝擦幹淚水，眼神重新變得堅定。
「離！
「這個婚，必須離！」
6
趙蘭芝說要離婚，卻並沒有立刻行動。
她從枕巾下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塊碎布。
裡面包著的，是她這些年辛辛苦苦攢下的一點私房錢。
統共十五塊八毛兩分。
趙蘭芝把我和大虎二虎叫來，堅定道：
「等媽攢夠三十塊錢了，就帶你們離開！」
得知趙蘭芝終於要和謝父離婚了，大虎二虎也是喜出望外，鼓足了勁說要幫她一起攢錢。
這時我不由覺得自己有些沒用。
穿書前我就是個肩不能挑手不能扛的大學生，學的還是設計專業。
一時之間，竟想不出什麼能在短期內發財的法子來。
於是我們隻能老老實實走勤勞致富的道路。
喂雞喂鴨、掃地做飯、洗衣服這些簡單的家務，我和大虎二虎包圓了下來。
忙完家裡的活計，我們還會去後山撿撿柴火，摘摘野菜。
大虎腦子靈活，自己設計了陷阱，時不時能抓到幾隻野兔小鳥。
盡管對肉饞得不行，但這些野味我們並不打算帶回謝家。
畢竟拿回去，指定有一大半要進謝子茵嘴裡。
趙蘭芝有門路，將獵物偷偷賣了出去。
那時候還有投機倒把這一罪名，做買賣不能聲張。
但隻是幾隻兔子小鳥，倒也沒有誰會大費周章地去舉報。
沒了家務活纏身，趙蘭芝陡然輕松了不少。
再加上已然打定了主意要離婚，那謝家自留地那邊也就不必再費心思了。
她把所有的時間都用在去隊裡掙工分上了。
不到半年時間，我們就攢夠了三十塊錢。
將手裡的錢數了一遍又一遍。
趙蘭芝拉著我，意氣風發地去了鎮上的招待所。
那裡有著整個鎮子唯一一臺電話機。
「姓謝的。」
趙蘭芝嗓音洪亮，帶著說不出的快活和豪氣。
「老娘要跟你離婚！」
7
謝父匆匆請了假，從軍隊趕了回來。
說實話，哪怕是在被粉飾過的原著裡，這人也是不折不扣的渣男。
嘴上說著愛謝子茵生母江雪芙，卻在她意外離世後火速娶了趙蘭芝。
娶完後又不珍惜，純純把人當保姆使。
甚至於摳門到結婚多年，一分錢都沒給她花過。
更別提這人還是個妥妥的家暴男。
當著幾個孩子的面，毫不留情地將妻子打成終身殘疾。
說他畜生都是侮辱了畜生這個詞。
這一次，為了保險，趙蘭芝提前請了大隊長來做見證。
大隊長為人剛正耿直，在整個村子裡都是有口皆碑的。
再加上這段時間，她幹活勤快隊裡是有目共睹的。
大隊長也因此對她頗有好感。
有他在，就不用擔心謝父這個人渣再次幹出家暴的事情了。
那個年頭，離婚對於鄉裡人來說可謂是一樁奇事。
趙蘭芝剛在鎮上打了電話，消息便已經在村裡傳遍了。
不過，聽到的人裡，固然有一些人覺得驚訝。
但也有人覺得，這是必然的事。
畢竟，這半年時間，我們除了齊心協力努力攢錢。
我和大虎二虎還滿村到處訴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