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她鬼鬼祟祟走進病房，劉大娘看到她，馬上支撐著坐起身。
「媽，你沒事了？」小紅一反之前的囂張跋扈，對劉大娘很客氣，破天荒還叫聲媽。
劉大娘哆嗦著抓起身邊的筆和小本。那是我給她準備的，因為她暫時還不能說話，所以讓她有需求就寫下來。
劉大娘撕下那頁扔給小紅。小紅看了一眼，把紙團了一下扔到一邊，轉身跑了出去。
我急忙在屋裡找一下，從床下摸出紙團，打開來看，上面隻有一個字：滾。
9
兩周後，劉大娘出院後，我們把她接回家。
小紅和她嫂子也很快趕過來。
「醫院的費用你都結了吧？」她開門見山地問，倒挺不客氣的。
「結了，不然能放回來嗎？」我皮笑肉不笑看著她，像看個白痴。這次比上一世好得多，花了十幾萬，我們的存款正好填上這個窟窿。
「我媽雖然暫時是出院，可是康復還要一段時間，需要你來照顧。還有營養費什麼的，你也要負責。」小紅繼續提條件，不過這次不像上一世那樣情況嚴重，還有緩和餘地，她也不能來個獅子大開口。
「這都沒問題，我願意照顧劉大娘到完全康復。」我馬上說。
小紅明顯是來找茬的，沒想到像打在棉花上，我這不卑不亢地答復，讓她一點辦法都沒有。
劉大娘一直在臥室躺著，她們兩個都沒進去看一眼，雖然跟我沒關系，可還是不由得心寒，所以生孩子是為什麼？為了生個仇人嗎？
小紅嫂子一直給小紅眼色，讓她進屋。小紅硬著頭皮走進去，我剛想跟著，小紅嫂子攔住我：
「老人身體本來就弱，經過這次生病，受了沉重打擊，以後你要負責到底的。」
Advertisement
她是故意糾纏我的。
「剛不是說過了，我可以負責。」我想推開她，這時小紅已經紅著臉從裡屋出來了，也不看我們，匆匆向外走。
劉大娘現在已經能說話了，隻是聲音低啞。她一直很沉默，一改之前的開朗性格，總是坐在窗前發呆。我問什麼，她答什麼，多一句交流的願望都沒有。
我不知道是因為阿爾茨海默加重的原因，還是因為這次生病受的打擊太沉重了。
10
往年劉大娘過生日，都是最熱鬧的時候，我做一大桌子菜，她家人都會回來，熱熱鬧鬧吃一頓，然後留下一堆碗就走人，我洗洗涮涮要幹到半夜。
朱俊總說我何苦來。
這次我還如往年一樣，做了一大桌子菜，趕巧了，小紅哥哥也在國內，也過來吃飯。
在酒桌上，我宣布，劉大娘的身體已經完全康復，我完成任務了，並且馬上要搬離此處，照顧劉大娘的工作，交給她的兒女。
我此言一出，酒桌上的氣氛馬上緊張起來。
小紅臉色鐵青，小紅嫂子跟小紅哥哥對視一眼，恨不能鑽到桌子下面去。
「小紅離得近，以後多費心了，反正你工作不忙。」小紅嫂子搶先開口。
「媽是我們兩個的媽，為什麼扔給我？！」小紅有點激動。
「說得好像你照顧過似的，這一向你也隻是看看沒動手，以後你多出點力就行了。」嫂子沒客氣，直接打她的臉。
「憑什麼是我？我沒時間。」小紅趕緊往外推。
「家裡什麼事都要你哥管，你沒能力，多出力還不行嗎？」小紅嫂子不高興了。
我知道她話裡所指，小紅的老公已經偷著扯小紅的袖子讓她不要多說了。
小紅老公的工作是小紅哥哥安排的，一直借著他的力，哪敢說個不字？
這一家人鬧得跟烏眼雞一般，我偷眼看劉大娘，她面無表情，好像他們說的事跟她無關，這都不是她的兒女。
不知道是因為病情讓她麻木，還是真的不在乎了。
「你們還是不是人？這是你們的媽，是她生的你們，你們這樣當她的面，當她不存在嗎？」一向老實的朱俊跳起來，他喝了一點酒，也是憋著一口氣，終於忍不住爆發了。
小紅哥哥臉一沉，也不多說，起身就走，小紅嫂子和侄女急忙追出去，撤了一家人，無疑就是把剛才的事定下來，劉大娘交給小紅了。
這次我碗都不刷，就帶著一家人離開了。
這是我們在這裡住的最後一晚，明天就要搬家了。
想起這些年的林林總總，心裡百味雜陳，我還失眠了。
快到天亮時，手機鈴突然響了，是劉大娘。
我不情願地接起來，聽到一個蒼老冰冷的聲音：「你過來看看。」
我有心不管，可終是不忍心，還是穿上衣服去了對門。
桌子上還保持著昨天晚上的原樣，殘羹剩飯，碗沒撿，盤子沒刷，小紅就這麼走了。
「她就這麼走了？」我忍不住感嘆一句。
「她要是就這麼走了，就好了。」劉大娘的聲音不對，我這才發現她頭發蓬亂，臉上滿是淚痕，看上去格外蒼老。
「怎麼說？」我吃驚地問。
「你先報警吧。」劉大娘堅持。
「報、報警？」我驚得差點跳起來。
「對，報警，說有人謀殺。報完警我跟你講為什麼。」
我惶惑不安地按劉大娘的說法，報了警，我感覺她是認真說的，沒敢怠慢。
「我知道你是重生了，我也是。」劉大娘緩緩開口。
11
看來我猜對了，劉大娘也是重生了。
其實從之前的蛛絲馬跡就感覺到，她應該是重生了。
但是上一世，她曾經幫小紅做偽證害我，所以我沒有把她當成同盟。
「我得跟你說一句對不起。上一世是我的錯。小紅跪在我面前苦苦哀求，說是她的失誤，怕擔責任才怪到你身上，求我幫她遮掩一次，不然被你抓了把柄，你要送她進監獄。」劉大娘坦白了。
「呵，我有那能力嗎？」我苦笑。
「可惜當時我相信了她，畢竟是自己親生的，總不能看著她因為詐騙罪坐牢吧？我跟她說，別再找你要錢，把騙你的錢還給你。她答應了。」劉大娘重重嘆口氣。
「她答應了？」我無語。
「對，我當時住院，以為她真的還你錢了。直到後來我從你兒子的口中才知道真相。我追問小紅，她說明天答復我。可是我沒有活到明天，死因是吃錯藥了。」劉大娘咬牙切齒地說。
「吃錯藥？」我一下就明白了。
「你信嗎？」劉大娘反問我。
「我不信。」我搖了搖頭。
「這就是我生的好兒女，這一世還想這麼對付我。」劉大娘捂著臉抽泣起來。
警察很快來了，劉大娘拿出手裡攥著的藥片，跟他們講了經過。
昨天晚上劉大娘喝了酒的，小紅臨走時，端著水拿來一片藥，說讓劉大娘吃下去。劉大娘問是什麼藥，她說是脫敏藥。
「實際是頭孢。」劉大娘遞過藥片。
我嘆口氣，小紅真的是狠，劉大娘因為過敏差點要命，再來一次頭孢就酒，那真是要說走就走了。
「可是怎麼證明這片藥就是她給你的呢？」警察要證據。
「我自己都證明不了嗎？」劉大娘急了。
「需要證人，不然口說無憑啊大娘。」警察搖了搖頭。
「她要害我，我都不能懲罰她嗎？」劉大娘絕望地問。
警察搖了搖頭：「大娘，到什麼時候都是要講證據的。」
這時小紅出現在門口，看到屋裡的人，很吃驚。
「就是她！抓住她！」劉大娘指著小紅大叫。
「媽，你在說什麼？我這是擔心你，一早就來給你做飯，你這喊什麼呢？」小紅若無其事地說。
「你自己做的好事，還不承認？」劉大娘氣得全身顫抖。
「我做什麼了？我沒刷碗，沒撿桌子，至於你生這麼大氣？你要是這麼不講理，以後我可不管你了。」小紅說著瞟我一眼，眼中透著得意，大有看你們拿我怎麼辦的意味。
「小紅，人在做，天在看，你不要太無恥了，認罪吧。」我攔住她，不讓她出門。
「喲，你算哪根蔥？沒證據就含血噴人，這可是法治社會！」小紅提高了聲音，「你們看好了，她要限制我人身自由！」
警察為難地向我緩緩搖了搖頭。
「我跟你拼了，我弄死你！就當我沒生你這個牲口！」劉大娘突然撲過來，死死抓著小紅，小紅一抬手就把她甩開，劉大娘大病初愈，哪裡是她的對手？
我把劉大娘抱住，才讓她沒摔倒。
「行了！都別鬧了！沒證據我可走了。你鬧這麼一出，我們母女也恩斷義絕，以後別來往了，你跟你幹閨女過吧！」小紅因為成功擺脫劉大娘，掩飾不住地得意。
「小紅，你還真別說，如果我有證據呢？」我拿出手機，遞到警察的手裡。
小紅一怔，察覺出不對，想過來搶我手機，被警察攔下來。
劉大娘出院前，我就讓朱俊裝好監控，每個房間都有，我不能再打無準備之戰了。
監控裡很清晰，小紅倒水，然後從包裡拿出一盒頭孢，取出一粒，隨後又加了一粒，這才走進裡屋。
劉大娘背對她躺著，劉小紅用手指捅她一下，示意她起來吃藥。
劉大娘問她是什麼藥，她答是脫敏藥。
劉大娘無奈接過來，放進嘴裡，一仰頭灌了一口水。小紅一分鍾不想多等，見她吃過藥，轉身就走, 劉大娘快速把藥吐出來，有一粒滾落在地上，她沒有撿，死死握著另一粒不松手, 直到我進來, 才給我看。
小紅癱在地上, 已經無力反駁。
「媽，你不能啊，不能報警！這是我們母女間的事，不至於找警察，你們走吧，我會好好照顧我媽的, 再也不會做傻事！」
小紅抱著劉大娘的腿，放聲大哭。
警察看向劉大娘，等她說話。
「這是謀殺，我必須追究，是我女兒也不行，我不能讓這個畜生再出去禍害人，我要大義滅親。」劉大娘恨恨道。
「你不講理！你幾時當我是女兒？從小就偏心我哥，好事都是他的，壞事都是我的！你還偷著把房子給我哥了是不是？他管你嗎？他管過你嗎？你得了老年痴呆，到時誰伺候你？還不得是落到我手裡？我就活該倒霉嗎？」
小紅歇斯底裡地吼叫著，可是已經晚了, 沒有人再聽, 她有地方去繼續辯解。
12
那是對門一家的家族群，我這個幹女兒是特批進群的。
「（我」「我就看她平時沒安好心。」嫂子憤憤地說。
「你也別幸災樂禍, 看她能不能把你供出來吧！前面的事你不是也有參與嗎？」我忍不住提醒她。
「我幹嗎了？」嫂子變顏變色道。
「明知道劉大娘芒果過敏, 晚上又給她喝濃縮汁, 這不是你的主意嗎？」我笑著看向她。
「你真是個毒蠍女人！我要和你離婚！你敢這麼對我媽媽！」小紅哥哥做出驚訝的表情。
「你少給我裝好人！你說老太太要是得老年痴呆會很麻煩, 必須解決掉！」
好嘛，這兩口子狗咬狗, 就能全部解決。
這下連鍋端了。
劉大娘徹底沒有了親人。我雖然已經搬走，不忍心不管，還是會照顧她。她的症狀越來越明顯, 記憶力迅速衰退。我和朱俊商量，要不要讓她搬進養老院，這樣能好一些, 她卻突然就失蹤了。
一個月後，律師找上門, 我收到一筆錢, 是我代付的醫藥費, 另外有一個紅包，有十萬，說是給我兒子的讀書經費。
我問律師是怎麼回事。
「老太太趁著心智還清楚, 辦的公證，把房子賣了，錢也留給你。」
「她在哪兒？」
「不知道。」
我嘆口氣，劉大娘是個失敗的母親, 她在離開人世前，還清了所有的債，我們是兩清了。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