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奪了某小仙的武器,替南如堇處理了身後的敵人。
「你怎麼來了?」他驚喜地看著我,以為我來幫他,忍不住握著我的手。
「慕瑤,你這個墮魔的叛徒,竟然沒死?」
神界有人認出了我,怒斥出聲。我看見我曾經的下屬,他們有的表情復雜,有的憤恨不已。
「正好,今日將你們一並收拾了!」
淮安上神在我還未墮魔時就不喜歡我,如今更是對我深惡痛絕。他持槍衝我而來。
南如堇神色溫柔地將我護在身後,漠然地望著眼前的人。
長槍刺來的瞬間,南如堇沒能抵擋,他不可置信地回頭,嘴唇微張:
「為什麼?」
我的手從他的背後穿過,捏住了那顆還在跳動的心髒。長槍此時也從他的胸腔刺入。
因為和他共感,所以,我能感覺到他極致的心痛和哀傷,被背叛的絕望,還有絲絲縷縷的恨意。
手指抽離的瞬間,他跪倒在地,魔尊的心終於在我體內合二為一。
「我需要它。」冷淡地回答完他的問題,我俯視著眼前之人,這才是我的最終目標。
所有人被這變故震驚,魔族面露殺意,以為我和神界裡應外合,神界卻還是警惕防備,以為我們自相殘殺。
南如堇竭力仰起頭,他想拉我的手,卻隻能無力地拽著我的衣擺。
「你是慕瑤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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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再回答,離開的時候,身體傳來一股阻力。
是那條鎖鏈。
鎖鏈的材質是萬年前的隕石,除非它的持有者自願開啟開關,否則難以斬斷。
「別走。」他攥著鎖鏈,卑微地懇求。
我毫不猶豫地斬斷自己的腳,用魔力幻化出新的肢體,轉身離開。
魔族之人咒罵我忘恩負義,是神界的走狗。
我一步步走向神界眾人,這些我曾經為之付出生命的同伴,可是他們卻在後退。
我手中握著魔力凝結而成的劍,揮向了其中一人的脖子。
「淮安,別來無恙。」
6
他從來都不是我的對手。
「給我殺了她,殺了她!」淮安捂著脖子,狼狽地向後躲著。
我開始向神界的人出手。
我早已不是他們的同伴,從墮落魔後被神界眾人圍攻至形神俱滅的那一刻起。
我們就已經成了仇敵。
獲得了魔尊之心,這些人並不是我的對手,不斷有人影從空中墜落,鮮血如雨般傾灑而下。
「停手吧。」有人嘆息。
我終於等到了他,上神商鄞,我的師尊。
他一身白衣,遺世獨立,神情淡漠而疏離。
他是神界最強大的人之一。
可是我決然向他揮劍,帶著凜然殺意:「師尊,你還要攔我嗎?」
我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對手,所以每一招用盡全力。
輕易化解我的一切殺招後,他掐著我的脖子,眼神冰冷。
「要再殺我一次麼?」我咽下嘴中的血,聲音嘶啞地問他。
他銀灰色的眸子漠然地看向我,另一隻手在我頭頂停留許久後離開。
將我用結界困住,他收拾了殘局。雙方偃旗息鼓,各自暫退。
「商鄞大人,這個叛徒怎麼處置?」淮安躬身,尊敬地問道。
「她不是慕瑤。」聲音篤定。
他剛才已經對我搜魂,沒有發現異常,所以確信我不是慕瑤。
他要給眾人一個交代,所以當眾廢了我的修為。
即將帶走我的瞬間,南如堇開口:「商鄞,她原本不過是一介凡人,是我逼她修魔,如今她修為已毀,成了普通人,不要帶走她。」
他的聲音最後帶上了懇求。
「我願以重金交換,並且約定千年內不再進犯神界。」
此話一出,魔族眾人瞬間臉色難看。
商鄞居高臨下地俯視著我,並不看往那個方向,似乎也對這些條件並不心動。
他聲音冷淡:「不妨讓她自己選。」
跪在地上,我低垂著頭沒有看他,卻知道這句話是在對我說。
眾目睽睽之下,我站起身,邁步前行,向著商鄞的方向。
南如堇眼神陰鸷,被下屬帶走時,他看著我,眼尾殷紅如血,卻再也沒有向我伸手。
「下一次,下一次,我絕不會……」
他嘴唇翕動,面無表情地開口,我沒看清他眼裡湧動的瘋狂。
意識陷入黑暗前,我笑著對眼前人說。
「師尊,我恨你。」
他眉頭皺起,眼睫下垂俯視著我。
原來他也會露出這種表情。
7
冰冷聖潔的神殿中,入目皆是無瑕的純白。
師尊端坐在那裡,凜然不可接近。
千萬年裡,他總是孑然一身,我自以為是地怕他孤獨。
將自己的滿腔熱忱毫無保留地奉獻給他,妄圖溫暖這塊寒冰。
可最後也是他給予我致命一擊,讓我魂飛魄散。
人人贊嘆商鄞上神秉公無私,那現在,他為何用這副表情看著我。
他任我在這裡自由行走,沒有枷鎖和禁足,可是,我現在凡人之軀,隻有呆在他身邊才是最安全的。
師尊不勝酒力,一杯即醉,是隻有我知道的秘密,所以在他飲第二杯時,我輕輕拽了拽他的袖子。
這是我們曾經的暗號。
他突然偏頭望著我,銀灰眸子深沉懾人,唇邊沾著酒漬。
心跳加速,我正要離開時,他突然扣住我的後腦勺,帶著酒氣的吻落下來。
「別動,阿瑤,聽話。」就像曾經教導我仙術一樣,他輕而易舉地壓制了我的掙扎,不容拒絕。
端方律己的上神也破了戒。
他與新晉女戰神樂容大婚,我竟是最後一個知道的。
我遠遠看了那女戰神一眼,她是天帝之女,明媚傲然,容顏秀麗。
所以,她怎麼會輕易容忍我的存在。
「慕瑤,你竟然沒死?」她神色猙獰不可置信地問。
是她毀我神格,剔我仙骨,親眼看我灰飛煙滅。
現在,卻頂著和我相似的臉,繼承了我的封號。
「樂容,我來拿回我的東西。」
她不屑地嗤笑:「就憑你?你現在不過是一介凡人,命賤如蝼蟻,我能殺你千百回。」
用劍戳瞎我的眼睛,語氣森然:「我最不喜歡你這雙眼睛。」
因為,她的眼睛和我最不像。
我被丟進蝕仙池裡,等著化為一攤血水時,她依然喋喋不休:「你活著又如何,上神依然會娶我作為仙侶,你不過是個見不得人的賤人。」
一聲厲喝,是商鄞。
他抬起我的臉卻不敢再碰,我聽見他紊亂的呼吸聲,還有池水腐蝕皮膚的哧哧聲。
我現在一定形容醜陋可怖,我能感覺自己的皮膚融化,露出白骨,劇痛讓我恍惚開口:「師尊。」
我像曾經受了委屈後就不由自主地拽緊他的衣服。
溫暖的液體落在我空洞的眼裡,那裡傳來微弱的光。
樂容聲音尖利:「尊上,你竟然,竟然……」
他把自己的眼睛給了我一隻。
和魔尊的心一樣,上神的眼同樣珍貴。
他漠然地看著樂容:「別忘了,你答應過我什麼。」
二人婚禮Ŧûₛ如期舉行,神界同慶。
南如堇突然率兵進攻。
8
「魔族之人怎麼進來的,竟無一人察覺?」淮安憤怒地質問下屬。
混戰之中,我從人群中走出,沒有絲毫停頓地走向南如堇。ťû⁵
是我把神界兵防地圖給了他,放他進來。
他肆意打量著我,語氣輕狂:「慕瑤,你果然做出了聰明的選擇。我不會再放你離開。」
「商鄞上神,您怎麼解釋?」有人懷疑他勾結魔界。
他從不向任何人解釋。
我走向高臺上身著婚服的二人,他們正準備共飲合卺酒。
樂容對我恨極,可惜她現在不是我的對手。
至於商鄞,我自然知道現在是他最虛弱的時候。
他仿佛了然一切,卻依然為我擋了樂容的全力一擊。
我扶著他不穩的身體,猶帶笑意地感激他:「多謝師尊。」
然後,剜下了他另一隻眼。
我用手帕為他遮上空洞的眼睛。
從樂容身上抽出屬於我的神骨,她像蟲子一樣癱軟在地上,卻仍是不甘地咒罵:
「那是我的神骨,你個卑賤的凡人沒資格得到它。還給我,還給我!」
「你想要?」我冷淡地反問她。
商鄞突然拉住我的衣擺,他知道我要幹什麼。
我毫不猶豫地捏碎神骨,沒了它,此生都不會再成神。
商鄞為我苦心孤詣尋求,樂容費盡心機霸佔的東西,我從始至終都不稀罕。
神魔廝殺不休,魔族對我心懷戒備,神族則是仇視憤恨。
我幾次倒戈,他們將我當做徹頭徹尾的叛徒。
可是他們都忘了,我曾經隻是個凡人,被他們視作蝼蟻的凡人。
我所作所為,不過是為了——弑神。
9
我抬頭望著九天之上,這人人向往的神聖之地,其下到底有什麼秘密。
天帝被我輕易地削掉頭顱時,嘴邊卻依然掛著詭異的笑容。
眾人還來不及驚呼,如夢如幻的天空被撕裂,虛無中,一團龐大的黑影籠罩著整個神界。
它桀桀發笑:「慕瑤?竟然是你!哈哈哈,成為我的養料吧。」
我揮劍而來,和它對視:「我是來殺你的。」
黑影翻騰不休,似乎是不滿於我的忤逆。它自詡為神,將天下作為自己的掌中物,又怎麼會容忍我的挑釁。
隻是,它太過高估自己。
沙啞蒼老的聲音憤怒發問:「不對勁,怎麼會?我的神力呢?」
我擦掉嘴邊的血:「你終於注意到了,吞噬了那麼多的神和魔,這就是反噬。」
「是你做了手腳?卑賤的蝼蟻,罪不可恕!去死吧!」
「死的是你才對。」
魔尊的心,上神的眼,是世間難得的聖物,也是克制它的武器。
剛才還兇神惡煞,現在卻開始衰弱。它開始求和:「我們可以和平共處,我可以和你共享這神位。」
我冷冷地看著他:「我不稀罕!」
它惱羞成怒地咒罵:「你痴心妄想,膽敢弑神?」
我忍不住冷笑:「你算哪門子神?不人不鬼,非神非魔,就是一團惡心的混沌體罷了。」
它突然冷靜下來,聲音得意:「我是打不過你,可是你也奈何不Ṱṻ⁾了我。我不死不滅。」
「是麼?」我遙遙看向它,舉起劍。
隔著結界,外面的二人似有所感,瘋狂地想要進來。
南如堇眼睛猩紅,雙手砸得血肉模糊,商鄞無數次嘗試破壞結界ṭûₚ,我看見他的兩行血淚。
心中沒有任何波動,我割開掌心,除了那兩件聖物,我還有我的命。
混沌體開始顫抖,它驚慌地問:「為什麼,為什麼非要對我趕盡殺絕,許你神位不要,共享三界你也不要,你到底要什麼……」
我沒有回答它,隻是無端想起了數千年前襁褓中的嬰兒,抓著我的手指,牙牙學語:「姐……姐。」
劇烈的爆炸聲中,我的聲音輕不可聞:「這世上,本不該存在凌駕於一切之上的神。」
10
我從什麼時候開始發現成神就是一個騙局的呢?
我在一次抓捕魔族將士之時,她將自己的稚兒護在身後,求我放過她的孩子。
她說,孩子是無辜的。
可是,這個女將領剛才屠了一個村子,殺了幾百個凡人,包括孩童,還將孩童的心喂給自己懷裡的孩子吃。
因為孩童的心最鮮嫩可口。
那些人不無辜麼?
她跪下哀求卻忍不住為自己辯駁:「吃人是我的本能,不過你們這些神就真的正直善良麼?」
「你知道九天之上的究竟是個什麼東西麼,又憑什麼懲罰我,我明明是聽命於……」
話音未落,她被淮安一劍穿心,包括她身後的稚子。
淮安冷酷地說:「別受這些魔物的蠱惑,他們罪有應得。」
村子裡唯ŧű̂ₛ一幸存的女孩滿臉淚水,跪在我面前,字字泣血:「請仙人教我法術,我願為此付出一切。」
她是唯一活下來的孩子,也是唯一有仙骨的人。
她成了我的小徒弟。
和我曾經一樣,以殲滅魔族為己任,可是她最後死在我懷裡,我親手安葬了她。
直到我看見她被天帝當作珍馐啃噬。
她說:「救救我。」
我無能,救不了她。
魔族屠戮凡人,凡人修仙成神,神族剿滅魔物。
原來不過是一個精心設計的環環相扣,綿延數千萬年的騙局。
我質問師尊時,他不悲不喜,眼神淡漠,仿佛萬物在他眼中皆是浮塵。
我忘了,師尊和我不一樣,他生來就是高高在上的神。
他掐著我的脖子,讓我跪下, 居高臨下地審視著我:「莫要胡鬧,聽話。」
我不想再聽話,殺了神族將士, 自願墮魔,與他決裂。
兩人兵戎相見, 從師徒變為敵人。
11
我知道,我不是師尊的對手,更遑論挑戰天帝。
眾神圍攻我之時,我第一次看見師尊眼神波動。
他在憤怒, 憤怒於我違逆他,背叛他。
銀灰色的眸子深沉陰鸷地看著我,令人心驚膽戰。
隕滅之際, 他捏著我的下巴,在我耳邊呢喃:「阿瑤,你怎麼才能聽話,永遠乖乖待在我的身邊。」
我意識陷入黑暗, 卻仍無聲地在心中反駁:「我不會再聽誰的話,我要做我應該做的事。」
我同樣用千年做局, 以身為餌。
天帝吞噬的神魔裡有我的血肉,無論我成神還是墮魔, 我的身體可以無限再生, 所以我用血肉飼喂那些「貢品」。
復活後又得到魔尊的心和上神之眼, 終於殺死天帝。
12
「又見面了。」
孟婆遞給我一碗湯。她爽朗幹練,卻突然輕輕嘆了口氣。
我笑著道謝, 一飲而盡。
其實不飲這孟婆湯, 我也快要忘記一切。孟婆不說,我也知道,削肉剔骨, 魂消神殒,我的三魂六魄早已破碎不堪。
第一次放棄轉世後, 我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忘記一切,下輩子做個凡人,慕瑤,祝賀你得償所願。」孟婆低著頭, 語氣輕快, 說著祝賀我的話。
這是我們第一次見面時, 我當時許下的願望。
「嗯,謝謝。」我點頭, 沒有拆穿她善意的謊言, 真心感激她。
走過奈何橋, 忘川河下灼灼其華, 我的身體逐漸消散。
我跌入花海, 成為萬千曼珠沙華中的一朵。
「再見,慕瑤。」孟婆抬起頭, 眼中水光閃爍。
13
千萬年來, 這裡未曾變過。
路過的一個小女孩疑惑地問:「你在等誰?」
蒙著雙眼的人抬起頭, 眉心一點紅痣,雖然眼盲,卻不損容顏俊美, 他注視著眼前的人,輕聲回答,聲線顫抖:
「等我的心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