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真正同階無敵的天才,以殺證道的人族強者。
很長時間內,師父提起這事兒都會咬牙切齒罵上幾句逆徒。
再暗中為他護道,解決不要臉追殺小輩的大能。
而我依舊是老樣子,啥也不做,啥也不想。
有時候大師兄也會隱去容貌,悄悄回昆侖看看。
扔給我幾本延壽的功法或是兩枚可口靈果。
再躺在青石板上,啥也不做,啥也不想。
他說末法之世,人人都在爭,與人爭,與地爭,更與天爭。
隻有我樂得逍遙,讓他好生羨慕,心有向往。
大師兄檢查完我的功課,飲盡沏好的茶水,便要離開。
他的眼神告訴我,這次的分別會比以往都要久。
我說:「隻要你道心永固,念念回首處,即是昆侖。」
他說:「等舉世皆敵又無敵時,我就再回來。
「記得別死,等我。」
11
他沒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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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雷劫劈得屍骨無存。
回來的隻有被燒毀的衣物。
師父把早年間填上的坑又挖開。
給大師兄立了個衣冠冢,將青石板劈了小半塊兒。
上刻逆徒歸海行之墓,下刻超級無敵霹靂師尊——柏青,立。
然後懷著悲痛心情,帶著我跟小師妹下山遊歷。
含淚取走大師兄寄存在妖閣的百年佳釀與靈石。
小師妹則是痛苦地搜刮走他積攢多年的仙藥。
我也不情不願挖開他埋下的寶物與聖器。
最後師父邊掩面哀哭,邊在某幾座山脈中刻下陣紋。
嚇得曾以老欺少,幹擾過大師兄渡劫的大能們瑟瑟發抖。
可猜來猜去,誰都猜不出這陣法到底有何用。
直到三月後的某天,北域突然震動,無數修士都見到了那道被雷追著劈打的人影。
據在場可靠人員透露,這人似乎恨極了昆侖派。
疑似為百年前,被師父封印過的手下敗將。
因為他每至一處山脈都會哀號:「柏青,你這個天殺的老賊,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師父聽完摸了摸連打數個噴嚏的鼻子,再看向醉醺醺的小師妹。
兩人對視兩眼,都一拍腦門,悔恨道:「失策了,那幾個儲物玉戒忘拿了。
「可惡,裡面肯定全都是難尋的好東西!
「早知道就弄個傳送陣法,把他丟到南荒挖礦去。
「這小子頗有我當年的英姿,還知道死遁,藏起來偷偷突破。
「又有世家、古族的天才們要被捶得道心破碎咯。」
12
師父雖然大部分時間都很靠譜,但偶爾抽抽風。
夜半三更看我睡得安安穩穩,突然痛心疾首,覺得自己不配為人師表。
竟教不會我基本的修行,於是歉疚地把我叫醒,要給我講經論法。
那些字兒我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它們再一起把我的腦子攪成鍋糨糊。
師父見我迷迷糊糊,將經書卷成筒敲在我頭上,連敲三下後才意識我們的境界差距。
他慌張地停手後,我淡定地擦幹淨流出的鼻血,昏沉沉說道:「師父,中午再講吧,我好像有點頭暈。」
師父這次是真歉疚了,眼中三分慚愧,卻還有兩分期待,像是無聲地譴責。
我左看右看,最後還是尷尬地跟他對視,往日種種在我腦中閃過。
江渡生,這可是你的師父呀,對你有養育之恩的師父啊。
你忘了他夏天送你的小袄,冬天贈你的冰酪嗎?
還是忘了他帶你漫山遍野找玉峰,最後被蜇得滿臉包。
就算這些都忘了,可他到底是一個不知道活了多久的老東……
呸呸呸,看著無比年輕,氣血無比充沛的老人家呀。
最終在良心的拷問,道德的壓迫中,我絞盡腦汁裝作疑問好學。
開始瞎問:「師父,那大師兄是走的什麼道呀?」
他一掌將桌子拍得粉碎:「這個逆徒,早晚把我坑進輪回道。」
我幹笑兩聲又問:「那小師弟跟五師叔呢?我好久沒看著他倆了。」
「畜生道,絕對是畜生道。」師父每個字都說得咬牙切齒。
他看向我,「怎麼全問別人,聽了這麼久,你也應該有些收獲。」
我做好挨打準備,縮了縮脖子說:「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師父無奈地摸了摸我的頭:「唉,算了,個人有個人的道,不為難你了。
「人皆知有用之有用,而莫知無用之無用也。」他說昆侖弟子萬千,總要有人墊底,我的作用跟大師兄一樣重要。
望著窗外顆顆明亮的星子,師父罕見地露出憂心神色,氣嘆了又嘆。
鬱悶地把另一張方桌上的冷茶倒出,飲了一又一杯,直至天明才離去。
我也罕見地明白他是心情低沉,想同其他弟子那般,找我聊聊。
他憂的是大師兄真跑去了南荒,連一點音信都沒傳回來。
煩的是小師弟死不悔改,二師姐執迷不悟。
可講的每段經,談的每句道,想的都是小師妹。
她是真神血脈,根骨極佳,修行速度的確一日千裡。
可在這末法時代,真神都陷入沉睡,她也注定被天道所壓制,越往後越會身死魂消。
因此她自斷因果,要走一條從未有人走過的路。
以天地為道場,於無盡輪回中修行。
紅塵煉心,醉夢千古。
13
小師妹酷愛飲酒,整日醒了醉,醉了醒。
可臨坐化前,她卻滴酒不沾,繞著昆侖山走了一圈又一圈。
最後在師兄的衣冠冢,我的青石板旁埋下一棵小小的桃苗。
她說看來看去,隻有這塊兒最好,山川地形盡收眼底,日夜星辰皆在手掌。
「師姐,你以後還能認出我嗎?」小師妹託著下巴,笑意盈盈。
風卷起她衣上的緞帶,讓她如同一隻威風凜凜的凰鳥,瞧著格外神氣。
沒等我回答,她又說起剛入門時,最看不慣的就是我懶散的性子。
可後來師父教我們出劍時,隻有我誤削斷了小指,仍面不改色。
明明我釀出的桃花酒,連最刁鑽的五師叔都贊不絕口,自己卻滴酒不沾。
無論他人如何辱罵,情緒都穩定得可怕,真像隻千年老烏龜。
看著無用,其實比所有人都能扛,都能活。
「我換作你,早就死百八十年了。」小師妹語氣崇拜地說。
「就算轉世萬回,萬萬回,也隻有你會識得我本來面貌。
「若是某年某世,你見我死在求道路上,請將我帶回昆侖埋葬。」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還是第一次有人誇我,雖然她的話怎麼聽都不像是誇人。
師父曾說她道心最堅定,若是在靈氣充裕時期,將會無人能及,無人能比。
成為北域史上最耀眼的太陽,連大師兄都隻能仰望其存在。
如今末法時代,她因血脈被大道制衡,卻仍不肯屈服,逆天自斷因果,醉夢千古。
在輪回中有可能變作鳥獸,也可能變作魚蟲,既可是王公貴族,也可是販夫走卒。
也許會一世頓悟,也許會百世蹉跎,再也無法入修行之路,回歸本來面貌。
「那又如何?」她站起身說道,「朝聞夕隕,及泉無恨。我舍去皮肉骨血,唯有道心一顆。
「他日昆侖山頂枝繁葉茂,桃花盛開時,我必定回來,再同師姐討酒喝。」
為小桃苗蓋上最後一捧,她赤腳立於山巔,束發所用金環叮當掉落在地。
如瀑黑發飄飄,白衣彩緞纏纏飛舞,身影漸漸消逝天地中。
「今生埋樹,來世見果。師姐,替我照看好它。」
14
我等了小師妹很久,等到師父再次突破,將自己封在山中閉關。
盼過春去秋來,盼過白雪皑皑,反而盼到大師兄從南荒歸來。
他瘦了不少,身邊跟著諸多追隨者,世間已難逢敵手。
回昆侖時依舊隱去容貌,再扔給我幾本延壽功法。
躺在缺口的青石板上說在南荒的種種趣事。
那裡有會結出糧食的猴密林,也有會釀酒的細鼠,更有無際的紫熒光草。
每到一處他都會在儲物玉戒中存放些新奇有趣的玩意兒。
今天通通拿出來,齊齊擺在地上,挨個為我講述它們的由來。
我也指著衣冠冢旁一個又一個墳頭,告訴他昆侖的變化。
算起來已經過去數百年,普通弟子下山的下山,死去的死去。
刁鑽的五師叔也於十三年前坐化,被我葬在了右邊第二個坑裡。
二師姐還是老樣子,對喜歡上的每個人都深情到離譜,轟轟烈烈到死去活來。
「師兄?」他又躺回青石板上,眼睛微微閉著,似乎早已經睡著了。
我視線順著他挺直的鼻梁,再到眼角未愈合的細小傷痕,最後是脖子上掛著的玉骨墜。
當年我不慎削斷小指,是他每日為我療傷,將攢下的靈石拿去換斷肢重生的藥丸。
後來我問師父,斷指去了哪裡?他總是怒氣衝衝,說早就被野狗叼走了。
原來……一直在大師兄這裡……
如玉的光澤上沒有絲毫劃痕,足以顯示主人對它的愛護。
我伸出手想要拿起它瞧個究竟,卻被他拉住手腕,扯至身前,跌進他的懷中。
像小時候依偎在一起取暖似的,他將我緊緊擁住,換了姿勢側躺著。
輕聲說道:「好累,陪我休息會兒。」
他說如同候鳥漂泊多年,隻有昆侖山頂是他永遠的棲息地。
因為在這裡,他存有一顆滾燙炙熱的心髒。
15
直到歸海家的人找上昆侖,我才知道大師兄為何奔去南荒。
為何每次見我要隱去容貌,為何總想著天下無敵。
二師姐是從雪地撿的,小師弟是從洪水中撈出來的。
我是從死人堆中被領回去的,隻有大師兄是正正經經拜師上的山。
歸海家是北域的沒落大族,當年家主在外與牧馬女一夜風流。
十月懷胎後產下的私生子便是大師兄——歸海行。
他雖有傲人天資,卻常常被侮辱,所以在母親病逝後,便毫不猶豫投身昆侖。
當年大師兄的迅速崛起,讓歸海家某些人感到恐慌,所以便對他展開了追殺。
今天他們上山,一是為了讓大師兄認祖歸宗,二是讓他履行家族定好的婚約。
師父還在閉關,他這一脈的大小事務全憑我做主。
於是將這群老老少少暫時安置在廂房裡好生款待著。
可他們偏偏心生不滿,今天覺得被小弟子怠慢了,明天嫌棄沒有僕人侍奉。
又見我境界低微,隻是個弱質女流,聚在一起便要開始發難。
「你這脈是沒人了嗎?派個小女子當家做主,是不是在存心戲耍我們。」一白發老者拄著拐杖,被眾人擁在前方。
我按住想揍人的二師姐,滿是怒火的大師兄,讓他們等在屋外,獨自走進堂中,端端正正坐在主位上才和聲問道:「諸位貴客,在下是否有招待不周的地方?」
那白發老者將手中的拐杖重重點在地上:「你師父呢?讓你師父出來跟我說話。」
「師父他老人家正在閉關,若無要緊事,不可輕易打擾。」我實話實說。
「你的意思是?我們歸海家根本不重要,不配讓他接待?」有人嚷道。
我還是實話實說:「是的,但他三月後就會出關,你們可以在山中耐心等待。」
「三月後?小丫頭,你到底清不清楚歸海家在北域的分量?」白發老者憤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