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他來或不來，我都不想想起他。

聚餐的地方在一家烤肉店。

我和吳蕊挨著坐。

她酒量好，跟我關系也最好。

和她聊著八卦喝點果酒，心情好了許多。

散場時，我們正要打車回去。

策劃部的李巖提議送我們回去。

吳蕊高興地答應：

「下雨天可難打車了，那就麻煩李經理啦！」

吳蕊家住得近，先順路送完她。

等車子開到我家小區樓下時，我說了聲「謝謝」，下車離開。

李巖忽然叫住我：

「清清。」

我站定腳步：

「嗯？什麼事？」

李巖有點激動，他走過來，突然握住我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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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說，我很喜歡你，你願不願意做我的女朋友？」

我很是吃驚。

李巖的眼神誠摯，期待地看著我。

這剛剛麻煩人家繞了一大段路，送我回來。

該怎麼拒絕才能不傷人啊？

正頭疼著，身後傳來一道森寒的聲音：

「沈清，他是誰？」

8

許燼面無表情，闊步走近。

眼神落在我的肩膀上，冷冷吐出兩個字：

「松手。」

我一看是他，心情更差：

「關你什麼事？」

我一向跟誰說話都是好聲好氣。

李巖第一次看到我發脾氣。

他見氣氛不對，往前一步，站在我的身前：

「清清，這位是？」

許燼望著我，眼神黯了黯。

似期待又害怕聽到我的回答。

「不認識。」

我說完後轉身就走。

許燼要跟上來。

卻被李巖叫住：

「這位先生，之前停在我們公司樓下的車，是你的吧？

「既然清清說不認識你，你還是不要再打擾她了——」

他話音未落，被許燼一拳砸在臉上。

我隻聽到一聲痛呼。

待回頭時，李巖已經倒在地上。

而許燼寒著臉，面無表情地舉著拳頭還要再打：

「你也配這樣叫她？」

我震驚地跑過去拉開他：

「許燼，你鬧夠了沒有？！你憑什麼打人啊？！」

他抬起臉，眼底滿是血絲：

「你護著他？」

我懶得理他。

扶起李巖，從包裡拿出湿巾：

「你沒事吧？對不起，我沒想到他會對你動手。」

我認識的許燼，不論對誰，都是禮貌疏離的樣子。

很難接近，但也不是會動手打人的瘋子。

李巖擦了擦唇角的血，擠出一絲笑：

「沒事，他是不是糾纏你？我幫你報警吧？」

我不想把事情鬧大，小聲說：

「算了吧。他是我高中同學，我們有點誤會，不好意思連累到你。」

許燼在一旁垂著手，眼睜睜看著我和李巖說話。

完全忽視他。

還好李巖沒有計較。

再三叮囑我後，上車離開。

「沈清，你喜歡他嗎？

「為什麼不像拒絕我一樣，拒絕他？」

9

我不想理他。

加快腳步，想甩開他。

下過雨的路面湿滑無比。

我腳下一滑，摔倒在地上。

手心被碎石磨破了皮，膝蓋也不知磕到哪裡，痛得要命。

「沈清！」

許燼慌張地叫我名字，將我扶起。

看到我手心洇出的鮮血時，他滿臉心疼：

「我帶你去醫院。」

說著就要抱我上車。

我忍著痛，推開他：

「你鬧夠了沒有？！

「我話說得夠清楚了，你別再來煩我了行不行啊？」

許燼胸膛起伏，站在原地不敢上前：

「好，你先跟我去醫院處理完傷口，我保證不會再煩你。」

傷口的痛，和心裡的憋屈。

就快令我崩潰。

我一步步後退，望著許燼神色擔憂的臉，認真道：

「許燼。」

他眼神一顫：

「嗯？」

七年沒見，許燼其實變化不大。

社會上的磨煉，似乎將他變得更加鋒利。

我看著這張心動過無數次的臉，心裡泛酸：

「我沒有給你寫過情書，也從來沒有喜歡過你。

「不要再來找我，我不想再看到你。」

10

我坐在地毯上拿出藥箱。

蘸著碘伏的藥棉，輕輕擦過傷口。

痛得我發抖。

我從小就很怕疼。

媽媽說我小時候很嬌氣。

磕碰一下，就會哭好久。

長大後倒是堅強起來。

給家裡打電話都是報喜不報憂。

可是這會兒，我手心和膝蓋的傷，痛得我好想哭啊。

我咬咬牙，一狠心，把藥棉重重摁在傷口上。

終於忍不住哭出了聲音。

委屈像快要漲破的氣球，開了一道口子，裡面的憋屈就瘋狂地往外湧。

我不由得再次想起那天晚上。

我那麼疼。

不敢哭，也不敢伸手抱他。

在心裡祈禱他快點結束。

可沒想到他停下來時，卻是問我是不是第一次……

「王八蛋許燼！我祝你這輩子都找不到老婆！找到老婆也是陽痿！被出軌！禿頂後戴綠帽子！變成糟老頭子！」

我一邊哭一邊罵。

情緒激動的時候，好像傷口都不怎麼痛了。

貼好最後一張創可貼，我擦幹眼淚。

好啦。

所有的傷口都會痊愈！

包括許燼。

11

時間過得很快。

許燼好像真的從我的生活裡消失了。

不再換著車子在我樓下蹲點。

也沒有換著號碼發短信給我。

這樣很好。

我的生活本就不該有他。

過年的時候，公司安排值班。

今年該輪到我們組。

我給媽媽打電話說今年除夕不回家過年的時候，她很失落。

勸我要不辭職回家上班吧。

離得這麼遠，她不放心我。

我心裡有不好受。

爸媽離婚早，為了不讓媽媽操心，我從小就比別的小朋友懂事。

學習也很努力。

所以畢業那一次，我給媽媽發消息說要去同學家裡睡的時候。

她絲毫沒有懷疑。

我想了想，給她買了張車票。

【媽，你來陪我一起過年吧！】

雖然我租的房子不大，但是媽媽肯定不會嫌棄我。

去接我媽的那天，下了一場大雪。

她帶了兩個超大的行李箱。

滿滿當當都是我愛吃的東西。

一進門，她就開始收拾我的冰箱。

我還要趕回去值班，把鑰匙交給她，就走了。

她追到電梯口，說做好飯給我送去公司。

外面雪太大，我不放心。

「你在家裡等我吧，我九點就回來了。」

心裡惦記著我媽。

快到八點半的時候，領導發善心，讓我先回家。

可我萬萬沒想到。

我冒著風雪回家，看見門口多了一雙男士皮鞋。

看著就很昂貴。

12

許燼穿著白色的襯衫，站在廚房水池邊。

他瘦了很多，側臉的線條愈加清晰。

袖子卷到小臂，正在低頭擇菜。

不知道和我媽在聊什麼。

眉眼和煦，熟稔得好像早就認識。

我站在門口，冷風灌進來。

我媽伸頭，看見是我，招呼道：

「清清回來了？凍壞了吧？」

許燼跟著回頭看過來。

我在他臉上，竟看到了一些不好意思。

「沈清——」

我冷冷地打斷他的話：

「你怎麼會在我家？」

許燼張了張嘴：

「我——」

我媽走過來接著許燼的話說：

「是我邀請他進來的。

「我去超市買醬油，好幾家都關門了，跑了兩條街才找到家大超市。

「買了一堆東西，眼看快到小區了，還摔了一跤。

「要不是小許在啊——」

我聽得心驚膽戰，立刻上前拉著她的手仔細察看：

「媽，你有沒有哪裡受傷？我帶你去醫院看看吧！」

我媽擺擺手：

「嗐，沒事兒，小許也說帶我去醫院，我不想去。大過年的，進醫院多不吉利啊。

「你快去歇會兒，我來炒菜。」

她轉身又去廚房忙活，還不忘招呼一句：

「小許，你留下吃飯！一個人回去過年多可憐啊！」

許燼站在客廳裡，局促不安地看著我：

「你回來了？新年快樂！」

我冷著臉換鞋，壓根不搭理他。

「那我先走了。」

許燼拿起大衣，走到廚房門口：

「阿姨，沈清回來我就放心了，我先回去了。」

我媽拎著鍋鏟出來：

「都幫我忙活半天了，怎麼還走呢？

「就在這兒吃頓飯！」

我走過去，忍不住埋怨：

「媽，你跟他很熟嗎？知道他是什麼人嗎就往家裡領。」

我媽看了一眼許燼：

「知道啊！這不是你們高中的年級第一嗎？

「媽每次去給你開家長會都聽到班主任誇他。

「小伙子人挺好的，還幫我提東西送上樓，我讓他進來坐坐，他還擔心你生氣不敢進來。」

我冷哼一聲。

他還挺有自知之明。

我並不想告訴我媽，我和許燼的事情。

若是她知道了，肯定會追根問底。

而我和許燼的開始，本就是一場叛逆而錯誤的決定。

許燼溫聲笑道：

「阿姨，大過年的，我也沒有帶禮物上門，實在不合規矩，我還是回去吧。祝你們新年快樂！」

我媽很是惋惜。

眼看許燼已經走到門口，她碰了碰我的胳膊：

「人家幫了媽媽，你替媽媽去送送他。」

我假裝沒聽到。

許燼在門口磨磨蹭蹭，顯然是聽到我媽說的話了。

「行了，我看他挺怕你的，你一回來他跟犯了錯似的。

「聽話，送送人家。」

13

今晚是除夕，小區裡有幾個孩子在玩小煙花。

黑暗中偶爾炸起絢麗的火光，和孩子們爽朗的笑聲。

我和許燼前後隔著一段距離。

並沒有說話。

到他車子旁邊時，我才小聲說了句「謝謝」。

許燼低低地笑了一聲：

「你沒有誤會我就好。」

我假裝聽不懂他的意思：

「但是我希望你下次還是別來了。

「許燼，不管曾經發生什麼，都過去了。

「我們都各自過各自的生活吧，一點小插曲，對你的人生，並沒有什麼影響，你就不要再追根問底了。」

許燼垂在身側的手，動了動。

似乎要來牽我，但又不敢。

良久，他嗓音發緊，低聲道：

「沈清，為什麼你這麼篤定，那件事，對我的生活沒有影響？

「給個機會，我們好好聊一聊行嗎？」

……

許燼一個人回來過的年。

他的父母都在國外。

這些事都是我媽告訴我的。

我居然一點也不知情。

我不滿地撇撇嘴：

「你還挺關心他。」

「看你說的，他是你同學，我們聊天的時候順嘴問問唄。

「清清，他是不是在追你？

「媽都看出來了，他看你的眼神，嘖嘖。」

我連忙否認：

「沒有，我們不熟，就是普通同學而已，我連他的微信都沒有。」

我說的本來就是事實。

許燼的微信刪了，上學時沒有交集。

每一句話我都能說得面不改色。

我媽聽了，突然嘆氣：

「清清，你從小就乖，讓媽少操好多心。

「但是現在媽又覺得你太乖了不好，上大學的時候也不談戀愛，這工作了也不見你身邊有個照顧你的人。

「媽不是催你結婚，你一個人在大城市裡生活不容易，今天媽來看你的冰箱裡全都是速食，廚房連一瓶老抽都沒有，很久沒有開火了吧？」

我的工作經常加班，確實很少做飯。

我媽說的這些我都無法反駁。

「哎呀，我向你保證，明年我開始堅持做飯！不點外賣！」

我媽抿嘴笑了笑：

「我有時候想啊，是不是爸爸和媽媽離婚，給你做了壞榜樣，所以我的清清到現在都不去戀愛。」

「媽！你怎麼這樣想啊？真不是這個原因。」

爸媽雖然離婚早，但是我的媽媽很愛我。

並沒有因為生活的艱難，把怒氣轉移到我的身上。

甚至，我很少看到我媽生氣。

她總是笑眯眯的，待人和善。

我不敢告訴我媽，在高中的時候，我就喜歡許燼。

還背著她做了大逆不道的事。

如果她知道了，會多失望啊。

越想愧疚越深。

我抱著我媽的胳膊撒嬌：

「媽，我就是不想結婚，想一輩子陪著你，你等我再幹一年，升職加薪，到時候買個小房子，把你接過來我們一起住！」

14

再一次見到許燼，是年初三。

我今天休假，準備帶媽媽出去逛逛。

沒想到一大早就有人敲門。

我還在洗漱，媽媽去開的門。

「阿姨，新年快樂！」

我正刷著牙呢，聽到他的聲音，驚詫之下，牙刷猛地戳到牙齦，痛得我眼淚都飆出來了。

許燼怎麼陰魂不散啊！

我迅速換好衣服，出去的時候，我媽正在招待許燼。

他坐在沙發上，穿著一身裁剪得體的黑色羊絨大衣，坐姿端正。

臉上是溫潤的笑意。

看我出來後，那笑容漸漸變大，眼尾都輕輕揚起：

「沈清，新年快樂！」

我悄悄翻了個白眼。

除夕那晚，他又開始給我發短信。

每天都和我說一遍「新年快樂」。

真夠煩的。

我沒好氣地問他：

「你怎麼來了？」

我媽一聽，杵了我一下：

「咋這麼不禮貌呢這孩子，人家帶著東西上門來拜年，你怎麼說話呢？」

「好好好，新年快樂。」

許燼低頭抿唇，又在偷笑。

「行了，年拜過了，你可以走了，我們一會兒要出門，不留你吃飯了哈。」

許燼點了點頭，倒是聽話：

「好，那我下次再來。」

我媽一聽許燼要走，立刻從房間裡出來：

「诶！小許啊，你今天有安排嗎？」

許燼立刻搭話：

「沒有，阿姨，我春節都有空的。」

「那正好，我們一起出去逛逛吧，等下你幫我和清清多拍幾張照片。」

「媽——」

許燼眼睛亮起，答得幹脆：

「好的阿姨，剛好我車上有相機。」

我媽高興得不得了，像是小時候我要去春遊一樣。

「那我再多帶點吃的！我們去野餐！」

這兩個人壓根不考慮我的感受。

我轉過臉，把怒氣撒在許燼身上：

「你故意的吧？」

許燼無辜地眨眨眼：

「阿姨邀請我，我不好意思拒絕。」

呵！

真能裝。

「許燼，我告訴你，別想著從我媽這裡下手，沒用的，我才是她親生的。她要是知道我們高中的事情，隻會一掃把把你趕出去。」

話一出口，我就後悔了。

我剛才說漏嘴了！

許燼垂眸，深深地看著我。

眼角慢慢泛紅，嗓音發顫，看著要哭了。

「沈清，你終於……」

我連忙捂住耳朵跑開：

「我什麼也沒說！」

15

出行的時候，許燼像個導遊，一路都在和我媽介紹。

我躺在後排睡覺。

壓根不參與他們的話題。

等到了之後，他拿出相機，在園區門口給我們拍了一張合影。

我媽翻了翻相冊，連聲誇贊，說他技術好。

我腦子一抽，小聲吐槽：「好個屁，爛得要死。」

卻不想被他們聽到。

我媽拉著我過去看：

「這照片拍得，多顯瘦啊！」

隻有許燼尷尬地摸摸鼻子。

背過身看向遠處。

我看了眼他的側臉，耳根正慢慢泛紅。

呵，他聽懂了。

還挺有自知之明。

我媽出來玩，帶了很多吃的。

我們正愁拎著太重，要不要先寄存。

許燼從後備箱裡拿出一輛露營車，三兩下弄好。

他笑著對我們說：

「上次和朋友出去玩買的，今天正好用上。」

我看了看後面還沒摘的吊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