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13
幸而,黑衣人離開時,裴浔卻沒有往院子的方向走,而是去了西邊的竹林。
我冷汗直冒,衝回屋裡,試圖與腦海中的系統取得聯系。
「系統,你擱哪去了?」
「你隻需要回答我一個問題,我是不是必須走完這裡江熙玉的一生,一個情節也不能錯漏?」
我多麼希望它能立刻回答我。
可不管我怎麼問,從前活躍的系統像死了一樣沉寂。
我不由扶額苦笑。
之前,系統雖說我讓我維持惡毒女配的人設,但如果要我以這個身份走完劇情,親身經歷一遍原主經歷的凌遲之痛,和直接殺了我又有什麼分別?
不,有分別,那得多疼啊?
我的大腦忽然輕輕地死了一下。
不,我不能坐以待斃。
我要走,走得遠遠的。
逃跑這個念頭不可抑制地冒了出來。
裴浔卻在此時忽然回來了。
室內燭火幽暗,他甚至慢條斯理地又熄滅了一根蠟燭,右手上已經多了一個瓷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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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浔走近我,低著頭,用含混不清的語氣哄我:「小姐既沒有睡,便把風寒的藥喝了。」
我不由渾身發抖,瑟縮著往榻內退了一點兒。
他含笑看著我,音質出奇地好聽:「小姐這是怎麼了?怕我下了毒?」
我的內心尖叫,你說呢?
裴浔當著我的面,抬手端起瓷碗,抿了一口,示意我無事。
我還是推開他再度遞過來的藥碗,勉強笑了笑:「我忽然很想吃鎮上的那家冰糖葫蘆。」
他眼裡意味不明,清冷的聲線道:「是嗎?」
我忽然想起,書裡的江熙玉也讓他買過冰糖葫蘆,卻因為裴浔回來晚了,用串糖葫蘆竹籤子钎進他的指甲,而後,更是生生拔掉了他尾指的甲蓋。
我的眼皮一抖,目光下意識凝滯在他端著瓷碗的手上。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裴浔卻似是毫無所察,隻是似笑非笑看著我。
不過,我轉念一想,我現在可是惡毒女配江熙玉。
我挺直腰杆,用兇狠的語氣道:「我命令你,現在就去給我買。」
「好,那小姐在家裡等著。」他似乎輕笑了一聲。
可在我看向他時,裴浔卻微微垂眸,一副十分乖順的模樣。
裴浔終於離開了,這個辰光,他到繞興鎮上,天色才剛亮,再回來,起碼耗費兩個時辰。
時不我待啊。
我立刻從榻上跳下來,翻箱倒櫃,找出屋裡所有值錢的金銀細軟,大額銀票,還好心給裴浔留了二兩碎銀。
看著桌上的二兩碎銀,我雙手合十:「別怪兄弟心黑,實在是你小子不做人事。」
14
走了一天,我的逃跑大計,終結在我背著行囊,從二十裡外、繁華的瞿城外路過。
正趕路的我,聽到身後有個粗獷的聲音道:
「喲,那不是去歲花朝節,同你表白心跡的那個災星嗎?」
我的腳步一頓。
五大三粗的兩個人,忽然從我身後的方向抄過來。
屋漏偏逢連夜雨。
我一回頭,果然,是書裡那個人模狗樣的小侯爺謝添。
其實,謝添這爵位是撿漏得來的,他不過是瞿城永琥侯府的一個旁支,隻因為老侯爺仙逝後,繼承爵位之人出了意外,侯府又子嗣凋敝,並無男丁繼承。侯夫人千挑萬選,這爵位就落在了謝添頭上。
即將跑路,我怎麼能被謝添這廝絆住腿腳?
我低著頭,企圖以他認錯了人的理由應付他。
謝添卻忽然冷笑一聲:「江熙玉,你侮辱了小爺的耳朵,小爺我還沒跟你算賬。」
一刻鍾後,我被謝添帶到了一個貨真價實的花樓。
他屏退左右,義憤填膺地指責我:「你表白心跡不成,就罵我是個娘們。」
我眼神閃爍,露出驚異的神色:「竟有這種事?真是聞所未聞。」
眼見謝添倏然沉下臉,我用盡畢生所學,舌燦蓮花:「哪有的事,我的意思是說小侯爺豐神俊朗,男生女相,比月宮的嫦娥還要貌美三分。」
「遲了,江熙玉,今日小爺我高低得把江湖地位找回來。」
直到他擊掌,一群美人魚貫而入。
桌上被擺了一排酒。
謝添一腳踩上桌子,說要與我拼酒論高低。
他說真正的男人,敢於在酒桌上拼殺。
我看著面前一堆酒壺,遲疑道:「你確定?」
「誰不喝完,誰孫子。」
「真是……我江熙玉千杯不醉,上輩子加這輩子就沒怕過誰。」
一個時辰之後,我隻是微醺,謝添卻喝大了。
燈火一晃,我指著桌上的酒盞:「到你了,養魚呢。」
謝添忽然醉眼迷離地打量了我很久,喉結滾動:「江熙玉,其實不看臉,你還是挺漂亮的。」
「你在說什麼屁話?」
他忽然眉眼一凝,抬手摸向我的臉:「本侯家財萬貫,家中尚無妻室,憑你的身份,若跟了我,做個妾也是高攀。」
忽然我聽到門口有響動,來不及深想,我的衣領被人從後面扯住,身子不由向後仰去。
下一刻,猝不及防對上一雙分外熟悉的清冷黑眸。
「你長反了,裴浔。」
我感覺自己開了一個極為有趣的玩笑。
裴浔的眼裡卻沒有一絲笑意,似乎還夾雜了莫名的情愫。
不知為何,我一下子慌了:「裴浔,你聽我狡辯。」
謝添眯著眼:「這不是你家裡那個奴僕?一個卑賤的人也敢衝著主人吠叫?」
不得不說,謝添這句話說得很漂亮。
但難看的是,他那張自詡俊朗的臉,下一刻,便狠狠挨上了一拳。
實在是……慘不忍睹。
我下意識看向此刻的裴浔,往日裡溫馴十足的一雙眼,此刻卻多了幾分上位者的倨傲,他唇角微動:「滾。」
當然,謝添也沒有滾,他隻是搖晃了兩下,抬手指向裴浔,然後……徑直栽倒下去,醉得不省人事。
裴浔垂眼看著我,清潤的嗓音似有些委屈:「我買了小姐想吃的糖葫蘆,可是回到家裡,卻是——人去樓空。」
他加重了「人去樓空」四字。
我根本不敢承認我是要跑,隨口嘟囔著:「隻是那謝添實在貌美,我取些金銀來哄他罷了。」
下一刻,世界天旋地轉,而我已經被裴浔打橫抱起。
救命,我好像醉得更厲害了。
15
回去的路上,我隻覺得馬車搖搖晃晃,這一條路似乎沒有盡頭。
等我再次醒來,頭痛欲裂。
身下的觸感不是屋裡熟悉的冬被,而是上好的暗金繡紋的錦被。
我被裴浔帶來了一個陌生的地方。
準確來說,是一個陳設貴氣、金碧輝煌的宅邸。
書中,裴浔的母親邂逅了安成王,有了裴浔,但安成王卻沒有向裴母承諾的那樣接她回去。
裴母也是一個硬氣的人,將裴浔在繞興鎮上一手拉扯長大。
而書裡的裴浔,卻因為安成王有一天莫名其妙想起來這麼一號人,派人打探,才發現當初一夜風流,竟還有個孩子。
突兀的嗓音在耳邊響起:「小姐醒了?」
瞥見守在榻邊的裴浔,我攥著錦被一角,眼下的情形實在不容樂觀。
他眉眼湛湛,似乎沒打算解釋為何我會在這裡,隻是低聲詢問道:「小姐對裴浔可有不滿之處,為什麼要……拋下我?」
眼見他修長的手探向我,我下意識將其握住,制止了他接下來的動作,又心驚膽戰地松開他:
「你不耐玩,本小姐膩了,滾吧。」
裴浔目光微凝,眼裡閃過一抹晦澀。
我回憶著書裡江熙玉的惡毒臺詞,惡狠狠地威脅他:「別忘了,你的賣身契還在我手上呢!」
他唇邊扯著笑意:「是嗎?那就請小姐拿出來瞧瞧。」
我思忖,裴浔之所以在前面肯受那樣的屈辱,不過是因為江熙玉母親的恩情,再者,賣身契在江熙玉手上。
如今裴浔搖身一變,已經成了權柄在握的人,脫離區區一個奴籍又算得了什麼?
我瑟縮了一下,冷聲道:「走開。」
裴浔沒有避開,反而湊得更近了些,
忽然他起身,從一旁多寶格中取下一根鞭子,而後雙膝跪下,低眉順目地用雙手呈給我。
他清冷嗓音透著莫名的誘哄:「怎麼不耐玩?小姐,我不會喊痛的。」
我顫抖著手接過那支短鞭,閉眼揮了一下,鞭梢還是擦過他的臉,滲出一串殷紅的血珠,我生生收了回來。
裴浔唇角勾起一個輕微的弧度:「你不會以為,這種程度就算是折磨吧?」
他從容地站起身,居高臨下道:「一個連鞭子都不會用的人。」
裴浔哂笑一聲,攥住我的手,將我扯得離他更近了一點兒,目光沉靜:
「你,並非江熙玉。」
我整個人頓時如墜冰窟。
眼下這樣的情形,我一時間不知道是承認更好,還是不承認更好。
良久,我避開他的眼,無比艱澀地開口:「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普思山大雪封山的那日。」
即便是原本的江熙玉,仗著母親對裴浔曾有救命之恩,此時也奈何不了他,更何況我並非書裡的江熙玉。
裴浔更不可能掣肘於我。
他忽然抬手,指腹擦過我的眼尾,留下一片溫熱的觸感。
「那晚,你說了許多囈語,你說你不是江熙玉,你說你原本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不得不按照所謂的人設行事。」
「這些詞雖對我來說陌生,但歸置於一處,倒也不難猜。」
他屈起修長的指節,挑起我的下巴:「你還有什麼要說的?」
我咽了口唾沫,誠懇道:「裴浔,你放我走吧。」
「做夢。」
16
接下來的日子,我似乎被裴浔軟禁了起來。房間可以隨便出入,但是一到府門前,便會被侍衛們無情地攔住。
裴浔似乎很忙,幾乎沒有時間過來。說實在的,如今的日子比穿來的每一天都要好過,美味珍馐,綾羅綢緞。
這樣不勞而獲的生活,幾乎是我曾經的志向。
但是我食不下咽,寢不安眠。
身邊好像時時刻刻埋了一個雷,我隻要一想到,江熙玉被凌遲慘死的下場,就止不住害怕。
有時候夢裡,都是血腥衝天的刑場。
而那該死的系統,似乎在诓騙了我之後,再沒有出現過一次了。
直到我準備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爬牆出去。
還沒有所動作,身後便響起一道女聲:「你在做什麼?」
我與那人在黑暗中面面相覷,才發現這個丫鬟裝束的人,竟是喬裝改扮混進來的許婉。
我大喜過望:「你竟能找到這兒?我還以為你對他也沒多少心思。」
許婉冷了眼:「如今的裴公子自然是今非昔比,你以為安成王會允許你這種劣跡斑斑的女子成為世子妃?」
安成王?
我目光一頓,安成王的確不會。
但大家都是一個村的,人瞧不上我,就能相中你嗎?都是草根,相煎何太急呢?
不過這話我沒說出口,以防她惱羞成怒。
我點點頭:「我很認同你說的,但是隻一點兒,你也不能擔保,如果你這次來是對我動手的,背上了命案,此時的裴浔就能護你周全。」
我畢竟也是江員外的女兒,那便宜爹不至於對我的死活也不聞不問。
況且此時安成王還沒有像書裡的劇情起義,一切的行動都在暗處進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