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漪雙張了張口,卻說不出話來。
無論是送錢打探消息,還是吩咐自己做事給賣身契,自己自始至終見到的,的確都隻有紅綿。
沈清妍結結實實給我磕了個頭,扯著我的袖角道:「紅綿是家生子,父母皆在府裡做事,都是忠心耿耿的老實人。她雖一時糊塗做錯了事,但還請姐姐念在妹妹的面子上,不要牽連她的家人。」
沈清妍這話看似是在同我替紅綿求情,實則是說給紅綿聽的。
是自己當這個替罪羊,還是禍及家人連累爹娘。
紅綿自小跟著沈清妍,自然知道她的狠毒和手段,當即膝蓋一軟也跪在了地上,含淚哽咽道:「是,都是奴婢做的。是奴婢見不得小姐受委屈,想要搓一搓夫人的威風,才一時糊塗做下這等錯事,紅綿任憑侯爺處置。」
這樣的把戲騙不過我,也騙不過陸郢,隻看他如今想不想保下沈清妍。
陸郢冷聲道:「你說的,可是真的?」
沈清妍伸手摸著小腹道:「當然了,郢哥哥,我們自小一起長大的,你最是了解我的。便是為了給腹中的孩子積福,我也斷不會做出如此傷天害理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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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著腹中的孩子,沈清妍躲過一劫。
但陸郢已經對她徹底失了信任,將人禁足在院中不許出,自己也不肯再踏進那院中一步。
反倒是劇情被提前催化,陸郢看著我的眼神仿佛春風化雨,恨不得將從前對我的傷害都彌補回來。
今日帶著我去踏雪賞梅,明日非要親筆給我畫像,後日又不知從哪裡尋來的小玩意哄我開心。
沈清妍雖然出不來,但下人們可以進去,我想讓她知道的自然都會傳到她的耳朵裡。
如今她失了與陸郢情分被禁足,正值孕中又多疑多思,自然會心急如焚自亂陣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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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察覺到我的湯藥裡被人動了手腳時,我便知道沈清妍終是沉不住氣了。
當夜我便腹痛不止,陸郢忙進宮給我請了太醫來。
可太醫查來查去,最後卻皺眉道:「恕老夫醫術不精,看不出世子妃到底中了什麼毒。」
大夫翻著藥渣道:「這湯藥並無不妥,隻是桂枝的份量稍多了些,許是抓藥的伙計一時不察。可桂枝性溫,也不該如此啊。」
知媱在旁替我拭汗,佯裝不經意弄掉了我腰間的香囊,被挑開針角的香囊掉在地上便灑出了其中的香料。
知媱忙將東西都撿起來,口中急道:「都怪奴婢粗手粗腳,這可是夫人最喜歡的香囊。」
大夫嗅了嗅,立刻叫道:「這香囊中怎麼還摻了夾竹桃的花粉!原來如此,是桂枝加上夾竹桃,才讓世子妃腹痛不止,若是不察,難保不會血崩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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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郢眼神一暗,喝道:「這香囊是從哪兒來的?」
知媱支支吾吾道:「這、這怎麼可能?這可是夫人懷孕時老夫人特地送來安胎的,當時還是側妃親自送來的。」
我含淚道:「難怪當初我分明已經懷孕五個多月,卻還是輕易便落了胎,原來是早就被人所害。這香囊自送來後我便日日不離身,絕非後來被人動過手腳,可母親怎會如此對我?」
若是從前陸郢絕不會想到沈清妍身上,可自從巫蠱之事過後,他才發現自己原來一點都不了解她。
陸郢略一沉吟,伸手拿過那香囊,對我說道:「盈盈,你放心。此事我定會查個水落石出,給你一個交代的!」
聽說陸郢親自去見了沈清妍,以我的名義將那個香囊贈給她安胎,並叮囑她要時時戴在身上。
沈清妍當時面不改色的收了,可轉頭就偷偷挑開針腳換掉了裡面的香料,顯然是怕自己步上我當初的後塵。
陸郢將此事告訴我時,我靠在他懷裡哭的撕心裂肺。
「侯爺,若不是沈清妍算計,即便是有你當初那一推,五個月的身孕也不會說沒就沒了。沈清妍害死了我的孩子,便讓她把腹中的孩子賠給我!」
陸郢一直不願提及此事,可如今有了沈清妍這個罪魁禍首,他終於能解開心結。放下心中的愧意。
搖身一變,成了痛失骨肉的受害者,刻意掩埋了自己的罪行。
陸郢毫不遲疑道:「好,我答應你。等她生下孩子後便送去莊子裡,孩子抱來養在你的膝下,族譜上也記在你的名下,這是她欠你的!」
沈清妍欠我的好還,那你欠我的呢?
15
三月三,乞女節。
母親約我和沈清妍去廟中上香,說是為了腹中的孩子祈福,陸郢不放心亦陪同前往。
馬車行至半路,沈家的馬車突然出了問題。就在陸郢上前查看之際,突然竄出來一群山匪劫走了我和沈清妍。
盡管陸郢很快騎馬追來,卻不敵熟悉山路的山匪,很快就被遠遠的甩開了。
等終於停下後,沈清妍立刻對山匪叫道:「快,趁著世子還沒追上來趕緊把她殺了!我就給你們雙倍的酬金!」
那些山匪們卻不動,隻「嘿嘿」笑著對沈清妍道:「夫人別急啊,既然你拿的出雙倍酬金,想必世子能拿出更多,我們也就能多賺一份贖金。這豈不是皆大歡喜,何必非要打打殺殺呢。」
沈清妍得知自己已經徹底被陸郢厭棄,便想方設法給母親傳信求助,想出這金蟬脫殼的法子來。
這些山匪原是母親找來假意劫走沈清妍的,可沈清妍為了殺我答應了山匪的坐地起價,卻將這些山匪的胃口養的更大了。
這些山匪原是混跡京中的下九流,本就是貪錢不要的。加之又是被母親僱佣,知道隻要不鬧出人命來,多敲詐一些也有人給他們兜底。
有漪雙和紅綿的下場擺在那裡,沈清妍竟當真以為自己略施以錢帛,就能買通下人替她往外面傳信。
殊不知所有往來信件都會先經過我的手,我也早已將這些山匪調查的一清二楚。
原本陸郢借巫蠱之事逼我貶妻為妾,我心灰意冷之下自請下堂,又被沈家厭棄趕了出去,隻能獨自在外漂潑。
陸郢見此情形又心生不忍,暗中偷偷替我打點卻被沈清妍知道了。她察覺到陸郢對我並非表面上那般無情,卻不肯相信自己會敗給我。
於是她也請來這些人演了一出戲,讓山匪逼陸郢在我與她之間二選其一。最終陸郢選了沈清妍,我生怕落入山匪手中受辱,絕望之下跳下山崖,不想竟能僥幸撿回一條命。
所以當陸郢終於姍姍趕來後,我立刻衝他喊道:「侯爺,你別過來,這些人都是沈清妍找來的,他們是不會放過我們的!」
山匪不料我竟敢說這些,忙想要上前來捂住我的嘴。我被逼的連連後退,很快就站在了懸崖邊上。
我含淚看著陸郢,揚聲道:「侯爺,你快走,別管我。這些人都是城西六道巷子的,你回去後一定要給我報仇!」
話落,我便不顧所有人驟變的臉色,毅然決然跳下了懸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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懸崖上所有人都以為我死定了。
山匪們原本隻想要錢,可如今已經結下了死仇,我又爆出了他們的身份。若是就這麼放陸郢回去,他們及家人必定性命不保。
事到如今,隻能殺人滅口。
當我費盡九牛二虎之力遊到岸邊,正躺在太陽底下打盹時,忽然聽見「咚」的一聲,似乎是有什麼東西從上面落了下來。
我爬起身去看,竟是傷痕累累的陸郢。
我跳下來時是挑好了位置,借著樹林枝椏的緩衝往湖中心跳的。但陸郢是被人一劍刺進心口,站不穩掉下來的,正落在不遠處的淺灘上。
我走到他身邊時,他口鼻正不斷往外滲著血沫,進氣多出氣少,已是彌留之際。
他竭盡全力朝我抬起手,似乎是想要再摸一摸我的臉。可我嫌他手上髒,側身一躲,避開了。
這時,我的腦海中突然出現了一道熟悉的聲音,正是當初讓我覺醒勸我不要自盡的那道聲音。
它語氣急切道:「陸郢就快要死了,但我可以讓他起死回生,隻需要你與他締結同心約,你們就能共享壽命,同生共死,你願意嗎?」
對上陸郢依依不舍的眼神,我緩緩搖頭道:「我不願意。」
它陡然拔高了嗓門:「你怎麼會不願意?他可是陸郢,是你的命定之人!你不是都看到了,今後他會對你一心一意,不離不棄白首偕老,讓你成為天下最幸福的女人!你怎麼能不救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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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話讓我覺得很熟悉,原本等我跳崖後陸郢會對沈清妍心生懷疑, 細細調查後才發現她的真面目。
他一邊懊悔曾經對我的所作所為,一邊又毫不遲疑的同沈清妍退了婚, 轉而開始天天糾纏我想要復婚。
他跪在大雪中求我原諒直至昏迷,為替我出氣親手將沈清妍逼上絕路,又在沈清妍想要和我同歸於盡時舍命相救, 最後驚動皇後都詔我入宮勸和。
人人都在恭喜我苦盡甘來,說我應該感恩戴德與陸郢重修舊好。
畢竟陸郢雖然從前待我不好,可他如今已經幡然悔悟,還對我有救命之恩, 再不答應就是我不識好歹。
卻見陸郢抱起指尖被瓷片劃破的沈清妍,頭也不回的離去。
「作(」你得知道,不是所有的幡然悔悟都能換來破鏡重圓。所謂浪子回頭金不換,可我的真心亦是千金不換,不是廉價的回頭草, 沒有第二次機會。
見我始終不為所動,而陸郢已經目光渙散, 到了彌留之際,它徹底崩潰了。
它歇斯底裡的衝我吼道:「你知不知道這已經是最後一次機會了!上一次走完劇情後你卻始終不願意原諒陸郢, 不得不重來一次。這一次我都給你透漏劇情, 讓你改變了一切, 你為什麼還是不願意救陸郢?」
我這才知道,原來那不隻是未卜先知, 而是我曾經經歷過的一切。
我問它:「無論哪一次,陸郢都真真切切的傷害了我。一個傷害過我的人, 我為什麼非要救他呢?」
隨著我的話落,陸郢終於不甘的閉上了眼睛,它也徹底沒了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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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山匪殺了沈清妍和陸郢後便逃之夭夭,聽說母親回去後大病一場, 自此纏綿病榻,始終不得好轉。
婆母亦是難以接受,激憤之下竟然中風了。從此行動不便,口不能言,日日消沉,不到一年便去了。
父親求到了皇上面前, 皇上下旨封了我護國夫人,還準我從陸家過繼一個兒子繼承永寧候府的侯爵之位。
一時之間冷清許久的候府門前再次門庭若市, 都是陸家人跑來推銷兒子的。
我自然明白這些人的心思, 孩子雖然是過繼到了我名下,可長大後難保不會與親生父母更親近。
於是我大手一揮, 幹脆挑了三個男孩都過繼到了我名下。無論將來誰繼承爵位還不是我一句話的話,不合適就換人,反正再多候府也養的起。
從此我過上了有心情就當娘,沒心情就當甩手掌櫃, 整日吃喝玩樂, 時常遊山玩水的好日子。
就這麼隨便養養,最後三個孩子居然沒長歪,還一個個都成了才,險些沒人要這候府爵位。
可惜直到我八十八歲壽終正寢, 那個聲音也沒有再出現過,否則我一定要讓它睜大狗眼好好看看,這才是真正的幸福生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