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教父 3320 2025-03-05 15:46:18

因為船小,我隻能依在裴敘的懷裡。


但即便如此,裴敘也並沒有慌張,死寂的眼底反而湧出了一點為數不多的期待。


「父親,如果我現在松手,我們一起死在這裡,你是不是就永遠是我的了?」


我的神色微微一怔。


涼風習習,但這次我終於聽清了他說的話。


有的人,明明在表面上恨不得想殺了我;


但是實際上,他其實才是那個一直處在 Plan B 裡的陰暗小狗。


我從來沒有想過,裴敘也是這樣的心思。


隻是現在還沒有來得及細想。


咚的一聲,連船尾也塌了。


我本能地勾住了裴敘的脖頸。


在這生死一刻,吻住了他的唇。


「阿敘,父親愛你。」


……


小船最後還是順利遊到了岸邊。


裴敘的心情特別好,就連跟在他身邊的老管家都看出來了,說出了那句經典臺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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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沒有見裴先生那麼高興過了。」


我多看了一眼他沒有什麼表情的冰塊臉。


高興嗎?這是怎麼看出來的?


我上了裴敘的車,車卻遲遲未發動。


我等得煩躁,點煙問司機:「怎麼了?」


司機低聲說:「霍家的人攔在前面,霍梟先生在跟裴先生要人。傅先生,要不您下車,出面調停一下?」


呵,出面調停?隻怕是區區兩根罷了。


下車是不可能下車的。


我幹脆閉上眼睛,開始裝死……


寂靜的夜晚,兩方人馬勢同水火。


「霍家族老讓您回去,他們有事想找……」


聽到一個接一個從霍家內線撥進來的電話,霍梟快把後槽牙咬斷了。


「裴敘,沒有能力的男人才會找家長。」


「男人沒有能力就不會有壞心眼。」


裴敘往車的方向瞥了一眼。


非常認同霍梟對他的評價。


垂眸時甚至還勾起了一絲若有若無的笑。


「我比你了解父親。」


「父親就喜歡沒有壞心眼的乖兒子。」


14


逃亡三個月,還是跟著裴敘回到了傅宅。


裴敘一直住在這裡,好像一切都沒有變化。


呃,除了某個姓霍的冤種被趕出去了。


以前的事情都是裴敘在處理。


這回我真是兩手清闲,落得自在了。


提前過上了退休養老的生活。


雖然和我想象中的養兒子後的生活大差不差,但是又有所區別。


比如說,某個幾乎是無時無刻惦記著同我睡在一張床上的壞狗;再比如說,每天打電話要給我說裴敘一籮筐壞話的高貴傲嬌蝴蝶狗;還有個每天在電話背景音裡跑來跑去,被作業逼瘋,扼殺黑道夢的舌釘小狗。


就,不太能分得清,我養的是兒子還是狗。


晚上的時候,裴敘同我睡在一張床上。


颀長的胳膊習慣性地喜歡把人往懷裡摟。


「清越……」夜間的呢喃若清風。


我低嘆了口氣,起身把他的被子掖好。


掠過他的唇畔時,一個沒注意。


被偷腥的壞狗壓在了身下。


我安撫地拍了拍壞狗的腦袋。


「……急什麼?還怕我跑了不成?」


裴敘神色清明,微喘著粗氣。


「不怕你跑,你跑了,我抓回來就是了。」


「我怕的是,外頭有人惦記。」


是誰在惦記……


明明彼此心知肚明,我還是打了诨。


「我能和霍梟有什麼關系?他恨我扳彎了他,現在想殺了我都來不及。」


「好。」裴敘把床頭的電話扔到我跟前。


「那你給他打電話,說想和他睡一覺。」


我拿起了電話,撥給了霍梟:


「有空嗎?我想和你睡一覺。」


那頭頓了一秒,很快平緩地拒絕了。


「很抱歉,父親,我現在走不開。但……」


生怕霍梟說多了漏風,我甚至在他說「但」字前就很有先見之明地掛斷了電話。


然後強作鎮定地看向了裴敘:


「這回你信了吧?」


「你看我說了,我現在和他沒關系。」


裴敘面無表情,拿起了自己的電話。


再次撥打給了霍梟:「我們睡一覺。」


「裴敘你就是個神經病,我看你腦子長得跟那個考拉嘟嘟嘟——」


「……」


四目相對,暴風雨前寧靜得讓人害怕。


良久後,裴敘輕聲打破了寧靜。


「父親知道,我最害怕的是什麼嗎?父親什麼都懂,唯獨不懂情愛。這張白紙,誰都可以塗抹描畫,我沒有安全感。」


我尬笑一聲,圈住他的脖頸。


主動地親了親這隻流浪的小狗:


「但是現在,父親的眼裡隻有你啊。」


裴敘晦暗的目光裡那條名為理智的弦徹底繃斷,把我翻在他的床上。


吻到意亂情迷,連喘息都被剝奪。


「……清越,你是屬於我的,隻屬於我。」


早上送裴敘出門後,我回到房間。


拿起手機,這才發現裡面多了一條新消息。


匿名:【傅清越,你和你兒子不講武德,也就別怪我們辣手無情。沈宋也是你兒子吧?廢棄工廠,你一個人來,如果帶了什麼不該帶的,我們直接撕票。】


【沈宋綁架照片.jpg】


我盯著那照片良久,抬手打了個電話。


「陸叔,沈宋呢?」


電話那頭的陸叔有些發蒙。


「清越,沈宋不是去找你了嗎?」


電話掛斷,因為先前心裡有了大致的猜測,心也不至於涼到谷底。


老管家是在後院的荷花池邊找到我的。


「傅先生,您找我啊。」


我問他:「阿敘最近有飛往國外的行程嗎?」


老管家始終低著頭:「有的。」


「把它提到這兩天來。」


「傅先生,這不合規矩……」


我抬起頭,望著一池荷花。


「老管家,你跟了我多少年了。」


「傅先生,二十多年了。」


老管家一向活得通透,沒有再堅持:


「是,我知道了。」


我從那裝著國際象棋的袋子裡取出了「馬」,丟進了那清澈見底的池水裡。


沒有激起一片浪花。


15


我一個人走進廢棄工廠。


外頭有人搜了我的身,問道:「這國際象棋是?」


我說:「教父傅清越最痴迷國際象棋,隨身必帶,你們事先都不查好功課的嗎?」


那人心存狐疑,但還是放了行。


我走上了五樓的天臺,見到了沈宋,以及綁匪的面目,應該是那天其中一個人的哥哥。


沈宋被綁在凳子上,身後便是百米天臺。


他朝我一個勁兒地扭著頭,嗚嗚地想說話,但是因為掙扎得厲害,險些直接掉下去。


我的眉眼低垂,同時也冷淡下來。


「你放了他,我來給你償命。」


綁匪似乎很滿意我的回答。


「有種。」


他舉起了槍,把沈宋往前一踹,繩子掉在地上,沈宋幾天滴水未進,雙膝都是軟的。


「父親,快走!這裡不安全!」


他上來就想抓我一起跑,但我隻側了身。


「你先走。你在這裡,隻會給我添麻煩。」


我知道底下有多少人。


我們就兩個人,通了天也是跑不掉的。


沈宋有些猶豫,而綁匪的槍已經上了膛。


我呵斥了他一聲:「往前跑,別回頭。」


沈宋似恍然驚醒,轉身往樓下跑去。


「砰——」子彈擦著穿過膝蓋。


我沒有躲,也不能躲。


我的身後,是 17 歲的沈宋。


還沒有來得及發覺痛,我已經轟然跪地——


雙手都濺上了血。


作為心狠手辣的黑道教父,我見過很多人的血,也見過很多垂死掙扎的人在血泊裡的狼狽模樣,但我一直都是在血泊裡毫發無傷地站起,瀟灑地轉身離開的那一個。


隻不過這次,是我自己的血。


現在這樣如蝼蟻一般掙扎的人,是我自己。


我自嘲地看著血泊中的自己勾了勾唇。


掌心抹過血跡,蹭到唇上。


綁匪已經走到了我的跟前,但他並沒有如預想一樣,把槍頂到我的頭上。


而是看向工廠的底部,喃喃道:「起火了。」


我猜到了他的想法:「你想和我一起死?」


綁匪很顯然看得很開,握著繩子坐在我邊上:


「道上誰不知道你傅清越惜命。為了一個認了三個月的養子來送死,我也算敬你是條漢子,但是我們之間是有血海深仇的。」


「但如果我殺了你,就算我不死,你的那幾個兒子也不會放過我。你應該忘了吧?很多年前,你也是一把火燒了我家。罪業循環,你堂堂黑道教父,落到這個結局,也不虧。」


他說的事情,我確實不記得了。


我這一生,殺孽太重,罪業太多。


黑吃黑的道,如果不死,永遠也洗不幹淨。


火勢漸漸燃上了四層,火舌幾乎是貼上了皮肉,我強撐著失血過多的身體,從懷裡摸出了幾個深棕色棋子,擺上了殘局。


我仰著鼻息,就著烈火點上了唇間的煙。


「下一盤嗎?」


對面的人擺了擺手。


「我不會這個。」


我略有遺憾地扯了扯唇邊。


握著棋子,完成了自己最後的殘局。


火勢燒到房頂,電風扇帶著火花搖晃墜落。


轟然化作一片死寂。


罪火燃起,身死,道消。


16


沈宋跑出來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給他那個一直看不慣的二哥霍梟打電話。


那輛勞斯萊斯跟瘋了一樣地衝進現場的時候,現場隻剩下了一片灰燼。


霍梟衝下車,狠狠地抓住了沈宋的衣領。


「父親呢?」


沈宋也隻是半大的孩子,哪裡經得起這麼嚇,一直掉眼淚:


「我不知道……父親叫我跑,我就跑了。」


「不知道裡面怎麼起了火,我想衝進去,但是那些人攔著我,我打不過他們!」


消防人員拉起了警戒線。


但這點對不守法的黑道來說,最沒用了。


霍梟翻窗進了現場。


裡面一片狼藉,勉強看出幾副人類骨架,也分不清誰是誰的。


隻有一個國際象棋裡的「車」從一個人類骨架的手心滾到了霍梟的腳底。


這種琉璃材質的象棋,經過那樣高溫的灼燒,依舊沒有化,讓人心顫。


作為霍家家主,他學會了沉斂所有的情緒。


但或許出於那點私心,霍梟還是低頭撿起了那枚棋子,握在手心藏了起來。


裴敘是最後才趕來的。


他這天安排了去國外的航班,離得最遠。


飛機延誤時他收到了消息,但還是來遲了。


他一上來就給了霍梟一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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