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環住了我的腰。
「春荷，我們是夫妻了。」
10
天一亮，沈譽就走了。
跟胡家表哥好一頓解釋，婚事還是不了了之。
還好我有些積蓄，索性帶著全家到鎮上住下。
房子就在茶館對面。
導致我每天都有新鮮樂子能聽。
什麼太後跟皇上水火不容，皇上不娶梁家女惹怒了太後。
一直到他們說，皇上遇刺了。
我的大腦「嗡」的一聲。
「聽說已經要不行了。」
「你說是不是太後幹的啊。」
「應該不能，皇上不是太後的養子嗎？」
「哎，真說不準。」
我抓住其中一個人的衣領，語無倫次地問：「皇上，皇上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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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被我嚇了一跳，「這姑娘怎麼回事啊？」
「你說啊！皇上怎麼了！」
他結結巴巴地說：「我們也不知道啊，就說是……胸口中了一箭，性命垂危。」
我連夜收拾了包裹，僱了輛車就往京城去。
離京城越近，消息就越準確。
「皇上不知道是怎麼了，不在宮裡好好呆著，非要去那什麼行宮。」
「聽說刺殺他的人都已經死了，這不就是無頭冤案了嘛！」
「哎，你們懂什麼，這就是太後在和皇上鬥法，皇上輸了而已。」
「那誰能做皇帝啊！沒有合適的人選了啊……」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第一次想要快一些到沈譽身邊去。
我想，如果早知道再也見不到他。
上一次我就應當要說清楚的。
我願意陪著沈譽，隻要他好好活著，我願意在宮裡，守著害怕過日子。
我以為我們分開之後他也能好好生活。
原來他不能。
我想，我想，我真的想念沈譽。
沈譽死了。
死在我進城之前。
喪鍾直擊我的靈魂，讓我恍惚不已。
冬天已經到了嗎？
怎麼這麼冷呢？
可能是我淚流的太兇，上天賜予我們再見一面的機會。
沈譽就站在我面前，穿著粗布衣裳，背著包裹，「哭什麼呢？」
我止住眼淚，看著他腰間的同心結發呆。
他有些緊張地握住。
「什麼意思，這還要往回收？」
我終於哭出聲來，猛地上前抱住他。
「沈譽，你是不是有病啊！我以為你死了！」
我哭了許久，沈譽就在我耳邊哄了許久。
他說，他不做皇帝了。
「做皇帝也沒什麼好的，我更喜歡做林春荷的夫君。」
他說，他以前不能給我的，以後都會努力做好。
「我會算賬，去做賬房先生吧。」
「春荷，我會給你買很多很多簪子。」
「把你表哥的那個還他。」
「……」
他說：「春荷，別離開我。」
「不管去哪，都帶著我吧。」
人間路，天堂路，地獄道。
無論是哪裡，都帶著他一起走。
我想，不做皇帝的話沈譽也要用很多好東西。
「我可能養不起你……」
他最後兩個月還克扣了我的俸祿，雖然給了很多首飾，但我都沒帶出來。
他坐直了身子看我。
「我很好養活的！吃的不多用的也不多，還會做事！做的特別麻利！」
他抱住我，小聲說：「不用你養我，我養活你。」
「春荷，我不需要很多好東西。」
「我隻需要林春荷。」
我說好吧。
「好吧。」
「那……咱也好好過。」
「什麼叫也！為什麼是也！你跟誰都能好好過是不是？」
「……好了好了，我說錯話了。」
「那你重新說！」
我仔細想，想了又想。
想到眼眶都紅了，還是沒能想出沈譽想要的回答。
我隻能抱著他，小聲叫他。
「阿譽。」
「嗯。」
「我會對你好的。」
「咱好好過。」
沈譽番外
林春ţùⁿ荷死了，每一個人都這樣對我說。
梁菁如端著那盤白玉糕走進來的時候對我說：
「皇上，都會過去的。」
小成子紅著眼睛跪在我身前，「皇上，您吃點東西啊！」
太後娘娘來看我的時候也這樣講。
「皇上，你是皇帝，也該適可而止。」
他們每個人都叫我皇上，好像我生來就是天之驕子，萬人之上。
可我分明不是。
我出身卑賤，在冷宮過了十餘年，隻有一個人陪著我。
她給我補衣服，給我唱歌謠，給我做吃食。
她不叫我皇上。
她叫我阿譽。
現在她死了。
所有的人都隻叫我皇上。
沒人記得我從哪裡來，也沒人知道我該到哪裡去。
我自己也不知道。
我隻能一日又一日的守在她的靈前，希望她回來看看我。
帶我一起走。
去有她的地方。
「皇上，您別太難過。」
其實我不難過，我隻是疑惑。
她也不在這裡，我還在這裡幹什麼呢？
我早就該死掉的，在很多時刻。
被人堵在牆角打罵的時候，是林春荷護著我。
被人喂些殘羹剩飯的時候，是林春荷為我學了白玉糕。
被人克扣冬衣棉被的時候，是林春荷鑽進我的被窩，擁抱了我。
被太傅責罰的時候，是林春荷靠在牆角陪著我。
被皇後娘娘責罵不成器的時候，是林春荷小聲寬慰我。
「她懂什麼，阿譽聰明絕頂。」
所以我活下來。
現在她死了，讓我怎麼活？
我守在她靈前的第八天，體力不支暈倒了。
太後又來看我。
「不過是個奴才。」
她喝了口茶，有些冷漠地看著我。
「看你喜歡，在你身邊留了這麼多年，也算是我們母子之間的一點情意。」
「你真要為了她，一直這樣嗎？」
我有些想笑，就真的笑出聲來。
「情意，我們之間何來情意呢？」
我坐起身來，看著她。
「你看不起林春荷，也看不起我，你沒有兒子，想讓我做你的傀儡。」
「我都不在乎，但林春荷在乎。」
「我被你看中的時候，她特別開心。」
整日笑呵呵的，跟她說什麼都不生氣。
她隻看著我，說：「我們阿譽，就要過好日子了。」
我根本不覺得這日子有什麼好，但是林春荷開心，我就開心。
所以我答應皇後，可以為她保住榮華富貴。
「我從頭到尾都隻有一個條件，隻有林春荷。」
隻有林春荷！
太後娘娘厲聲呵斥ţű̂₈，「你要她做皇後！皇後，隻能是我梁家女！」
我不是要她做皇後。
隻是林春荷不高興，我想讓她高興。
但我的力量太單薄。
所以才會被太後發現。
一個開始反抗的傀儡，應該被拔掉爪牙。
所以我失去林春荷。
我踉踉跄跄地站起來往外走。
「太後，我的一切都是你給的。」
榮華、富貴、地位。
「隻有一個不是。」
我的性命。
我能給林春荷的太少了。
唯一能給她的，隻有人人都不需要的，我的性命。
國家需要皇帝。
太後需要皇帝。
百姓需要皇帝。
我隻需要林春荷。
我扶上她的棺椁，想要爬進她的棺材裡。
生時做不成夫妻，死後必定要同穴。
我到地下，也要纏著林春荷。
才不許她嫁給別人。
「行了！」
太後指揮著小成子把我弄下來，重新放倒在床上。
她跟當年一樣，用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看著我。
她說：「沒有皇帝命，是你福薄。」
「吃些東西吧，送你去見林春荷。」
我說不用。
我抓緊去死，不然她就投胎了。
小成子收起笑臉，在我耳邊小聲說：「春荷沒死，皇上吃些東西吧。」
我攥緊了他的衣領，「你說什麼……」
他不敢看我，隻低聲又重復了一遍。
「皇上吃些東西吧，吃完了，就能去見春荷了。」
我吃了東西，被勒令在床上休息。
我攥著那個平安符，在燭火下細細打量。
小成子討好似的笑起來，「春荷縫了同心結在裡面。」
同心結。
「她真的沒死？」
小成ṭú⁺子嘿嘿地笑，「奴才不會騙您的。」
我沒笑。
他也就不再笑了。
這宮裡太大了，每個人都在騙我。
現在連林春荷也在騙我了。
我連夜出了城。
非得要抓住林春荷，問問她為什麼騙我。
但見著她的時候，我就不想問了。
她要成親了，嫁給一個憨厚魁梧的男人。
他們在我面前說笑。
那男人說什麼？
「我會對你好的。」
這話我也說過，林春荷當時是怎麼說的？
哦，她說：「我信。」
現在呢，她說：「咱好好過。」
她就要跟別人過日子了，跟其他人，好好過。
她不要我了。
「咔嚓」，我踩斷了樹枝。
小成子猛吸一口涼氣，拉著我就要往後退。
但還好，有一隻野貓竄了過去。
她沒發現。
「皇上, 咱先住下呢，再想辦法……」
「想什麼辦法啊！」
再想下去林春荷就成了別人的媳婦兒了。
她為我做的太多, 我為她做的太少。
立府的時候不能收她做妾, 做皇上之後不能納她為妃。
我們日日共赴巫山, 她卻不能有孩子。
她要拋下我, 跟別人在一起，我能理解。
我轉過頭問：「要是……我以後對她好一些呢？她能原諒我嗎？」
小成子有些發愣。
「皇上想要什麼，張嘴說就是了。」
我搖頭。
那是皇上，不是沈譽。
沈譽對林春荷, 是不能想要什麼就剝奪什麼的。
我得仔細想, 好好想。
想林春荷到底想要什麼。
然後給她。
問她能不能, 原諒我。
在那之前, 我換上了本來應該給那什麼表哥的喜服。
歡天喜地的跟林春荷成了夫妻。
洞房花燭的時候應該是要有擁抱的。
但林春荷看起來不太想，我就隻坐在她對面。
她說讓我當她已經死了。
我說不行。
就算是死, 我們也一起走黃泉路。
我回了宮，太後已經在等了。
她出身名門，雍容華貴，高高在上。
但我是佩服她的。
有手段，有膽量，有本事。
她說：「真的能放下這一切嗎？」
「隻做平頭百姓。」
我笑, 「我已經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了, 母後想要什麼, 知道了嗎？」
對我來說, 什麼都是可以舍棄的。
我隻想要那雙無論什麼時候都牽著我的手而已。
我隻想要林春荷。
「母後雄才大略, 身居後宮，大材小用。」
她笑了一下，「不用你說。」
「可我突然暴斃，於情於理，會讓你難做。」
她挑了挑眉。
「成大事者, 不拘小節。」
「自然, 也不懼流言。」
「沈譽, 你沒這個命！」
我對著她磕了三個響頭。
「謝您多年養育之恩, 此後山高路遠再難相見，還望母後，保重身體。」
她擺擺手, 起身走了。
「沈譽，你比你老子有情義。」
這是她第一次說先帝，我一愣。
小成子邁著碎步追上去，路Ťü⁸過我的時候小聲說：「給春荷帶好。」
我最後一個見的人，是七公主。
她給了我一個包裹, 裡面沉甸甸的。
「母後讓我給的，哥哥，你不會回來了嗎？」
我摸她的頭。
「小七。」
你長大了就會知道，有些人, 見不到是最好的。
分離，是幸福的開始。
她拍拍我的肩膀，將頭埋在我的頸窩裡安靜了一會。
「哥哥，見到春荷姐姐, 跟她說我想她。」
她跳下去，擺了擺手。
「哥哥，要開心哦。」
我也對她擺手。
朝陽已經升起來了。
屬於我們每一個人的新生活。
都已經到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