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盼了整整三年,才將梁時起盼回國。
可誰知,他回國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和我離婚。
他對我說,我們是包辦婚姻下的犧牲品,他對我從來隻有責任沒有愛情,希望我能放過他。
後來,我才知道他是怨我阻礙了他和宋挽意的愛情。
可是,梁時起你似乎忘了我們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情誼,也忘了娶我的時候,曾說過得妻如此夫復何求。
1
梁時起留洋歸來那天,天空陰蒙蒙地下起了小雨。
一大早,我和阿母還有忠叔就在碼頭上翹首以盼,生怕落下他的身影。
阿母看我壓不住的喜悅,打趣起來:「阿眠悠著點,你再不坐下休息會兒就真成望夫石了!」
我被戳中心事,不免感到羞澀,小手緊緊攥起衣角,胡亂回答道:
「阿母,我隻是坐得有點累,想站起來活動一下身體。」
「我們小阿眠這是害羞了,你看小臉紅得像猴屁股似的。」
我被調侃得不好意思,假裝抬頭望向天空,借此來掩飾我內心的羞澀之情,微風呀,請你快點吹散我臉頰的熱浪吧。
阿母是最了解我的人,自然知道我對梁時起的感情,她解開脖子上的圍巾,套在我身上。
「阿眠,時起是不會跑的,你呀,就是不會照顧自己,這天氣還有些冷,怎麼穿那麼少。」
我看了看身上相對單薄的藍色袄裙,下意識地將阿母的圍巾往身上裹緊一些,今天為了見梁時起,我自是好好打扮了一番。
Advertisement
三年不見,真希望他第一眼看到的人是我。
我們等了好久好久,終於遠處有個像梁時起的身影從甲板上信步走來,隻見他一身筆挺的黑色西裝,剪裁合體的西服襯得他身姿愈發筆挺,戴著金絲眼鏡,風度翩翩。
陌生又熟悉。
好久不見,他似乎變了很多。
此刻,內心的喜悅讓我顧不上害羞,我迫不及待地朝他奔去,一邊招手一邊大喊:
「時起!」
「Jason。」
另一道女聲響起,我呆住,越過梁時起,我看見了他身後的女子。
她穿著米白色的洋裝,搭配一頂小禮帽,整個人顯得高貴又洋氣,這女子和梁時起並肩站在一起,郎才女貌,比起我,他們更像一對戀人。
我心裡掠過幾絲酸楚,腳下的步伐似千斤重,再也邁不動半步。
隻見女子嬌羞地抱怨著:「Jason,你這個紳士一回國就原形畢露了呀,你都不知道等等我。」
梁時起馬上接過她手上的行李,滿臉愧疚,討好起來:「抱歉,小意,人太多,一時沒有顧上你。」
那名女子朝我們走來,落落大方,她笑著自我介紹:
「你們好,我叫宋挽意,我是時起在英國留學時的同學,你們和時起一樣喊我小意就好。」說完,她扭頭看向梁時起,頷首示意:
「Jason,不給我介紹一下你的家人嗎?」
梁時起一一為她做了介紹,隻是輪到我時,他的眉頭輕皺,似乎並不願意在這裡看到我,然後,我聽見他輕描淡寫地說道:
「阿眠,我的一個遠房親戚,現在借住在我家。」
親戚,借住,這兩個詞在我腦海中反復橫跳,我多希望是我聽錯了。
時起,為什麼隻是出國一趟,我這個明媒正娶的妻子就變成了你口中無關緊要的人。
阿母的臉也馬上沉下來,似乎沒料到梁時起會這麼介紹我,正要開口替我反駁,「時起,你在胡說什麼,阿眠她可是你的……」
「好了,媽,這一路上舟車勞頓,我累了,我們回家去吧。」
梁時起目光一下子變得陰沉,不客氣地打斷道。
一路上,梁時起和阿母談天說地,講他在英國留學的趣事,吐槽倫敦的天氣,贊美英國的先進文化等,阿母許久未見他,思子心切,一時也忘了我。
梁時起一一問候了家裡的所有人,包括看門的狗狗旺財,唯獨沒有我。
我失魂落魄地跟在眾人身後,好幾次我都想衝上前去,抓住梁時起的衣領,問一問他:
「梁時起你離開三年,就沒有一句話要對你妻子說的嗎?」
2
回到梁府後,我借口身體不舒服,避開了晚宴,梁時起今天的態度讓我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現在的我,隻想一個人靜靜。
沒多久,就見伺候阿母的丫鬟翠蘭急匆匆地跑來,她喘得上氣不接下氣:
「少奶奶,不好了,夫人和少爺大吵起來,夫人被氣得要動用家法。」
我遞了一杯水給她,順便替她拍了拍背,著急問道:
「來,喝口水,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怎麼會鬧到要動家法的地步呀?」
「具體我也沒聽清,忠叔讓我快來找你。」
小丫頭急得都要哭了,我也顧不上傷感,快步跟上翠蘭的步伐。
祠堂內,梁時起跪在地上,一向溫柔可親的阿母拿著藤鞭,一下又一下抽在梁時起身上。
「你讀書讀到狗肚子裡去了,這些年阿眠盡心盡力照顧梁家老老少少,沒有她,那年瘟疫我早就沒命了,你現在要離婚拋棄她,你當代陳世美呀,我打死你個孽障!」
忠叔告訴我,梁時起一回來屁股還沒坐穩就和阿母說要跟我離婚,兩人爭執起來,阿母被氣得當下就動了家法,現在打了有一刻鍾了,梁時起眼看是要撐不住。
我正要上去阻止阿母,卻聽到梁時起說:
「母親,我和阿眠根本是兩個世界的人,她連大字都不識幾個,將來我如何與她談我的抱負,我的宏圖偉志,你是要我對牛彈琴嗎?況且這些年我們家對她還不夠好嗎,難道你真的要兒子把下半生幸福賠給她。」
我難過地忍不住自嘲,梁時起原來在你眼裡我是這麼的不堪。
心口像是有什麼東西剜著,一陣又一陣地襲來,眼淚更是不自覺地往下掉。
思緒不禁飄到從前。
3
7 歲那年,家鄉動亂,我隨家人從蘇州逃難到上海,一路上我眼睜睜地看著家人病的病,死的死,到上海時就隻剩我一人。
我拿著信物敲響了梁府的大門,梁父是我父親舊時好友,那時,我並不抱希望,梁家能夠收留我,畢竟,逃難的路上我嘗盡了人情冷暖,世態炎涼。
梁時起是第一個牽起我的手的:「父親、母親,就讓她留下吧!」
那是我對他心動的開始。
彼時,梁時起有什麼好吃的都不忘分享給我,別人嘲笑我是無父無母的孤兒時,是梁時起第一時間挺身而出,打跑嘲笑我的人,後來梁父、梁母知道後,就讓我喊他們阿父,阿母,他們告訴我以後他們就是我的親生父母。
我剛到梁府時,日日不得安眠,流亡那段時日的恐懼時刻縈繞著我,阿母不忍心,每個夜晚都在我身邊守著我,她會唱好聽的兒歌哄我睡覺,她還給我起了一個新名字,阿眠,希望往後歲月我能無憂無慮,常伴好眠。
讀書啟蒙時期,那幾年,時局動蕩,生意不好做,但阿父還是咬咬牙讓我一起和梁時起去學堂聽課。
我看著阿父鬢角的白發,想起他時不時咳嗽的身體,最終搖了搖頭,告訴他們:
「我不喜歡讀書,再說女子無才便是德,學那麼多幹什麼呢。」
梁父在嘆氣一聲後,抱了抱我,他撇過臉去,內疚不已:
「阿眠,好孩子,對不起。」
梁時起知道後大發脾氣,和阿父阿母鬧起來,他哭得很是傷心:
「要是阿眠不能一起和我去學堂,我也不去了。」
那一次,一向和氣的阿父大發雷霆,氣得要用家法收拾他,是我在他耳邊說:「時起哥哥,換你教我不就好了。」
後來,梁時起一下課就回家教我讀書識字,學堂裡的孩子為此還嘲笑他金屋藏嬌,他也不惱:
「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阿眠,既是我的黃金屋,也是我的顏如玉。」
梁時起,我並不是大字不識的村婦呀,這些年,你教的我功課,我都有在好好看,好好學。
你的理想,抱負,我又怎會不知!
4
阿母一邊打一邊哭,我能看出她有多麼的不舍得,我拿手背擦了擦眼淚,撲上去抱住阿母:
「阿母,別再打了!時起他身子虛,再打他吃不消的。」
回想過往種種,我終是不忍心,難道真的要因為我讓他們母子離心嘛。
我伸手想要扶起梁時起,手卻被他一把拍開,然而身上的刺痛卻不及他的話半分傷人:
「滾開,不需要你假好心。」
「趙阿眠,你記住你姓趙,不姓梁,你這樣死皮賴臉留在梁家,不就是貪圖我家的錢財嗎?」
「我沒有,梁時起,你怎麼可以這麼看待我?」
我在心裡大喊。
這些年,我學著如何管家,學著孝敬長輩,學著做好妻子的本分。
我以為就算梁時起看不到我的努力,也會記得我的付出。
我伸向他的手慢慢縮回,心口在一點一滴地流血,我想要為自己辯解,可是一觸到梁時起那厭惡的眼神,話終是沒有說出口。
我見識過他的固執,知道凡是他認定的事情,十頭牛都拉不出來。
他不會相信我說的。
啪——阿母一巴掌拍在梁時起臉上:
「孽障,你是鬼迷心竅呀!」
她木然地坐在椅子上,不再怒罵,不再痛哭,隻是靜靜地坐著,眼淚無聲無息地從臉上滑落,眸光死寂一片,良久,她拋下一句話:
「你要是和阿眠離婚,除非我死。」
然而,梁時起並沒有理會她,隻是淡漠地拋下一句話:
「母親,你要是執意如此,就當沒有我這個兒子。」
然後頭也沒回地離開了梁府。
阿母默默哭了起來,最後哭得眼睛紅腫,她和我道歉起來:
「阿眠,對不起,是我瞞了你,時起在信裡提到過要離婚追求所謂的愛情,我一直以為是因為你們分開太久,等他回來就好了,所以沒有告訴你。是阿母不好,阿母自作主張,讓你受委屈,讓你難過。」
我忽然想起比起三年前剛出國時,梁時起在信裡提及我的次數越來越少,最初,他還會單獨寫一封信給我,後來,他連我的名字也不再提及。
原來,轉變不是突如其來。
是我遲鈍,一直替他找理由找借口。
我告訴自己他隻是學業緊張,無暇顧及,作為妻子的我應該多給予一些耐心;我安慰自己他隻是感情遲鈍,不懂得表達,作為妻子的我應該學會包容;我提醒自己他是個心懷天下的愛國青年,他的世界很大,作為妻子的我應該懂事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