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王建之眼神飄忽:「沒、沒有。」
我看出他在撒謊,加重了手上的力氣,威脅道:「那這麼說,你沒用了。」
他的臉被我掐得漲紅,大叫:「有!我有一張他跟時夢竹的合照!」
那張照片是他偶然間發現的,整個別墅,他就找到了那麼一張。
他覺得可能會派上用場,就偷偷藏了起來。
照片上。
一邊是熟悉的面容。
看得出,時夢竹笑得很開心。
另一邊。
我死死地瞪著另一邊,陷入了詭異的沉默,捏著照片的手指因用力而發白。
林允清對我的反應感到奇怪,隨口問道:「你不會認識吧?」
突然,他仿佛想到了什麼,臉色一變。
「臥槽,不會是我想的那樣吧?」
我的沉默讓他驚慌失措、語無倫次:
「你看仔細了,不可能吧,他是時逾白他爹?他那時候都多大年紀了?還能生???
「那你跟時逾白,你、你倆這輩分還挺亂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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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他這麼多年難道一直在找你?他還沒放棄長生之道?!
「那時逾白會不會是被他抓走了,可他為什麼要抓他?莫非是想逼你現身?」
太聒噪了。
林允清喋喋不休的疑問在我耳邊全部化成了聒噪的嗡嗡聲。
嗡嗡聲越來越大,最後「啪」地一下破裂。
我這幾天忽略過的許多細節化成了一個個線頭,在我眼前重新組合成一條完整的線。
我啞著聲音:「他一開始確實是因為我才接近夢竹的,夢竹一定是發現了什麼,才出了意外。不過現在,他不是要引我出來,他是要打造第二具長生體!」
是我,是我害了他們。
如果沒有遇到我,時夢竹就不會被他盯上……
林允清滿目愕然:「你是說他想把時逾白打造成第二個你?!操!他果然有病!」
「必須馬上阻止他。」我攥緊了相片,「你師父回你了嗎?他有沒有算出時逾白在哪個方向?」
「……西南!」
「果然。」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扶桑選擇的地方就是最開始封印我的祭壇!
21
我們到達那附近的時候,天已經見黑了。
這幾年城市變化太大,很多地方都跟以前不一樣了。
但好在那地方在一個村子裡,還沒有建上高樓。
費了番工夫,總算是找到了入口。
我跟林允清從洞口爬進去,通道很窄,我們隻能彎著腰走。
四周濃重的土腥味勾起了我許多不好的回憶。
當我再次嗅到空氣中屬於時逾白的那種誘惑的香味,狠狠地松了口氣。
前方出現了光,快到出口了。
從通道爬出來,就進入了我的墓室,也就是祭壇所在的地方。
扶桑聽到身後的動靜,緩緩轉過身來,他的旁邊是被鎖鏈捆住的時逾白。
身上沒什麼傷,應該隻是昏過去了。
扶桑看到我,臉上並未出現驚訝之色,仿佛早已料到我會來。
「我的生兒還是這麼聰明。」他笑了。
我腳下仿佛生了根,就那麼生生釘在了原地。
我這時才發覺,我其實……並沒有做好面對他的準備。
隻是小白的失蹤衝破了我的理智。
我不管不顧地衝過來,可真當我見到他,我卻一步也不敢向前。
害怕,畏懼。
眼前這個男人帶給我的恐懼仿佛已經刻進了我的靈魂。
曾經的記憶如潮水一般不受控制地向我襲來。
劇烈的疼痛從脊椎蔓延到四肢。
我知道這不是真正的疼痛,這是我的心理作用。
可我根本控制不住。
林允清見狀,把我擋在身後,他對比了一下手裡的照片,嘴上毫不留情地嘲諷。
「師叔祖,您倒是老了不少啊。」
「老」這個字仿佛是刺到了扶桑的痛點,他的表情一下子冷了下來。
扶桑現在看上去確實蒼老了許多,頭發白了一片。
來的路上,林允清跟我講了一個秘法,傳說能讓人保持年輕。
但那法子極為陰毒,且需要承受極大的痛苦。
其中一個就是需要每個月月圓那日,忍受劇痛生生扒下自己的一身皮。
在血肉模糊中等待著新皮的長出。
月月如此。
不過這個辦法也是有時限的。
林允清估摸著扶桑已經快到極限了,所以才會這麼迫不及待地對時逾白下手。
扶桑並沒有理會林允清,而是依舊望著我,目光極盡溫柔。
「生生,我找了你許久,可惜……不過沒關系,爹爹馬上就要成功了。隻要成功,你就可以永遠跟爹爹在一起了。我們還像以前一樣,一起去看這世界美景,吃遍世間美食,再也不分開。」
「你可願幫我?」他說得深情款款。
「癲公!」林允清低聲罵了一句,然後跟我說,「姜小僵,你可別信他。」
我把手搭在林允清的肩膀上,從他身後走出。
腿還有點軟。
但我表情卻很平靜地問了一句:「時夢竹是你殺的嗎?」
「時夢竹?」
扶桑輕聲咀嚼著這個名字,他側頭看著正悠悠轉醒的時逾白,仿佛陷入了回憶。
「她是個很特別的女人,漂亮,聰明。」
那是一次很偶然的機會,他撿到了一條項鏈,項鏈中有一張合照,是我和時夢竹的。
那時候他已苦尋我多年無果,那張照片的出現令他欣喜若狂,於是他很快找上了時夢竹。
「但她嘴很嚴,我旁敲側擊多次,但她對你的一切隻字不提。」
與此同時,扶桑意識到,如果那張照片中的人真的是我的話。
那我顯然已不是人,最有可能的,便是已化成僵。
而僵,是不能被換魂的。
也就是說,對扶桑而言,我已不能再助他長生。
他隻能另尋他法。
可想再得到一具完美的永生體,談何容易。
「但就在這個時候,她懷孕了!她懷上了我的骨肉。」
一個與他血脈相通的親生骨肉無疑是最適合他的身體。
「我很感激她。」
扶桑的手指輕輕地劃過時逾白的臉,如同在觸碰一件稀世珍寶。
「我的一生有過很多女人,但她們沒有一個能夠懷上我的骨肉,隻有她,她給我生了一個孩子,所以,我怎麼舍得殺她呢?」
「但是。」扶桑話鋒一轉,表情變得陰冷,「她太聰明了,也太自不量力,我不知道她是什麼時候察覺到的,可笑的是,她竟然想跟我同歸於盡。」
「她太低估我了,她很聰明地選擇在我換皮的時候下手。但哪怕在我最脆弱的時候,殺她,還是如同捏死一隻螞蟻那麼容易。」
22
扶桑的話如同利刃,一刀一刀割在我的心上。我感覺我全身都在顫抖,四肢百骸無一不冷。
原來,恨是這種感覺。
我從來沒有這麼想要一個人死。
瘋女人死的時候,我隻知道哭。
那時我太小,連恨是什麼都不知道。
我爹打我的時候,我沒恨。
我隻是害怕,我連生出恨意的勇氣都沒有。
我爹把我賣給老光棍的時候,我沒恨。
窒息、絕望,讓我連恨的力氣都沒有。
甚至在我及笄那夜。
扶桑將骨釘釘進我的身體,將滾燙的銅水注入我七竅時,我也沒恨。
我太疼了。
我的痛大過了恨,怕大過了怨。
事實上,當時的我,竟然覺得扶桑說的是對的。
是他把我從絕望中拉了出來,帶我體會了世間的百般趣事。
是他讓我嘗到了被愛是什麼滋味。
盡管那份愛,也是假的。
我沒有親人,沒有朋友,除了他,我在這世間沒有任何一絲牽掛。
如果這個世界上連他都不要我了,連他都想讓我死的話。
那就這麼死去,似乎也沒有什麼不好的。
所以……我其實,並沒有那麼恨他。
可為什麼。
「為什麼!!!」
我歇斯底裡的聲音在整個墓室中回響:「為什麼要騙她?為什麼要害她?!」
我早已沒了眼淚,兩行暗紅的血水從眼眶中湧出,自兩頰蜿蜒而下,一顆一顆砸下。
憤怒與怨恨在我胸腔中橫衝直撞,將那僅存的一點恐懼湮滅殆盡。
「該死的人是你!」
我冷冷地盯著他,縱身朝他撲了過去。
林允清看著我與扶桑扭打在一起,趕緊去解時逾白身上的鎖鏈。
扶桑的身體早已是強弩之末,又怎麼可能打得過屍化的我。
尖銳的獠牙撕扯開他的皮肉,指甲扎穿了他的身體。
他奄奄一息地趴在地上,鮮血混雜著泥土,讓他看起來分外狼狽。
還不夠,我要他死,一刻也等不了。
「殺了我時逾白也會死!」扶桑嘶啞著喊道。
我的動作猛地頓住。
他艱難地翻了個身,大口地喘息。
他咧嘴笑了,滿是血汙,卻笑得得意:
「生生,你以為他是怎麼生下來的?是我用秘法,將我的心頭血和南疆的蠱混合在一起,制成了藥丸讓時夢竹服下,她才懷上了他。
「從他出生的那一刻,他身體裡就帶著我的血和蠱,否則我怎麼能準確地感應到他的位置?我死了,他也會死,生生,你舍得嗎?」
我猶豫了,我知道這瘋子絕對幹得出這事。
就在這時,我身後傳來咳嗽聲。
是時逾白醒了。
「姜小僵,別聽他放屁,他唬你呢,殺了他,給我媽報仇。」
時逾白的話像一道指令蹿過我的腦子。
不等扶桑反駁,我的指甲就已經穿透了他的左胸。
他瞪大了眼,似乎不相信自己就這麼死了。
我矗立在那兒,一直等到他的生機一點點散盡。
不放心, 又扎穿了他的右胸。
聽說有的人心髒是長在右邊的。
萬一他就是那個例外呢。
還不放心, 又給他來了個割喉。
等到透明的靈魂在他體外凝聚, 扶桑瞪著地上已經涼透的屍體。
靈魂氣得發抖。
白色的拂塵當頭掃下, 扶桑的魂魄直接散了。
「看來道爺我來得還算及時。」
來的正是老道士。
我翻了個白眼:「是, 仗都打完了, 您來清掃戰場了。」
老道士嘿嘿地笑。
然而,一聲驚慌的尖叫, 讓他的笑容戛然而止。
「臥槽, 時逾白,你別嚇我!」
我聞聲轉頭,入眼卻是刺目的鮮紅。
時逾白倒在林允清懷裡, 大口大口地吐血。
「小白!」
我顫抖地抬手,指尖卻始終不敢觸碰。
我難以置信又突然明白了什麼。
聲音像是被哽在喉嚨裡,我張著嘴:「你……騙我。」
扶桑說的, 是真的。
老道士把著他的脈, 面色凝重。
「怎麼樣?」我焦急地問。
「扶桑本來是無法生育的, 但禁經上曾有一法, 以血養蠱, 以蠱制藥,母蠱留在自己體內, 將子蠱投入伴侶體內,就可獲得胎兒。子蠱也會隨著孩子的出生轉移到其體內。母子連體,若母蠱死亡, 子蠱也無法獨活。」
「你這時候給我科普什麼?!」我氣急敗壞,「救他啊!」
老道士沉默,隨即搖了搖頭。
我心猛地一墜:「一點辦法都沒有?」
老道士:「難!」
我歡喜:「那就是還有救。」
老道士沉沉地望著我:「九死一生, 且,解藥是你。」
我:「???」
番外
時逾白還是死了。
他死後我搬到了老道士的道觀。
這裡風景不錯,就是太偏了。
外賣都點不了。
今天是時逾白死後的第四十九天。
算是個比較重要的日子。
我打算去鎮上採買些東西。
「小白, 等會陪我去買點東西,順便給你自己挑點祭品。」
沙發上,白袍少年聞聲抬眸,蒼白到有些病態的臉上一副懶洋洋的倦怠模樣:「哈?」
「最近感覺怎麼樣?」
「還行吧。」時逾白蔫蔫地撐著腦袋, 伸出另一隻手, 「就是指甲長得有點快。」
「牙也不太舒服。」
「牙嗎?我看看。」
時逾白微抬頭,配合地張嘴:「啊。」
我抬著他的下巴,拇指伸進他的口中,輕輕地按了按他新長出的尖牙。
「唔,很正常,一會兒去網上給你買幾根磨牙棒。」
我單知我閨蜜基因好。
「「「」沒錯。
時逾白現在已經是一名光榮的小僵屍了。
用老道士的話來說就是,我的血專克蠱蟲。
但同時,我的血對普通人來說同樣是劇毒。
所以……
用洋人電影裡的詞來形容就是, 我把時逾白感染了。
另外, 感染時逾白後,我的屍體竟然也發生了一點變化。
我的味覺竟然恢復了。
因此對於道觀不能點外賣這件事,我表示強烈的不滿。
不過,誰讓老道士救了小白呢。
算我欠他的。
老道士還給我重新辦了戶口。
嗷, 還給我發了一個道士證。
以後我就是他們回元觀的屍了。
林允清對此不能接受,一直跟在老道士屁股後面念叨。
「她、她一個僵屍怎麼能有道士證呢?!
「這簡直是禮樂崩壞!
「倒、倒反天罡!
「關鍵,憑啥她的等級比我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