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動作比我還笨，三個手指都包得亂七八糟，在他轉身出門後就松垮垮掉在地上。
「護士，這次也要抽很多嗎……」
護士看了我一眼：「嗯，病人傷得很重。」
聽說唐媛是從高處跌落摔在了玻璃茶幾上，所以全身上下有多處出血點，最嚴重的一處就是小腹。
我看著血袋換了一個又一個，直到眼前發黑對方仍是沒有停止的意思。
我害怕了，我感覺到我的孩子快離我而去，突然發了瘋一般想要掙脫。
「夠了，夠了！不能再抽了，護士，留一點給我……」
留一點給我的小孩！
「欸，你別動！家屬呢，快來幫忙控制一下啊！」
護士急促的叫喊讓我瞬間心慌。
我用力掙扎，終於在宋城聽到喊聲趕來前掙開束縛，趁他開門的空當撒腿跑出。
可我失血太多，已經到了體力的極限，不隻腿軟，眼前也是黑的。
好像快昏倒了。
隨便是誰吧……帶我走，救救我，別再讓我落到宋城手裡。
5
我的雙腳似是拖著腳镣，在力氣用盡之前終於盼來了一絲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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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下意識朝林常之伸出雙手，在他擁住我後終於能放心癱軟過去。
林常之目光沉重，掃過我的臉後又注意到我血跡斑駁的手和胳膊上的青紫瘀痕。
「宋城，就算做實驗也沒有這麼虐待的。」
宋城隨著對方的目光也察覺到我的不對，他表情中猶帶不忍，可在他心裡到底還是沒有任何東西能比得過唐媛。
「她不受點苦，唐媛就會死。你說我會選誰？」
我好似陷入昏睡中，但還是能聽得到周圍人的聲音。
我知道宋城的回答，一定會選擇唐媛，誰都會選擇唐媛。
這是我從小就知道的事。
我感覺到摟抱在我背上的手緊了緊，林常之聲音有些不悅，雙臂一用力將我騰空抱起：
「血我給你調過來了，順便帶來幾個志願者，足夠你用。這個，我帶走。」
聽到林常之並不打算把我交給宋城，我一顆懸著的心終於落下，下意識又貼得離他更緊了一點。
宋城注意到我的小動作，臉色驟然微沉：
「你帶走？林常之，這是我的妻子。」
「而且你不是說了不會再插手我家家事？怎麼今天又開始管闲事了？」
室內空氣仿佛停止流動，林常之停頓半晌才開口，抱著我的手卻是半分也沒松：
「她也是個病人。作為一名醫生，我沒法看你胡來。」
「而且你還是關心你的唐媛吧，把注意力放別人身上太多，你跟她可沒法交代。」
眼看兩人之間劍拔弩張，氣氛馬上要降到冰點，護士急匆匆跑來通知唐媛手術成功，已經推出來了。
林常之聞言挑眉：「看來天意如此。放心，我會照顧好她。」
他就這麼在宋城眼皮子底下帶走了我。
相比宋城把我扔進副駕，林常之的輕拿輕放實在是溫柔很多。
我靠著柔軟的枕墊昏昏欲睡，聽到他嘆氣一聲接一聲：
「不知道他怎麼照顧的，弱得跟個貓崽子一樣……」
6
林常之把我帶回了他家的醫院單獨開了間病房。
我精神剛恢復一點就開始大著膽子和他搭話，嘰嘰喳喳的，他每一句都有回應。
從前我也喜歡和宋城說話，他不願意讓我出門，我就窩在家裡看書看電視，等他回家就挑我覺得好笑的情節給他講。
可他不愛聽，總是一回家就把自己關到臥室裡。
或者直截了當用話來堵我的嘴：
「你可以安靜一點嗎？我沒興趣了解你的生活，也不想聽你聒噪。」
我那時以為他是嫌我聲音太大吵到了他，於是捂上嘴用力點頭，將手裡一顆擦得油光锃亮的蘋果遞給他。
「那你吃蘋果嗎？幹淨的。」
我已經用了很小聲的氣音但宋城還是不高興，他眉頭緊蹙著，眼裡滿是我看不明白的情緒。
「唐佳……你真的是個蠢人。」
後來我才知道，那都是他討厭我的表現。
林常之從他辦公室給我找來各種能補充體力的東西，還開了一堆保健藥用來給我補身體。
我看他忙前忙後，心裡竟油然而生起一絲絲被關心的愉悅感。
自從我來到唐家，就沒有人願意這樣圍在我身邊了，遑論去詢問我的意願。
我看著他低頭專心為我纏指甲，心頭總縈著一種疑惑：
「林常之，我看你很眼熟……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
他動作一頓，而後沒承認也沒反駁，隻是朝我笑笑：
「你猜。」
「你知道我的記憶力很不好的……」
我霎時間泄了氣，我明白自己的腦袋有多不靈光，很少有能真正記得一清二楚的事。
如果他不提示，我大概一輩子都想不起來了。
林常之看出我的糾結，含笑幫我轉移話題：
「那你這麼笨，為什麼會記得宋城？」
我愣愣：「記得宋城，當然是因為他以前對我好……」
他下意識瞟了眼我的傷：「這是好？」
我沉默了。
因為他以前，並不是這樣的。
7
我被帶回唐家不久就認識了宋城，他是周圍的人裡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對我釋放好意的人。
他會給我吃甜甜軟軟的紅棗，幫我處理破皮的傷口，別人懶得管的事他都管。
這一管還是好多年。
所以我最喜歡，也最依賴他。
直到唐媛第一次出事那年，他們又把我拎走去輸血，又粗又長的管子快要把我的血抽幹。
面對我的瑟縮和抗拒，他們見威脅辱罵不管用，便像小時候那樣開出各種條件來哄騙我：
「佳佳乖，隻要你把姐姐救回來，你想要什麼媽媽都給你。」
我那時眼淚在眼眶裡來回打轉，指尖顫抖著指向宋城：
「那我……我要和宋城結婚。」
我那時候想，嫁給一個對自己好的人，怎麼都不會錯的。
可沒想到，這個人就是我墮入深淵的開始。
他對我全部的好，都源於我對唐媛有價值，他實際好討厭和我共處一室。
就連這個孩子，也是他遭人算計被迫與我發生關系才得來的。
我當時不懂，以為是自己做錯了什麼事惹得他不開心，所以笨拙地學那些對人好的招數去哄他高興。
可他一眼都不看。
直到有次回唐家，書房門微掩，透過窄窄的門縫我看到宋城把唐媛護在懷裡粗魯又克制地索吻。
我再笨也能明白，他喜歡的另有其人。
林常之看出我臉色不對，識趣地打斷我的回憶：
「好了，是我多嘴，別想那麼多了。目前你沒有出血情況，也沒有腹痛，看來狀況還算穩定。」
「先好好睡一覺，等明天他們上班我就帶你做檢查。我就在隔壁，有事直接叫我。」
我疑惑：「你不回家嗎？」
「這兩天特殊情況，先不回了。」
8
在醫院住的第一天晚上，我難得做了夢。
更確切地說，是回想起了從前。
我和林常之的確見過，因為他就是小時候那個帶頭欺負我的人。
小學學校裡，林常之站在寬闊的講臺前，高高的站位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他手裡拎著我的書包，當眾把東西一股腦全部倒出，隻因為他們懷疑我竊取了班費。
林常之手指夾著從夾層掉出來的錢，揚起下巴看我：
「這是什麼？你不是說你沒拿？」
我搖頭：「這個是媽媽給我的零花錢，我攢了好幾天才這麼多……」
「沒有證據，誰會相信？」
那時候小小的林常之就已經隱約有了些氣場，一口咬定這件事是我做的，當眾斥責我一頓還收走了我的錢。
還好我反應慢，隻是覺得自己有點冤枉，沒覺得他們這是在刻意欺負人。
可我和他顯然都低估了謠言對人的影響力。
那天以後，我的錢總是不翼而飛，還會被人說是個手腳不幹淨的傻子。
不管我走到哪裡都有人言語挖苦我，排擠我，我都靠著遲鈍躲過去了，直到長大才慢慢意識到當初過得實在不太好。
「林常之，那個錢是我的，班費不是我拿的……林常之你聽我說，林常之！」
我一瞬間從夢中驚醒，天還沒亮，滿室寂靜。
我一轉頭就看到櫃子上他拿來的食物堆成小山，心裡還是有些說不上來的難過。
我以為他是區別於宋城的好人，結果，誰都一樣。
不過是先腐爛和後腐爛的區別。
我沒告訴任何人，連夜離開了醫院。
現在的我誰都不敢再信任，隻有我自己才會實打實地想要這個孩子活下去，別人的心思我都看不透。
我拎著我的小行李箱踏上了去往鄰市的車，晨光熹微，不知道前路何在。
9
而醫院那邊，林常之一早發現唐佳不見了，直接衝到宋城那兒去要人。
「唐佳呢？你又把她藏哪兒了？」
宋城蹙眉：「大清早發什麼神經，人是你帶走的，現在又來問我。」
林常之面色凝重，急匆匆剛要往外趕就被宋城扯了回去：
「唐佳怎麼了？」
「她……不見了，電話關機，哪兒都找不到。」
宋城聞言臉色稍變，隔著窗戶看了眼尚在熟睡的唐媛，轉頭道：
「去山湖公園劃船那裡看看，她不高興的時候就喜歡在那兒，還有摩天輪，她也喜歡。」
宋城沒理林常之探究的目光，轉身回了病房，「你去吧，唐媛這兒現在離不開人，有事再電話聯系。」
宋城回身後就坐回到唐媛身邊守著。
他很清楚，自己最愛的女人現在就在這兒飽受疼痛。
可是他不明白，為什麼自從昨晚唐佳跟林常之走了以後，自己就開始心神不寧。
他滿腦子都是那雙圓溜溜的眼睛，原本每天都笑呵呵的，受了天大的委屈也仿佛感覺不到。
可最近幾天卻全都含著眼淚求他，說她不想再抽血了，甚至為了這個不惜跟他離婚。
笑話。
除非她死，不然他是不會允許她離開的，她答應過要為唐媛做血庫，就永遠沒有反悔的餘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