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陸懷川,如果是你心儀之人,你會對她很好吧。
「你就不會拒絕她的請求。
「你會讓大家都知道她的存在,為她做事也不會生氣,不會討什麼好處。對不對?」
我以為在床上哄他是有用的,以前我讓他為我做點什麼,陸懷川總把我哄到床上去。
原來對喜歡的人,他不會。
陸懷川皺著眉看我。
「謝宜婉,你聽到什麼了?」
我忍著眼淚,沒有看他。
「陸懷川,我不會再麻煩你了。
「我們不要再見面了。」
「你在說什麼?」
陸懷川的聲音像是從牙齒裡擠出來般,帶著股恨不得撕碎我的恨意。
「我說,我們不要再見面了。
「你好像聽不懂我的話。」
除了陸懷川,我沒和人建立過深度關系。
我不知道怎麼處理這樣的事情,隻是覺得很難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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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我已經盡了全力,做了所有我能做的事情。
但還是走到這種地步。
陸懷川看了我很久,然後緩緩搖頭。
一句話都沒有說。
靜默許久。
「陸懷川,我算——」
我算什麼呢?
我驚覺這句話實在是自取其辱,就像我穿越前的那個世界裡,爸媽離婚時他們一個要姐姐一個要弟弟。
不要我。
我不明白,為什麼不要我,為什麼不愛我。
我想不明白的事情太多了。
就像現在,我也不明白陸懷川所思所想。
許是太久沒等到我的話,陸懷川主動問我:
「你有話和我說?」
明明應該說出口。
問出來,不論是什麼答案都好。
剛穿越過來時,我可以很輕易地賣乖求饒,因為我還想活下去。
後來我說軟和話的本領越來越高,是因為我覺得陸懷川會答應我,有恃無恐。
人一旦有了愛,就難免生出期待,就渴盼被理解被珍視。
我說不出口。
我說:
「沒有。」
陸懷川盯著我瞧,認真道:
「你有。
「謝宜婉,你到底想怎麼樣?」
我覺得他好像沒那麼生氣了。
我說:「我想走。」
「除了這個。」
我又說:
「那你放了尉遲凜吧。」
放了他去,讓他去和沈流錚好吧。
我覺得自己真是卑劣,難怪不討人喜歡。
陸懷川果然沒有答應我。
他臉色一沉。
「尉遲凜尉遲凜,又是尉遲凜。」
陸懷川像是突然發了瘋般,在房間裡疾走。
「砰」的巨響聲。
陸懷川攥著拳,砸向了書案。
書案上還堆著我闲來無事翻看的話本子,被他震得哗啦作響。
我感覺,我的心也震了震。
我坐在床邊,身側放著我收好的金銀細軟。
幾乎是想也沒想,我抓起樣東西就往陸懷川那處扔。
「在別人那受了氣,你衝我發什麼脾氣?」
陸懷川動作一僵,視線停在被我丟到地上的東西。
我順著他的視線看去,那支金簪是他出徵前送我的。
5
陸懷川的生母靜妃,是位極有名氣的寵妃。小說裡說,帝王寵愛正盛時,靜妃居住的宮殿內獨開一池溫泉。
整個後宮,再無第二份這般榮寵。
可榮寵再盛,帝王情薄,靜妃被汙蔑與人有私時,不到三日便咽了氣。
連帶著當時隻有兩歲的陸懷川也遭了厭棄。
若不是靜妃身邊有個忠心耿耿的宮女,陸懷川根本長不大。
那宮女病逝時,陸懷川十三歲。
他與太子的狗爭食,跪在太監腳下乞食,人人可欺。
我就是在這個時候穿過來的。
系統為我安排的身份是冷宮宮女。
這個身份給了我很大便利,我打點些銀子調到了陸懷川身邊。
陸懷川見著我,像是見了什麼精怪。
人,怎麼會主動到他身邊來。
他眯著眼看我許久,同我說:
「走錯了。」
這是他同我說的第一句話。
我笑:
「沒有錯。奴婢的姐姐受過靜妃娘娘的恩惠,所以奴婢想替姐姐報恩。」
他沒什麼力氣地躺在那兒,隻掀起眼皮看我一眼,便不管我了。
書裡寫過一段,陸懷川餓狠時抓了隻老鼠準備吃。
皇宮裡燈火衝天,花焰四散。
那天恰巧是中秋,宮裡有團圓宴。
他抓著老鼠看了又看,許是實在苦恨難消解,竟是對著那隻老鼠說了一晚的話。
到底沒有吃。
那以後,他抓到老鼠就自言自語。
抓不到就留著抓到的時候講。
我以為從那一刻起他就開始改變了。
他可以吃飽飯,可以同我講話。
我給他灌輸真善美的觀念,想盡辦法讓他吃飽穿暖,在他病時整夜整夜地守著他。
陸懷川沒有長成原著裡陰鬱狠毒的模樣。
但他比劇情裡更早地出現在了皇帝的面前,更早地被推到了風口浪尖。
為求生存,他主動請纓出徵。
哪怕知道他能平安歸來,我亦心焦。
陸懷川並不知道他的結局,臨行前,他遞給我一支金簪。
「如果我回不來,會有人送你出宮。憑此為證。」
忍了又忍,他還是同我說:
「這是我母妃的遺物,我唯一的。」
我猶豫要不要還給他,他卻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算了。」
很久之後,陸懷川凱旋,被皇帝重用,有了專屬於他的府邸。
我跟著他離開,才讀懂他那天話裡的隱喻。
此時距離他贈我金簪,已過了三個春秋。
我不太確定,便問系統:
【系統,陸懷川那天好像是在向我表白,是這個意思嗎?】
系統回答:【你才反應過來嗎?】
我不敢想,我期盼的事就這樣發生了。
所以我一直以為,我對陸懷川來說,是可以相守餘生的人。
6
那支金簪被我妥帖收藏好,一直到今天。
陸懷川把金簪撿了起來,用袖子細細擦拭好。
又遞到我面前。
我瞥他一眼,他臉色平靜,看不出一絲波瀾。
我這才後知後覺有些害怕。
我曾親眼見著他面無表情地砍下人手,鮮血噴濺,他抬手胡亂擦了把臉。
我前腳踏進房門,後腳就縮了回去,嚇得病了月餘。
「陸懷川,我不應該亂丟東西。」
他問我:
「你還要嗎?」
我伸出手,陸懷川眉心舒展些。
金簪快要落到我手中時,鬼使神差地,我問陸懷川:
「為什麼沈流錚能進你書房,我不可以?」
其實我不是偏要進去。
但有人可以,我不行。
如鲠在喉。
「誰和你說的?」
我怕陸懷川暴起殺人,不願攀扯他人,扯謊道:
「我自己看見的。」
陸懷川扯著唇笑了下,極其敷衍。
「不是你想的那樣。
「時機成熟,我會向你坦白所有。」
他蹲下來,握住我的手,不允許我退縮。
我忽然想起,陸懷川病重時,叮囑我不要靠近他。
我也是這樣握著他的手,不許他喪氣。
「陸懷川。」
我低頭看著我和他相牽的手,喊了他的名字。
「我不要喜歡你了。
「憑什麼就隻有我這麼辛苦?」
陸懷川眉心聚起股躁意。
「謝宜婉,我是為你好。」
不知道是哪裡來的勇氣,我掙開他的手,往他臉上亂抓。
抓出來血痕,陸懷川也不躲,隻問我:
「消氣了?」
我真的想掐死他。
憑什麼隻有我這麼痛苦,他卻可以平靜得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我的手摁到他的脖子上,語氣惡狠狠的。
「你信不信我掐死你?」
陸懷川還是沒有動作,輕「嗯」了聲。
「可以。」
我用了點力道,他略微皺起眉,還是沒有掙扎。
我氣得胸口劇烈起伏,踹了他一腳。
「我討厭你。
「滾出去!」
我把那支金簪塞到枕頭下,抓起幾條璎珞往他身上砸。
陸懷川把東西撿起來,放到我床上。
我還是氣不順。
「髒死了,滾出去。
「滾出去!」
我再度往他身上扔。
陸懷川這次沒放到我床上,撿起來抓在手中,出去了。
系統誇我:【好一個以退為進。】
我崩潰大哭。
「什麼以退為進啊。
「我是真的喜歡他。」
我是真的喜歡他,也是真的難過。
系統誇我攻略進度快,但隻有我自己知道,在陸懷川對我動心前,我就喜歡上了他。
往日的記憶不似作假,我也願意相信,他對我曾有過幾分真心。
但如今已經大不同了,他不再是那個任人欺辱、無權無勢的罪妃之子。
他與我的過去,是不是更像屈辱的烙印?
在我的原生世界裡,我的姐姐和弟弟都被父母照顧得很好,而我出生在父母生意不順之時,從小就被送往鄉下的親戚家。
爸媽不喜歡我,我不會鋼琴也不會馬術,我見識淺薄,會對著很多未見過的事物驚嘆。
爸媽總看著我皺眉,說我一點都不像他們的孩子。
看到我,他們就會想到當年的無奈和落魄。
他們最開始把我接到身邊時心存幾分愧疚,但發現培養我遠不及我的姐姐和弟弟有價值時,便再一次放棄我。
可能我之於陸懷川,也是這樣的存在。
我覺得我終於想明白了。
我不太想在這個世界再待下去了。
【系統,我的任務進度還差多少?】
【等到男女主在一起後,宿主你的任務就算完成了。】
我點頭。
【好。】
我是因車禍來到這個世界的,系統給我的攻略任務就是阻止反派黑化,讓他不要濫殺無辜。
在我的介入下,陸懷川沒有如同原著裡寫的那樣一爬起來便大開殺戒,男主也沒有脫離原劇情早早死亡。
女主已經上線,比我對他的意義更大。
而我因為這次攻略任務還能回到原世界繼續活下去,看起來都圓滿了。
看起來都圓滿了。
即將皆大歡喜地結尾。
7
我接連許多天沒有見到過陸懷川。
他總是很忙,我也沒有心思去尋他。
隻是偶爾能從小丫鬟嘴裡聽說他和沈流錚的事情。
譬如今日,陸懷川帶著沈流錚去參加了圍獵。
她一面說一面小心翼翼地觀察我的臉色。
我看著銅鏡裡的自己,壓下繁雜的思緒。
挑了支珠釵戴上。
在原著劇情裡,正是這一次圍獵,陸懷川遭遇不測,沈流錚為之擋刀。
從此,成為陸懷川心頭永不滅的白月光。
他本就對沈流錚好奇,經此一遭,更是對她情根深種。
沈流錚要放了尉遲凜,也不過早晚的事。
我掰著指頭算時辰,任務完成,不打算留下來的我就快要回家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任務快要完成了,系統難得主動開口:
【宿主,你心情很低落。】
我沒理它,想起陸懷川出徵前的一件事。
太子喜烈犬,常讓人去同他的犬兒相鬥討樂。
他最喜歡看的便是陸懷川。
因為陸懷川身上那股不怕死的勁,為了點狗食甘願伏低做小,被惡犬撕咬也能顫抖著手,把生肉往嘴裡塞。
我穿越過來以後,借著系統的幫助,陸懷川不再缺食。
太子便在深夜牽來烈犬放進陸懷川房內,聽見陸懷川悽慘的叫聲便大笑不止。
我第一次見這類場面,被嚇得邊哭邊喊救命。
陸懷川捂住我的嘴,把我摟在懷裡。
面無表情地發出慘叫聲,手卻一下一下地拍著我的脊背,安撫我。
他囑咐我躲好,自己卻被三條烈犬圍堵。
我看他在地上翻滾,留下一路的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