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你是哪個宮裡的？」
......
我問的太直白，春景不再回話。
世界恢復沉默。
繼續走了會兒，天空飛舞起鵝毛大的雪花。
我伸手接下一片，瞬間思緒萬千。
不知宣國下雪沒有。
故國聞飄雪，坐思神欲飛。
冬日下雪時，是公主府最歡樂的日子。
一群人湊在一起，打牌、喝酒、逗笑...熱鬧極了。
流雲酒量奇差，通常沒喝幾杯就醉了。
醉意上頭，他光腳在雪地跳舞。
雪簌簌地落在他的紅衣上，舞姿翩跹，像是梅園的梅花成了精。
他跳的高興，我們看的也高興。
「公主，林深！快來跟我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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伸手相邀。
每次跳舞，林深都會拿著大氅在一旁等待，潋滟眸光裡藏著擔憂。
大氅是我賜給他的，難得一見的銀狐皮。
他自己都不舍得穿。
...
眼見雪越下越大，宮女終於舍得帶我去宮宴。
我帶著寒意匆匆趕到。
宴會早已開席。
推門瞬間，絲竹管樂聲霎時停滯。
我像一件物品，迎接所有人好奇的目光。
耳邊傳來竊竊私語。
【這就是宣國公主，長得也不怎麼樣。】
【怎來的這般遲？】
...
我走上前，施施然行了個禮。
趙王端坐高位，全然沒講我放在眼裡。
一旁的皇後笑的和善。
「怎遲了這麼久，雪天路滑，妹妹沒有摔倒吧！」
話裡帶著刺。
我乖巧回道：「沒有。」
將她後面的話全部堵回去。
回到座位後，我悄悄打量了一圈。
沒有看見顧時昭。
仔細想想，他這時應在駐守邊關。
終究是我想多了。
宮宴很快結束，除了繞路烏龍外，無驚無險。
平淡的讓我不敢相信。
回去時，仍是那個小宮女為我引路。
我沒忍住好奇。
「你們趙國是不許走一模一樣的路回去嗎？」
來時帶我繞路就算了，怎麼回去時，還繞。
18.
宮女欲言又止，最後仍是那句。
「雪天路滑，公主小心。」
我嘆了口氣，不再說話。
遲遲不歸，迎冬該著急了。
她那冒失的性子，一急再暴露身份就不好了。
「到了。」
回過神來，宮女早已消失。
白茫茫的四周，除了一個涼亭，什麼也沒有。
能在瞬間消失，這宮女身手不錯，也不知她和迎冬誰更厲害些。
「公主，好久不見。」
熟悉的聲音自身後響起。
轉身。
入目一片雪白，顧時昭身披黑色大氅，立身如竹，唇角掛著淺淺笑意。
我腦袋炸開，忽然想起一句詩。
月色和雪色之間，他是第三種絕色。
宮女是他的人？
繞路也是他有意為之？
明白過來後，我飛奔上前，撲進他懷裡。
「昭昭，好久不見。」
他雙臂錮著我，聲音自胸口傳來。
「跟我走好不好？」
我身體一?滯，最終還是拒絕了他。
「對不起昭昭，我不能走。」
「若我走了，趙王一定會借此發起事端，挑起戰爭，到時候，邊關百姓必定會民不聊生，苦不堪言。」
顧時昭抬起我下巴，探究的目光看的我心裡發虛。
「從前竟不知公主心懷天下。」
「我是公主，我有我的責任。」
「你走吧，今晚就當我沒見過你。」
顧時昭噙著笑意，伸手刮我鼻梁。
「你可知我是誰？」
「我真名叫顧昭，是趙國將軍，你說，我能不能帶你走。」
「我要嫁的可是趙王，將軍也不能帶我走。」
他眯著眼睛笑我：「你剛剛不是見過趙王了，真要嫁給個胡子花白的老頭？」
我低頭不語。
趙王年紀跟我父皇一般大。
一想起要嫁給他，我就渾身起雞皮疙瘩。
見我沉默，顧時昭繼續說。
「既然你不願跟我走，那我用自己的辦法，等我好不好？」
我踮起腳在他嘴角輕輕落下一吻，眉眼含笑。
「好。」
昭昭，我等你。
替我奪下這皇位。
19.
雪漸漸停了。
地面上堆了厚厚一層，踩在上面嘎吱作響。
我深一腳前一腳地往回走。
到了住處，忙喚迎冬，想將今夜之事告訴她。
顧時昭蠢蠢欲動，隻怕趙國要變天。
得想辦法將消息傳給程將軍。
連續喚了幾聲，都不見迎冬應我。
尋遍住處，除了宮女春景，什麼都沒有。
一瞬間，寒意爬上背脊。
我得出一個不願承認的結論，迎冬不見了。
屋內沒有打鬥的痕跡。
迎冬是自願走的。
又或著來人身手比迎冬好，一招將她制服。
無論哪種結果，都表明迎冬現在身處危險。
而我，卻無能為力。
顧時昭。
或許，可以找他幫忙...
我使勁搖頭，努力把這種想法甩出去。
真可笑，我竟把顧時昭當成了依靠。
這念頭一旦扎根，便似藤蔓叢生，密密麻麻布滿心牆。
不能這樣。
20.
不等我向顧時昭求救，趙國就變了天。
顧時昭反了。
趙國皇宮裡，入目皆是猩紅一片。
顧時昭身披鎧甲，手執長劍，站在大殿前的金階上，看著血流成河的趙皇宮，神情淡漠。
像一尊沒有感情的雕塑。
趙王頭顱靜靜躺在他腳下。
他擦拭著長劍，察覺到我後，冰冷的眸中終於有了暖意。
「別怕，阿寧。」
從來都是公主，頭一回叫我阿寧。
我還未反應過來，便被他攬入懷中。
血腥味頓時充滿鼻腔。
他很開心。
「我們終於可以在一起了！」
「真好。」
有一瞬間，我也在慶幸。
或許我們真的能在一起？
我依偎在他懷中，感受他跳動的心髒，輕輕點頭附和。
「真好。」
若能將皇位送給我，就更好了。
沒到最後一刻，戲還是要繼續演下去。
我小心翼翼擦去他臉上血跡。
「疼嗎？」
「不疼。」
我笑了笑，說：「這不是我第一次問你疼不疼，你每回都說不疼，可我真是心疼。」
他抱著我，一步一步走到龍椅前。
坐下後。
「等事情塵埃落定，你嫁給我好不好。」
我假裝害怕。
「迎冬不見了...昭昭，我好害怕，迎冬從小和我一起長大...」
話還未說完，就被顧時昭匆忙趕來的副將打斷。
「稟將軍！」
「抓到一女子，臣懷疑她是敵國奸細！」
副將揮手，侍衛壓著一人走上前。
這人身上布滿血跡，傷痕累累。
侍衛錮住她下巴，強迫她抬頭，女子眼神凌烈，看向我時，卻突然溫柔起來。
迎冬！
我掙脫顧時昭，撲向迎冬。
「你怎麼了？」
迎冬嗚嗚呀呀，什麼也說不出來。
待我扒開她淌血的嘴巴。
隻剩半截舌頭...
我將迎冬死死抱在懷中，心髒像是被人割了一刀。
顧時昭眼中慌亂一閃而過，斥責副將。
「住嘴！睜開你的狗眼看看！這是公主侍女！」
看到顧時昭的反應，我整個人像溺了水，開始下沉。
和他的相遇裡，原來不止我一人在演戲。
他帶走了迎冬。
拔了她的舌頭。
21.
一道聖旨，我成了寧貴妃。
接旨時，迎冬寧死不跪。
見我跪下，迎冬嘴裡咿咿呀呀，眼裡蓄滿淚水。
我笑著搖頭，而後盈盈一拜。
「多謝皇上。」
為了彰顯我的獨一無二，顧時昭特意為我準備了大婚儀式。
三月後舉行。
我攬住他脖頸，笑著答應完，轉而嘟嘴試探。
「我想當皇後。」
顧時昭嘴角掛笑，說出的話裡卻沒了溫度。
「宮中沒有皇後，隻有你一個貴妃，還不知足麼？」
知足？
我堂堂永寧公主，皇後有什麼做不得。
從小父皇教導，男女雖有別，位置無性別。
隻要有才能，皇帝人人都做得！
他是怕我這個敵國公主當了皇後，假以時日誕下龍子，轉頭奪他天下。
他更怕我當了皇後，仗著宣國勢力，掌控他後宮！
可比起怕我，他更需要我。
需要我這個敵國公主穩固他搶來的皇位。
我嫁他，宣國便會支持他。
真是，好打算。
22.
大婚之夜，紅燭羅帳。
我坐在床邊，緊張的攪弄手指。
白日我問迎冬：「他們抓你時，你暴露了嗎？」
迎冬搖頭。
「好，我把宮令和信物給你，出宮去找程將軍的線人，然後帶他來宮裡。」
「你隻有一下午時間，能做到嗎？」
迎冬緊緊握住宮令，淚流滿面。
她知道，我要孤注一擲。
不顧一切，包括生死。
我撫上她的臉，柔聲道。
「別怕，別忘了我們來的目的。」
深夜，迎冬帶著線人匆匆趕來。
剛在殿內藏好。
顧時昭穿著婚服出現在門口。
我心下一驚，差點打翻桌上燭臺。
顧時昭握著我的手，輕輕吹氣，抬眸一瞬, 目光溫柔的快要滴出水來。
「沒事吧！」
「沒事。」
他將我攬入懷中。
「阿寧，你終於屬於我了。」
燭火跳動, 我握著匕首又往裡送了一寸。
上面早已淬了劇毒。
顧時昭把我推倒，目光中帶著難以名狀的傷心。
我的額頭碰到桌角, 鮮血頓時湧出。
「為什麼？」
我擦去臉上血跡，輕輕回答他。
「這句話，迎冬也想問。」
隨後輕輕拔出匕首。
線人出現，我仍是一驚。
和顧時昭一模一樣的臉。
「不錯，程將軍說你身有異能, 確實如此，程家軍三日後趕來, 這三日，你就在我宮中, 不可出門。」
線人拱手行禮, 和我一同處理了顧昭屍體。
23.
三日後。
皇兄和程將軍帶著程家軍趕來。
見到皇兄那刻，眼淚再也忍不住。
「我成功了, 皇兄！」
「兵不血刃，拿下了趙國！」
皇兄拍拍我的頭，安撫我。
「是啊！父皇和我都很想你。」
我也很想念父皇。
【完】
番外
永寧永寧, 一世安寧。
我本以為能無憂無慮, 快快樂樂的過一輩子。
直到, 趙軍壓境，宣國兵敗。
得知自己要去和親，我其實一點也不驚訝，心裡更沒有怨恨。
畢竟有小姑姑這個榜樣在前嘛。
我的背後是宣國，有宣國給我撐腰，在哪兒都不會吃虧。
至於嫁給什麼人，我根本沒想法, 嫁誰都行。
可我遇見了顧時昭。
他長的可真好看, 比我見過的任何一個男人都好看。
和他相處後，不想和親這個念頭時常浮現。
如果一開始, 就沒有欺騙的話。
我們的結局或會不一樣。
可現實總是很殘酷。
他千不該萬不該...
不該一開始就騙我，不該利用我留在宣國，不該拔掉迎冬的舌頭, 將她折磨的傷痕累累...
六歲那年, 母後說她累了, 要休息一會兒。
然後，就再沒睜開眼睛。
那是我第一次嘗到欺騙的滋味...
太痛了...
所以此生，最恨欺騙。
所以我將他贈我的匕首，親手送進他胸口。
也算是，還給他的另一種方式。
父皇本想讓我做女帝, 留在趙國。
我不願。
當皇帝太累了。
我隻想快快樂樂的活著。
於是父皇問我, 想要什麼賞賜。
去處嘛...思前想後，我也沒想到哪兒適合他。
「傻我」「兒臣隻想永遠呆在父皇身邊，為父皇盡孝心。」
「此生不願再嫁。」
父皇笑的合不攏嘴，順手賜了我塊封地。
宣國以南, 魚米之鄉，盛產美男。
很適合我。
回府路上，迎冬飛快比劃雙手：「你愛他，不必為我殺了他。」
我笑出聲, 風吹的我好想落淚。
傻丫頭，他雖然丟了性命，可我失去的是愛情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