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爹是王爺,我娘是丞相嫡妹,我的手帕交是當朝皇後和長公主。
可我卻看上了一無所有的鄉野村夫,不顧一切嫁給了他。
後來,他瞧上了花樓裡的姑娘,非要納為妾室。
我終於承認自己眼瞎,一腳踹了他。
沒了我這個靠山,他很快淪為牽馬夫。
開春圍獵那天,再見到我,他卻逼我復婚。
「不嫁我,誰會要你這個二嫁女!」
大將軍一把把我撈進懷裡,把馬繩摔了過去。
「多管闲事,給本將軍把馬牽好!」
1
今年的開春圍獵我本不想參加,奈何皇後最近在撮合我與才回京不久的將軍陳清盛相親。
說他是從無敗績的少年將軍,豐神俊朗,志得意滿,前途無量。
「要我說,小幺配他剛剛好!」
皇後娘娘一邊嗑瓜子兒,一邊伸長胳膊指手畫腳:「你瞧瞧那身材,瞧瞧那長相,不比之前那個司馬營好?」
我差點被這句話給嚇得嗆死,咳得地動山搖。
長公主也瞪一眼皇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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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提那蠢豬做什麼!」
「走,騎馬去!」
長公主牽著我,翻身越過圍欄。
皇後磕著瓜子「嫻靜」地看熱鬧,眼中笑眯眯,示意我倆朝陳清盛那邊去。
誰知路走到一半,說曹操,曹操到。
先前我隻覺得牽馬的馬夫身形眼熟,走近了,才發現真的是司馬營。
他身旁還站著個女子,身形孱弱,一身被洗得發白的布衣,頭發被一隻廉價的銀簪隨意挽起。
我本欲與他二人擦身而過,長公主卻來了興趣:「司馬大人怎會在此處?」
司馬營看到是我,很是局促,牽著馬繩的手直發緊。
他甚至往前邁了一步:「小幺……」
長公主笑眯眯地陰陽怪氣:「司馬大人是有婦之夫,別家女兒的閨名喊得如此自然,恐怕是不合適的。」
「就算你家夫人不介意,我家小幺的未婚夫,也是要介意的。」
司馬營瞪大雙眼,神色中竟露出一抹慌張與薄怒:「未婚夫?你何時有的未婚夫?」
那模樣,好似我跟他和離之後,就合該一輩子都嫁不出去似的。
我心中翻了個白眼,面上卻不動聲色,伸出手指了指不遠處的陳清盛。
「喏,看到沒。」
「從無敗績的少年將軍,京城萬千少女的夢中情人。」
我咧開牙一笑:「我的。」
遠處,陳清盛打了個噴嚏。
這很正常,畢竟我和他一句話都還沒說過。
突然莫名其妙多了個未婚妻。
還是個二嫁女。
司馬營臉色發綠。
他身旁的女子,伸出手,輕輕扯了一下他的衣角:「相公,人家心慌,能不能先去哪兒坐會兒?」
司馬營扭頭卻把情緒發泄到她的身上:「早同你說了,吃不了這個苦就別跟著一起來!嬌氣什麼!」
女子眼眶微紅,委屈得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
「啊哦。」我砸吧一下嘴,發出不無遺憾的感慨。
要知道,這「嬌氣」二字,從前可是司馬營賞給我的。
他誇她堅韌如清竹,說我任性嬌氣,自視清高。
怎麼現在變了?
長公主也沒忍住笑意,扯著我的胳膊趕緊溜:「聽說,司馬營現在,可不如意了。」
「關我屁事啊。」我回道。
2
我與皇後和長公主是手帕交,從小一起長大,命運卻截然不同。
皇後一及笄便嫁給皇上,享盡榮華富貴,但從不奢求愛情。
長公主單身至今,普天之下的男人沒誰能入得了她的眼。
我,則早早嫁給了司馬營。
當初皇後和長公主都勸我慎重,說他不過是個沒有根基的鄉野農夫,即便中了探花也不一定能得一官半職。
說不定,與我在一起,也是看上我的身份。
我卻豬油蒙了心,自認為找到了緣分與真愛,與他成婚後,不止動用我家的關系,給他謀了個禮部主侍,正六品的官職,還為了保護他的自尊心,一點沒讓他知道。
和司馬營的相識也確實很話本。
我娘幾年前去山上上香不慎迷路,掉下懸崖,他救了我娘一命。
一年後他參加科考,中了探花,我娘認出是他,便竭力撮合。
他清俊儒雅,斯斯文文,我少女懷春,真切心動。
於是,我們成婚了。
成婚後,得益於我爹是王爺,我娘是丞相嫡妹,我的手帕交是當朝皇後和長公主,司馬營在官場混得不說是風生水起,至少也是如魚得水。
我本以為我和他就這樣平淡如水,一生一世一雙人。
誰知道,一位花樓裡的姑娘打碎了我的美好願景。
司馬營要贖她,還要納她為側室。
為了她,司馬營連自己老娘的勸解都不管不顧,像是被下了降頭。
我也抱著最後一絲幻想勸他:「她不過是個青樓女子,為了诓住你,不知道使了多少的手段,你就那麼信她?」
誰知司馬營發了好大的脾氣。
案幾上的碗碟全被他一袖子扇到地上。
「小幺,我本以為你和他們不一樣!」
「我以為你能懂我,卻不想你也隻是個自視清高的庸人而已!」
司馬營氣惱道:「念樓她家道中落,不得已才淪落至青樓,可她賣藝不賣身,出淤泥而不染,堅韌如清竹,絕不是你們想象中的那種腌臜女子!」
「和她比起來,你們這些人的思想才真叫腌臜!」
司馬營氣得直喘粗氣,卻一刻不停,滿腦子都是花念樓的好。
「你們從小錦衣玉食,當然不知苦命人的悲哀!」
我蹲在地上,赤裸的腳踝被地上碎掉的瓷片劃出口子。
血流如注。
換做往日,他早心疼地慌張找藥膏為我止血。
可今日,卻絲毫都沒注意到似的。
「我受傷了。」
我主動說道。
然而,司馬營隻是草草掃了一眼,便十分不耐煩道:「不過一個小口子罷了,嬌氣什麼!」
這時候,我才突然覺得,眼前這個人好陌生。
過去幾年與他在一起的日子,仿佛是做了個夢。
而今夢醒了。
我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將所有情緒全數掩下。
然後我站了起來。
「我知道了。」
我平靜地說道:「你想娶,就娶吧。」
「此話當真!」司馬營面露驚喜。
「小幺,我就知道你會理解為夫,那這事兒,就由你去告訴一下嶽父嶽母……」
「嗯。」
我輕輕點頭:「我會告訴我爹我娘,是我提出的和離。」
「好啊,和……」
司馬營猛地瞪大雙眼:「什麼?和離?」
「我未曾說過要與你和離呀!你們二人做姐妹,不正是皆大歡喜嗎?」
我發出一聲冷笑:「司馬營,你長得醜,想得倒是挺美!」
那一日,我拖著流血的腿,走了十裡路,回了娘家。
第二日,便正式與司馬營和離。
我成了京城的笑話。
大家都知道,司馬營為了一個花樓裡的姑娘,拋棄了我。
不過幸好,他們也隻敢在背地裡嚼嚼舌根子。
現實便是如此,你有地位,有背景,有家世。
誰都欺負不了你。
3
長公主說,司馬營沒了我家的庇佑,正六品官職止步不前。
不僅如此。
他以為自己之前在官場被眾人捧著,是因為他能力出眾。
殊不知,那全是借著我家的東風。
我與他和離後,他瞬間被眾人排擠,幹什麼都不帶他。
每個月隻能拿著幾兩銀子的死俸祿,住不起大宅院,搬進了城南的小巷子。
他老娘五六十的人了,還要出去給別人漿洗衣服貼補家用。
被眾人排擠後,什麼好事兒都輪不著他,這不,開春圍獵,替王公貴胄牽馬的差事都能落到他的頭上。
看到我的表情,長公主直接輕輕給了我一鞭子:「你那是什麼表情?」
「心疼狗男人,下場比狗都要不如!」
我無語:「你哪隻眼睛看到我心疼他?我不過是在後悔當初給他尋摸的正六品差事!」
「為了這官職,我還拿我的夜明珠去討好甄妍那個死對頭,真是瞎了眼!」
疾馳的馬倏地停下,我頭一回看清楚陳清盛的臉。
……是比司馬營那個狗日的要帥氣很多。
他不是小白臉的長相,相反身上有一股子殺伐果決的硬朗之氣。
長公主使小心眼子撮合我們:「哎呀,陳將軍,好久不見。」
「我家小幺想進林子裡去打兩隻兔子,我不敢陪她,你能幫忙送一下嗎?」
陳清盛瞄了我一眼。
那雙眼裡是令人討厭的孤傲。
我白眼一翻,直話直說:「你甭聽她瞎扯,兔兔那麼可愛,我才舍不得打兔兔。」
陳清盛:「……」
「皇後娘娘想撮合咱倆相個親,你要是覺得能行咱就試試,不能行咱就算了。」我說。
長公主直拿手指搗我的後背,我能感受到她都想罵娘了。
偏我還在繼續說:「對了,醜話得說在前頭,我是二嫁,看你介意不介意。」
長公主倒吸一口冷氣,差點沒暈過去。
我卻看到陳清盛笑了。
他剛要開口,我那前夫哥又突然閃現,還牽著我的馬繩,特情深意切地開口說道:「小幺,這段時間,我一直在想我們倆的事兒。」
「我覺得我想明白了!」
「我還願意再娶你!」
「你是女子,和離後,想必也難找夫婿。」
司馬營仰著頭,雙眼亮晶晶,好似自己做了件天大的好事兒。
「沒關系,我不介意!你和我成婚後,仍是我的正妻,至於花念樓,我可以為了你休棄她。」
他自認為情深意重:「從今以後,你我一生一世一雙人,我絕不背棄。」
我震驚地看向長公主,然後麻木地看向他,說。
「我吐了。」
4
司馬營臉色難看:「你不想想,這世上,除了我,誰還願意娶你這個已經嫁過一次的?」
我真被司馬營這大義凜然要來拯救我的態度給氣死了。
拜託,誰需要他救啊?
他先救救自己好不好!
「好個屁!」
我白眼快翻到天上去:「老娘就是這輩子都不嫁,也不可能再和你有任何的瓜葛!」
司馬營義正言辭:「一個女子怎能終生不嫁?那是要被人背後說闲話的!」
「你莫要得寸進尺,我已經是你最好的選擇了!」
他話音落下,我便覺眼前黑影一晃。
陳清盛竟擋在了我的面前。
他高大的背影擋住晃眼的日暈。
我眨眨眼,清晰地聽到自己的心口撲通了一下。
下一秒,陳清盛沉穩的聲音響起。
「誰說沒人願娶小幺?」
「我難道不是人?」
5
「你——」司馬營大驚失色。
「陳,陳將軍……你莫要為了維護柳要紊說出這樣不負責任的話,你能看得上她?」
陳清盛翻了一個白眼,把馬繩扔到司馬營身上,道:「你一個馬夫,管的到寬,這馬,給我牽好了。」
司馬營一張臉五顏六色,我死死憋住了笑。
說實話。
我很感激陳清盛。
但也確實怕耽誤了他。
雖然我並不自卑於自己二嫁女的身份,也真心實意覺得自己終身不嫁沒什麼可恥的。
但是世俗如此,陳清盛願意幫我,我也不想他因此惹上了京城的流言蜚語。
我拉了一把陳清盛,看到不遠處,花念樓正提著裙擺逐漸靠近。
我微微眯眼,露出一個笑容:「司馬營,為了我,你當真願意休了花念樓?」
司馬營以為自己還有機會,眼神一亮,立馬下了軍令狀。
「自然!隻要你我二人再成婚,我便休了她,從此以後安心與你過我們的小日子。」
走近的花念樓渾身一抖,臉色慘白,當即一屁股坐了下去。
然後,又迅速撐著地面爬了起來。
「司馬營!」
她尖叫道:「你這說的什麼鬼話?我可是你明媒正娶八抬大轎娶回來的娘子,你居然為了個二嫁女要休我?」
「她有什麼好?不就是家裡有權有勢麼!你曾經可是告訴我,你能讓我過上好日子,結果呢?」
花念樓嚶嚶哭出聲來:「現在,竟比當初我在花樓還不如!當初好歹還能穿金帶銀,如今卻還要出去替別人漿洗衣服,連買個肉,都要斤斤計較,買個菜,都要挑來挑去,這就是你所謂的好日子麼!」
司馬營被說得滿臉通紅,羞愧萬分,竟抬手就給了她一巴掌!
我沒忍住撲哧一笑。
誰知,花念樓竟將矛頭對準了我。
「你這不要臉的賤皮子,都被休了,還在這兒挑撥離間!」
她發瘋衝上來,要抓我頭發。
「看我不毀了你這張臉!」
可她長得短,我坐得高,她根本夠不上我,隻能抓到馬屁股。
馬受了驚,尥蹶子就往後一踢。
嘭的一聲,剛好把花念樓踹得半飛起來。
緊接著,一股殷紅鮮血,從她的下半身湧出。
花念樓慘白著一張臉,哭得要死不活。
「孩子,我的孩子……」
「柳要紊,你仗勢欺人,不得好死,你害我的孩子,我這還不足三月的孩子啊……」
周圍,一圈人都圍攏過來。
6
我難忘前夫,毒害其現任娘子腹中孩兒的消息不脛而走。
聽說,是從司馬家傳出去的。
那一日,花念樓自食惡果,被馬踢得流產,我本以為她會收斂一二。
卻不想她更加不知天高地厚,打算毀我名聲。
更可氣的是,這話傳來傳去就變了味兒。
變成了我想重新嫁給司馬營,嫉妒花念樓懷上長子,怕影響我未來的地位,所以就對其殘忍下手。
「我去他大老爺的……」
我氣得直翻白眼:「誰想嫁給他啊?誰想嫁給他啊?他們司馬家的人都有病吧!」
皇後悶頭直嗑瓜子兒:「這事兒,連陳清盛他娘都聽說了,昨兒個還偷摸來問我,到底是什麼情況呢。」
長公主狠狠道:「毀人姻緣,該死!」
「八字還沒一撇兒呢。」我冷聲道。
「他們司馬家的人是想借這個機會,毀我名聲,讓我成為眾矢之的啊。我本就是二嫁女,他這麼一編排,京城哪還有人敢娶我?」
長公主一哼:「咱又不是非要嫁人,怕他作甚?」
「話不能這麼說。」我狠狠地剝開瓜子兒,扔進皇後的嘴裡。
「我願不願意嫁,和別人敢不敢娶,是兩碼子事。」
「他不仁,也休怪我不義!」
7
我還沒去找司馬營,他自己先主動找上門來。
我爹讓他從後門進,我娘卻將他接到前廳來。
一是顧及著他救過自己一命,二是聽了京城的流言蜚語,真覺得我嫁不出去了。
我娘十分恨嫁。
咳……不對,我娘十分恨我嫁不出去。
他是座上賓,見我進來,擺起譜:「小幺,你怎回得這般晚?」
「姑娘家,本該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你卻成天在外面晃悠,實在不合適。」
我娘一聽這話,嘴角微微抽搐,臉上露出後悔之色。
我娘在我嫁人這事兒上糊塗,倒也並非完全糊塗。
我挽住我娘的手,看似可憐巴巴道:「哎,外面全都在傳我那些壞話,以後可怎麼辦喲。」
「就連陳清盛他娘都開始偷摸打聽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娘,你說我可怎麼辦?」
司馬營十分得意,抿了一口清茶,還吐掉茶沫子,昂著那大公雞似的頭顱,意氣風發道。「小幺,我早說了,我願意再娶你,可奈何你就是不聽啊!」
「此話,眼下還當真麼?」我眨巴眼,硬擠出兩滴淚。
司馬營拿喬道:「當然,隻不過……」
「你看,我在這正六品上待了也好幾年了,始終未動過位置。」
他摸著茶身,沉吟道:「要不然……」
我娘掐住我的手掌,疼得我眼淚這下是真出來了。
「你放心。」
我淚眼汪汪道:「隻要你還肯娶我,莫說是升官職,以我家的實力,就是將來把你捧到宰相之位上,也是大有希望的。」
司馬營這個瓜貨,居然真的相信我吹的牛逼,當即擱了茶起身。
「此話當真?」
「自然!」我點頭承諾。
「不過,你得答應我。」
「一生……」
嘔。
「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