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掌櫃面有難色。
姑娘嬌笑一聲,坐在一邊端詳著殷紅的指甲,嬌聲道:
「本姑娘是忠勇侯落霞郡主,難不成還會欠你錢不成?
「江寬是我未來夫婿,掛江府賬上理所應當。」
我在暗處朝他點了點頭。
掌櫃喜笑顏開:「多謝郡主!」
沈盈盈在鋪子轉了轉,打量了來打量了去,又看上一件細紗襦裙。
「這料子倒有趣。」
她沉吟了半刻,身邊的小丫鬟十分有眼力見,跟掌櫃說要個內堂,郡主想換上試試。
掌櫃不疑有他,將她請入內堂的一個小廂房。
跟我隻有一牆之隔,這牆隔音好像不太好。
「周郎……」
「我的盈盈,你可讓我好等!」
我挑起眉。
這年頭的年輕人可真會玩,這周郎指定是剛才人多的時候溜進的內堂,等著跟郡主幽會。
我靜聽了一會,他們互訴衷腸,大意是侯爺嫌棄周郎隻是個白衣,杜絕他們往來,為斷她念想,急著給她找個夫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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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竊竊私語,說話聲漸停,然後響起喘息與清晰可聞的口津交融的聲音,衣料窸窸窣窣,我一把年紀,聽著都覺得臉紅心跳。
郡主這換衣,怕是衣服脫下來後,新衣沒那麼快可以穿上。
他們忙碌間,周郎喘氣道:「我們這樣,如果懷上了算誰的?」
郡主微喘,笑著應:「誰跟我成親就算誰的。」
周郎壞笑:「你敢不敢賭?」
郡主悶哼:「賭就賭!」
我卷起袖子捂住耳朵。
之前在西北的時候我也見過沈盈盈一次,當時老侯爺巡視邊關,身邊就帶著她,沈盈盈豆蔻年華,長得如花似玉。
關隘互市貿易繁華,老侯爺就落腳我家客棧,當時夜裡我曾偷偷見過沈盈盈和一個男子在院子大樹後相擁親吻,那人是她的侍衛。
又過了幾天,她在巷子裡跟一個黃發碧瞳的西域人調情,當天夜裡那西域男人就翻牆進了她的房間。
再一天,房裡的人又換成了她的侍衛。
我當時覺得她有點不對勁,我曾聽聞道上的一些奇聞軼事,有些人在這事上會像害病一樣,沒有就是不行,還不能是同一個。
不過這也是別人的事,跟我沒關系。
9
江寬和沈盈盈成親時風光無兩,婚後夫妻感情你儂我儂,天天日上三竿才起床,容嫣和江老夫人笑得合不攏嘴,下人們都說她們快有孫子了,也免了新婦晨昏定醒的規矩,各種補品日夜地送去。
但縱容也有個度,等她們回過神來,覺得還是要給新婦立規矩時,方知自己碰上了硬茬。
沈盈盈是高高在上的姿態:
「我以前在侯府也從來不請安,你們又是什麼身份,配得上我落霞郡主的禮?」
高門貴女誰沒點脾氣,容嫣和老夫人忍了,不請安就不請安。
沈盈盈出手闊綽,出門回來的時候都帶回各式金銀首飾,新奇玩物,綾羅綢緞,無一例外都是計在江府頭上,然後各家掌櫃紛紛拿著賬單上門收錢。
容嫣給了一兩次錢,一次比一次心痛,決定拿出婆母的威嚴,告訴她不允她再買。
沈盈盈理直氣壯:
「當初是你們求著嚷著要娶我,不然我是堂堂郡主又豈會下嫁?是你們說婚後不虧待我的。
「就這點錢就心疼,說過的話都不算數了?
「就不怕天打雷劈!」
容嫣沒管到兒媳,還當頭被一句「天打雷劈」砸在頭上,氣得眼前一黑。
不僅如此,沈盈盈還說要掌江府中饋。
「我爹說了,我嫁過來後是要學做當家主母的,你把府裡庫房鑰匙給我,以後江府中饋支出由我主管。」
兩人為這事吵了起來。
沈盈盈不依不饒,在江寬那裡吹枕邊風,第二天江寬幫腔沈盈盈,讓自己母親交出中饋。
容嫣氣得柳眉倒豎:
「你平時不管家裡生計就算了,但郡主對銀子沒點成算,中饋怎麼能給她管?
「你隻管把書讀好,給我考個狀元,家裡的事你少管!
「以後你們要用錢的,先問我要,外面再赊賬的,我一律不認!」
難得容嫣硬氣一回,但她的對手是郡主。
沈盈盈摸著肚子,牙尖嘴利的挑釁:
「你不把中饋交出來,我就不給你們生孫子了,錢你能管,我肚子你管不著!
「我一碗紅花落了這孩子,反正沒錢我也生不起!養不起!
「大夫說,八成是個男的。」
話語一落,一屋子人炸開了,江老夫人手舞足蹈,聲音拔得高:
「我的寶貝太孫,你可別啊!」
老夫人說這是進門喜,可比我和容嫣當年強多了。
老夫人對容嫣橫眉豎眼:
「管府裡中饋有什麼難,我們家是吃不起飯了嗎?虧待了誰都不能虧待郡主,她可是咱們老江家的福星!」
然後表揚了一番江寬,說他本事。
江寬一臉自豪。
「娘,你就把鑰匙交出來吧,你還可以省點心。」
沈盈盈性子烈,驕橫張揚,容嫣真怕她幹得出落子的事,被她拿捏得死死的,無奈交出中饋。
至此,沈盈盈畫風一變,立刻跟容嫣認錯道歉,說話暖得像三月春風,軟語撒嬌,將幾人都哄好了。
她說她掌中饋是要做生意的,侯府人脈廣闊,做點生意那指定是八方來財,輕而易舉。
她一張嘴甜得像刷了蜜,將人哄得七葷八素,讓容嫣和太夫人再補貼點私房錢,一起把生意做大賺錢。
這日我在家中端坐,三個女兒都從西北來了,一家團聚,此時,掌櫃風風火火地跑進來,說郡主強買我的鋪子,要做客棧。
「他們這家子什麼情況,什麼都要搶?」
我女兒們氣極了。
我就笑了笑。
那鋪子地段是好,但做客棧不是個好位置。無所謂,她給得起數,我可以賣。
「如果她不夠錢,提醒她隆盛銀莊可以借,九出十三歸。」
客棧開張日,我特意去看了。
容嫣見到我,笑容滿面,她瞄了眼我身後抱著娃的大女,咯咯笑著:
「聽說你大姑娘又生了個,還是個女的。
「這女兒啊,是跟娘一樣的,祖上沒有生兒的福氣,生不出兒子就是生不出。
「白大姐可不能耽誤了郭將軍子嗣,趕緊給他納門妾才是正經事。」
然後她嘰嘰喳喳開始炫耀沈盈盈,五月大的肚子,鐵定是個壯小伙,肚子看起來都大些。
我怕我當場笑出來,並沒有說話。
「不好意思了白大姐,聽說我兒媳盤下的是你的鋪子,你現在可找到地方做買賣了?」
我輕描淡寫:「沒關系,我在京城還有十幾間鋪子,哪裡都可以做買賣。」
容嫣當場一愣。
我挑了挑眉:「對了,郡主在我鋪子買的東西,還有幾千兩沒結賬,可別忘了。」
10
我在神武大街上開了一間新客棧,客似雲來。
反觀江家客棧,地段不好,生意不盡人意,我粗略算了算,他們賠錢應是賠了不少。
沈盈盈這個敗家的,和客棧這個大無底洞,把江家折騰得雞飛狗跳。
郭子宥跟我講小道消息,說是江致遠還跟官場朋友借起錢來了。
江老夫人覺得我故意搶他們生意,日日矗在我客棧門口罵人,什麼難聽的話都罵得出來。
「你這個沒心沒肺的,估計跟我作對,搶我客棧客人!
「你就是看不得江家好!
「你良心被狗吃了你!」
連左鄰右舍都看不過眼,覺得她十分莫名其妙。
「京城客棧那麼多,怎麼就說白大娘搶你客人?做生意各憑本事。」
誰幫我說一句話,江老夫人就罵誰,連隻蒼蠅飛過我客棧門口都要被罵一句。
再過幾天,她的策略變了。
她說我賣給郡主的鋪子死過人,風水不好,才導致他們生意差,他們現在不幹了要求退房子,讓我把錢還給他們。
牙行再三保證鋪子絕對沒有死過人,也請了左右街坊見證,但江老夫人不依不饒,就是堅持退鋪,再一次告上官府。
官老爺看見還是我們兩個,臉黑了不少。
她指著我鼻子:
「她故意賣我死過人的鋪子!我江家花了大價錢做客棧,一分沒賺還倒貼,她是故意的!
「這買賣不算數,我要退了,白清衣,你把錢還我!」
江家除了她沒一個人出面,這「死過人」的劇本想必是一家子默認了的,就等著讓老夫人這辦法要回來。
她不僅想要回兩千兩鋪子錢,還說裝潢的一千多兩也要一並給她。
我和牙行老板聽了,都深感不可思議。
官老爺一個頭兩個大。
一邊是忠勇侯府的親家,一邊是新貴郭將軍的嶽母,該買誰的面子,是個問題。
牙行老板都要罵娘了。
從衙門出來時,我一臉鬱鬱,江老夫人洋洋得意。
官老爺的意思是讓我考慮考慮,能不能大家都退一步。
他說退一步海闊天空。
我說好好好。
回到家中,我一連寫了幾封一模一樣的信,收件人分別是郡主、容嫣、江老夫人等人。
我交代女婿:「找幾個做事妥帖的人送去,務必,不要讓他們彼此知道。」
郭子宥好奇死了,問我是什麼,我不告訴他:「小孩子,問那麼多幹什麼?幹活去。」
十五觀音誕,京中傳出一件驚天大事。
觀音廟的禪房中,江家眾人親眼看到沈盈盈跟侍衛赤條條地顛鸞倒鳳。
抓奸在床的還有不少官家夫人。
這事瞞都瞞不住,江致遠將這對奸夫淫婦綁了,送到忠勇侯府討公道。
沈盈盈頂著五個多月的肚子,赤色鴛鴦肚兜還掛在那侍衛腰上。
江致遠的臉是綠的,老夫人氣得昏厥過去好幾次。
剛開始,沈盈盈還說自己是被冤枉的,是侍衛強迫自己。
那侍衛也是個精的,一旦坐實了,自己落個千刀萬剐都是輕的,大喊冤枉,說是郡主勾引在先,他是下人,不得不從。
他還爆出更勁爆的消息,在郡主閨房,在客棧客房,他都和郡主做過夫妻之事,並且是在婚前。
這事傳著傳著,變成了郡主為了跟駢頭苟且,專門開客棧,好名正言順地偷情。
郡主肚子裡的種,根本就不是吃胖的,是婚前就有的。
但侍衛死活說那段時間根本沒和郡主同房,肚子不是他搞大的。
那是誰的?
眾人猜得起勁,還開了盤口。
11
我知道,可能是周郎的。
此事一在京城傳開,那周郎就找上忠勇侯,情深意切地說孩子是他的,他跟郡主情投意合,隻是礙於身份雲泥之別,隻能忍痛看著郡主嫁與他人。
他不介意郡主嫁過人,隻求侯爺成全他們倆,他一定當個好爹。
他說這話真會挑時間,選的是老侯爺下朝的時候,當街攔下人家轎子。
百姓們都紛紛駐足,這八卦聽得有滋有味。
周郎還笑了。
沈盈盈再怎麼不知檢點都還是郡主,忠勇侯唯一的女兒,周郎打了一手好算盤,侯府女婿手到擒來。
但是老侯爺一聲令下:「汙蔑侯府,罪不容誅,殺了。」
周郎血濺當場。
老侯爺給了沈盈盈一碗紅花, 讓她落了六個月的胎,差點丟了半條命,人還沒好就送回江家。
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 以後她再也不是沈家人,但江家也不能休她,不然朝堂上讓江致遠好看。
這茶餘飯後的談資讓人津津樂道了好幾個月。
女婿問我當時給他們寫了什麼信,他們就抓奸在床了。
其實也沒什麼。
那段時間江寬外出, 好長時間不在京城,想必沈盈盈有些寂寞難耐。
我給她寫信, 說鋪子的錢隻給她,省得老夫人和容嫣惦記,讓她隻帶心腹來取錢。
誰知道她就帶了侍衛,等了我好一陣沒有出現, 就沒害沒騷地親熱起來。
同一個時間, 我信裡跟容嫣和老夫人分別說了一樣的事, 為防止錢落到別的口袋,她們都隻帶了身邊信得過的人。
容嫣和她的閨蜜, 老夫人和江致遠,彼此都不知對方,悄悄去了禪房打算收我錢。
但我本人還在畫舫上喝茶呢。
結果他們不約而同抓奸在床。
有人問:「沈盈盈這樣的,還能回江家去?不怕被打死?」
「誰敢?她還是落霞郡主呢。」
「江家還得伺候著她。」
京中人都等著新一輪的飯後談資,無人真正關心他們過得怎麼樣。
據說沈盈盈回江家那日, 神色仍然倨傲,絲毫不以為恥, 還頂撞老夫人。
老夫人氣得白眼一翻,直挺挺倒了下去, 竟是被活生生氣死了。
之前沈盈盈在外面奢下的爛賬, 錢滾利,利滾錢, 積了上萬兩,債主紛紛上門追債,容嫣逼著她把嫁妝拿出來填補, 沈盈盈死活不肯, 兩人大打出手,紛紛掛彩。
江致遠在朝無臉抬頭, 上朝下朝都恨不得貼著牆根走, 生怕被人認出。
江寬徹底惡心沈盈盈, 醉酒後把她身邊的小丫鬟要了去抬做妾室,氣得沈盈盈終日打罵下人,狀如瘋癲。
癲到在夜裡拿起剪刀斷了江寬的子孫根。
容嫣尖叫:「我江家的獨苗啊!我的兒啊!」
江家過得雞飛狗跳, 我這邊談笑煮酒,日日平淡但也和諧。
「哪來的叫……」
「(但」後來聽說江致遠為了不斷後, 一把年紀了又納了一門妾室,妾室年輕貌美,容嫣被徹底冷落。
妾室懷孕後還在她面前炫耀:「誰叫你隻生了一個兒子, 現在兒子還不行了。
「剩下一個女兒也是賠錢貨。
「我還年輕,可以給老爺生好多兒女。
「勞煩夫人伺候我坐月子。」
容嫣一夜白頭。
不知道她此刻,是不是也感受到當初我被奚落沒兒子的心境。
但誰關心呢。
(全文完)